月曜星谷——祁书九
时间:2022-03-10 08:46:27

  肖恩和西莱尔互相对视,似在商量什么。
  半晌之后,肖恩低沉地开口道:“我姑且可以相信你,但他这么大的一个人,你能把他藏到哪里去?”
  珞微松了口气,她指了指自己的树屋。
  “家里?能藏得了吗?”
  珞微点头。
  肖恩狐疑的看着她,继续问:“就算藏得住,你又能将他藏多久呢?”
  珞微侧了下头,她注视着肖恩,在西莱尔看不见的角度,她伸出手,迅速地做出了一组手势。她无法开口,只能赌一次,赌肖恩可以不追究这件事,让她有时间带他离开就可以了。
  肖恩的目光倏忽凝住了,他惊讶地看着珞微,那种惊讶,竟然比他看见她护着堕精灵时更浓重。他罕见地迟疑道:“你……你……怎么会?”
  珞微迅速瞥了眼西莱尔,示意他别再问了。
  肖恩也反应过来了,他马上停了话头,但心里却莫名激动了起来。他看懂了珞微的手势:“我两天后离开。”那种特别的手势,即使只看过一遍,也不会忘记的。他早就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少年没有再看过那种手势了,可是,珞微看起来那么年轻,她又是如何会这种古老的手势呢?
  容不得他再多想什么,西莱尔已经好奇地问了出来:“你们在说什么呢?”
  珞微急忙摇了摇头,肖恩见她不欲多说,也转移了话题。他说:“现在已经很晚了,今晚就到这吧。等明天,我会去镇上打听一下情况的。”
  珞微感激地对他点了点头:看来她赌对了!
  肖恩原本想领着西莱尔离开,他心里的疑惑实在太多了,他觉得自己得冷静冷静。但当他瞥见珞微吃力地扶着堕精灵时,他突然顿住了。他让西莱尔留在原地,自己则走到了珞微跟前。
  珞微不明白他为何去而复返,警惕的眼神还没酝酿好,肖恩已经问了出来:“他受伤了?”
  头自己点了下去,珞微有些无奈地指了指他的右腿,肖恩看见了绑在他腿上的树枝。树枝的绑法很专业,肖恩竭力压住即将脱口而出的疑惑,转而说道:“他应该不止这一处伤吧?我先带他清理一下,处理下伤口,再换身干净的衣服。”
  话音还没落,珞微就觉得身后的人抗拒地往后缩。
  肖恩撇了撇嘴,特意对着他说道:“看来你听得懂我们的话。放心,我既然答应不会伤害你,就绝对不会动手的。你也不想给珞添麻烦吧?她一个姑娘家,怎么给你处理里面的伤口?”
  见肖恩说出了自己的顾虑,珞微有些赧然。她尝试着拍了拍他的手,他抬起头,满脸的不信任。
  明知道场合不对,可珞微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意识到自己不合时宜地笑了,珞微赶紧转过头,将那点笑意咽下去。等她恢复了之后,她努力示意他放心。
  他来回扫视了他们好几眼,最后,才警惕地跟上肖恩,一瘸一拐地走了,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不情愿。
  等他们离开之后,西莱尔凑到珞微跟前,她微微皱起鼻尖,戏谑地说道:“珞,你也臭了,赶紧去洗洗。”
  珞微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也沾染了一身的味道,她尴尬地看着西莱尔,把西莱尔逗笑了。
  西莱尔却丝毫没有嫌弃,她直接握住珞微沾着血以及汗水的手,不容置疑地说道:“珞,我信你!”
  珞微的心一缩,眼睛开始酸涩。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几乎让她落泪。已经多少年没有人这么毫无根据地表示愿意相信她了呢?
  西莱尔没让她有时间惆怅,催着她去洗漱了,只是在珞微转身之后,她才露出心疼和担忧的眼神。
  等他们收拾好了之后,肖恩又将堕精灵连拖带拽地拖进了珞微的树屋。肖恩的身形已经算高大的了,但和他比起来,那个堕精灵还是高了小半个头,再加上背后巨大的羽翼,就更加沉重了。
  等人都到齐了之后,珞微在他们的注视下,走到铺着床铺的位置。她跪了下来,将被褥挪开,在地板上摸索着。不一会,一块约一平方米的地板被她移开了。她示意他们往下看。肖恩和西莱尔凑上前去,只见地板下是一个黑洞洞的空间,肖恩将光照下去,看到里面被挖开了大约可容一人藏身的面积。这个位置,差不多是两棵梅米树交缠的位置。他在打扫房间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个洞。树洞里还余有一些新鲜的木材味,看来是珞微自己挖的。
  原来她的戒心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直都很强。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肖恩和西莱尔对视了一眼。肖恩问珞微:“你是打算将他藏在洞里吗?”
  从树洞的隐蔽性来看,这似乎也是个方法。
  珞微点了点头。
  肖恩略微沉吟了一瞬,这才估量地说:“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如果真出事了,那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西莱尔打了个呵欠,她咕哝道:“肖恩你就别瞎操心了,珞有分寸的。”
  肖恩刚想说什么,但一想到珞微之前的手势,他便将话咽了下去。他伸手扶住西莱尔,关切地说:“好,我不说了。我们回去吧。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得休息了。”
  西莱尔扶着自己的腰,不好意思地对珞微说:“珞,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一定要通知我们啊。”
  珞微顺从地点头,西莱尔这才随着肖恩离开了。珞微将他们送到门口,肖恩看着珞微,有些欲言又止。
  珞微用眼神询问他还有什么事。肖恩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确定地低声说道:“珞,他这里……好像有问题。”
  话说得挺委婉,但珞微马上明白了。果然,她在心底苦笑了一声。
  见珞微并没有表现出格外吃惊的样子,肖恩问她:“你知道了?”
  算是吧,珞微无声地回答。
  “好吧,不管如何,你自己小心。”不放心地瞥了眼堕精灵,肖恩叮嘱道。
  珞微露出感激的眼神,肖恩带着困倦的西莱尔回家了。
  等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之后,珞微才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堕精灵。肖恩果然帮他清理过了并换了身衣服,他身上干爽多了。他腿上的树枝也被换成了削得平整的木板,身上伤得比较重的地方都被缠上了绷带,脸上的划伤和擦伤也涂好了药。刚刚肖恩还送给她两大瓶药剂,说是给他换药用的。那些药剂是西莱尔自己做的,效果很好。
  他缩在墙角,惴惴不安地偷瞄着珞微。
  珞微假装没发现他的眼神。奔波了大半夜,她已经很累了。她将自己的被褥重新铺好,勉强可以躺两个人。她暗暗叹了口气,示意他休息。但他眼神闪躲,并没有过来。
  珞微也不再管他,自顾自地躺下睡了,只不过她侧过身,留了大半的位置给他。
  房间里多了股陌生的气息,珞微睡得很不安稳。不知道过了多久,半睡半醒的她在黑暗中陡然睁开了双眼:他从她的背后贴了过来,并从她的身后圈住了她的腰。
  接近被禁锢的动作令她下意识地想推开他,但在感受到身后之人轻微的颤抖之后,她不由得停了手。他紧紧地抱着她,身体的颤抖全部传达给了她:他还在害怕。
  纠结良久,在他颤抖又温暖的拥抱中,珞微认命地放下了原本推拒的手,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忽视身后的人,尽快入睡。她不想再折腾了。
 
 
第10章 奥林格
  原本以为会睡不着的,可没多久,她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可能是她无声的包容安抚住了他,他也逐渐平静了下来。睡意深重之际,珞微觉得身上微沉,好像是被他的羽翼包裹住了。她整个人都被团进了他的怀中。
  等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床上只有她一个人,那个堕精灵又缩在墙角处,揣着小心地偷瞄她。她打着哈欠爬起来,一度以为昨晚的相拥而眠是个梦,可她心里清楚那不是梦。
  算了算了,跟他计较什么呢?
  这一天,他们并没有出门。西莱尔来了一趟,她送了饭过来,同时她告诉珞微,肖恩一大早就去镇上了,叮嘱她别出门。
  送走了大腹便便的西莱尔,珞微叹了口气:平静的日子要结束了,这一天比她想象中来得更早。
  等他们吃过饭,珞微开始给他换药。他老实地坐在地上,任由珞微给他涂药,很配合。
  当珞微拿着棉签给他的脸涂药时,他的眼神不停地闪躲。珞微心中好笑,但她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涂药。她算是发现了,只要她不看他,他就会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会被发现一般。可只要珞微的眼神接触到他的眼神,他就马上东张西望,怎么都不看她,很是欲盖弥彰。
  珞微默默地咽下暗笑,她仔细地上着药。没多久药就擦好了,她低下头,收拾手头的物品。
  “你……叫珞吗?”耳边突然传过来有些畏缩的疑问,可能是许久不开口,他的声音中夹杂着点嘶哑,却无损他原本清朗的嗓音。
  珞微兀然抬头,有点儿惊喜。她没预料到他竟然会和她说话。见她抬头,他急忙又转开了目光,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是听他们这么叫你的。我……我叫奥林格。谢……谢谢你救了我。”
  珞微眉眼弯了弯,表示不用在意。
  她友好的态度缓和了奥林格的紧张无措,他终于不再逃避她的目光,他湛蓝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阳光从窗外洒进,落在奥林格的金色短发上。洗掉了昨天的狼狈,他的脸看起来干净俊朗。即使坐在地上,他仍旧比蹲着的珞微高。他身后拖着巨大的黑色羽翼,又给他莫名增添了一丝诡魅。他凝视她的眼神很清澈。
  他看了她许久,珞微任由他打量,丝毫不闪躲。看了半晌,他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小心地用指腹碰了碰珞微的脸,然后受惊一般地缩回手。在珞微坦然的目光中,他颤着嗓音问:“你的脸……疼吗?”
  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脸上的伤疤,珞微摇了摇头。
  “你不会说话吗?”
  珞微还是摇头。
  奥林格露出了一副难过的表情。
  珞微早就习惯了,她动了动唇角,站起身,将药剂放好。
  奥林格安静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午的时候,肖恩回来了。一行四人坐在珞微的房间里,气氛有些沉重。
  肖恩严肃地看着珞微,开口道:“珞,艾伯镇已经开始戒严了,城防军守在出口,盘问搜查每一个出入的人。还有一部分城防军在对周围进行排查,我担心他们很快就会查到这里了。你有什么打算?”
  西莱尔担忧地将手覆在珞微的手背上,珞微对她笑了笑。她看了眼同样担忧的奥林格,沉默了几秒,这才在纸上迅速写下一行字:“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沉睡之森?”
  “明天。”肖恩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你们先走,到时候我会带着他跟在你们后面。”珞微继续写着。
  肖恩脸色大变,说道:“你胡闹什么?你知不知道沉睡之森有多危险?你进去送死吗?还带着个拖后腿的!”
  听到他不客气地提到自己,奥林格沮丧地垂下了头,无法反驳。
  “珞……”一直没出声的西莱尔也试图阻止她。
  “我知道危险,但留在这里也同样危险,与其担惊受怕,或者被他们抓住,我宁愿赌一把。进沉睡之森至少能躲开他们。我不能连累你们!”
  “你……”肖恩气结。
  “西莱尔快生了,肖恩。我们不能节外生枝了。”
  这一句话成功砸中了肖恩和西莱尔的担忧,他们都沉默了下去,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他们心里清楚,珞微提出的办法,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唰唰”的写字声。
  “你们别担心,我懂一些丛林生存方法,虽然我现在没有魔力,但我能保护好自己的。而且你们都知道,我有多需要龙爪草。说不定我运气好,就能采到了呢!放心,我自己有分寸的,相信我,好不好?等躲过这一阵,我肯定回来!”
  默默地读着她写出的话,肖恩和西莱尔的脸色没有丝毫缓和。珞微停下笔,无比诚恳地看着他们。
  西莱尔撇过脸,很难过。
  奥林格悄悄地将手探过去,拉了拉珞微的衣角。珞微转头看他,他毫不犹豫地说:“我跟你走!”
  珞微欣慰地点了点头。
  肖恩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没好气地对西莱尔说:“西莱尔,我们回去!”
  “怎么了?”西莱尔吓了一跳。
  “去给他们收拾东西,总不能让他们两手空空地进去吧?”
  见他妥协了,西莱尔瞪了他一眼:“说话大喘气干嘛!我知道了,珞,等一下,我去给你收拾。”
  珞微急忙起身扶起西莱尔,西莱尔笑嘻嘻地跟肖恩走了,压根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珞微从窗户里看着他们夫妻俩走远,内心感慨万千。她的运气似乎从遇见海鳇兽开始就慢慢好了起来,遇见肖恩夫妻俩,真的是她的幸运。
  第二天,肖恩在出发之前特意过来了一趟,他给了她一份沉睡之森的简图,并将他们的行进路线标了出来。随后,他又交给她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里面全是吃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西莱尔准备的。
  珞微拿着地图和包袱,本想对肖恩笑一下,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她实在是太感动了。
  肖恩再次问她:“你确定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说不定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珞微坚定地看着他,表示自己心意已决。
  肖恩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叮嘱她半天后再出发,随后离开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珞微一直留意着离开的时间,奥林格则安静地陪着她。
  差不多了,她呼出一口气,站起身,示意奥林格他们要走了。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珞微脸色一白,她拉着奥林格躲在窗后,隐蔽地往外看去。
  不远处出现了一排城防军的身影,他们手里拿着尖枪,正挨家挨户地搜查。
  来得好快!珞微的冷汗流了下来。她迅速关上窗户,跑到树洞所在处,她挪开松动的木板,示意奥林格钻进去。她以为自己会用不上这个树洞的,如今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城防军千万别发现地下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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