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人在吗？”
有人是有人，但估计被吵醒了，起得不太耐烦。
“啥事啊？醒这么早赶着投胎吗？”
然后，黄霁就听不到了，大概是进了屋子，所以对话就小了，再然后，他们两个出了她设置的结界，往外面走去了。
黄霁一个激灵，满脑子都是宋道会不会耍什么诡计，逃估计是逃不了，万一跳个水什么的，自尽了怎么办。
她起了床，穿好衣服后便出去，到了外面，左右打量了一圈，没见到人，于是问另一个：“刚才宋道去干什么了？”
那人也不清楚：“回黄霁姑娘，他们走得急，可能是方便去了？”
黄霁一时反应不过来：“方便什么？”
“是如厕……”
……
黄霁又走了回去，是如厕啊，怪不得昨晚脸色那么怪异。
可是刚闭上不久，外面急哄哄传来声音：
“黄霁姑娘，不好了，宋道跳水自尽了！”
黄霁一个鲤鱼挺身，看着来人，还冒着水：“他跳茅坑了？？？”
“不是……是后花园的池塘。”
“救上来了吗？”
“没。”
黄霁十分无语，只能飞速赶去，这个时辰，天边都还是黑的，只勉强看得清路。
赶到时，那里池塘果然人在里面，勉强看得到是一个，宋道四肢被绑，即使最后改变主意不想死，那也游不上来。
赶来通风报信的人满怀期待看着她：“救不上来，我下去他就拽我。”
落水者出于求救本能，会死死抱住施救者，从而导致施救者也葬身于水底，那位下人也是出于此担忧，见拉不上来，便趁他放手之时忙不迭回去搬救兵。
“砰！”黄霁顾不上那么多了，一下子跳入了池塘中。
进到水里后，便快速向宋道游去。
宋道已经完全挣扎不了了，黄霁顾不上那么多了，片刻她就把宋道拽上了岸。
叹了鼻息，毫无悬念没有气了。
黄霁沉下脸，她先检查了他口鼻，然后双手在他胸挤压，按压了几下后，看他还没反应，毫不犹豫低下头去。
如此往复。
时间过得飞快，可又觉得过了很长。
下人在旁等得着急，黄霁再次离开宋道嘴唇时，宋道咳了一声，水断断续续从口里吐出。
黄霁双手撑在宋道身侧两边，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宋道缓过来，她脸色阴沉：“我允许你死了吗？”
宋道也盯着她：“你不应该救我，我是不会替你开大荒的。”
大荒是什么地方，困妖的地方，以往各道门千辛万苦才把穷凶极恶的妖困进去的，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做那千古罪人。
如果他做了，师父会怎么看他？世人又会怎么看他师父？他师父是大和道观的观主，连当今天子都高看他一眼的道士啊，他道法不精已经让师父抬不起脸了，如果因他，世道又大乱，那他宁愿死了。
“那你应该去跳茅坑，我是不会到茅坑里救你的，道士千千万万，不缺你一个。”
宋道依然用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良久才咬牙切齿道：“谢谢你提醒，你让开，我现在就去跳茅坑。”
“？”仿佛他的话听着就有味道似的，黄霁直起身子远离他，对着旁边的下人道：“你听到了吗？”
那下人犹豫问道：“在下就带他去茅坑？”
“……”黄霁怎么觉得最近遇上的都是些不太灵光的人？“让你下次看着点，如厕都要看盯着他，这道士是茅坑都敢跳的人。”
宋道睁大眼，他想了想自己的如厕旁边有个大男人盯着，浑身不自在：“我……”
黄霁未等他说完，便施施然回去，怼完他后，刚才的阴沉便一扫而光。
下人与宋道对视一眼，舔了舔嘴唇：“你别想不开啊，我也不想看你如厕……”
宋道脸色千变万化，不是怒更多的是气，一阵风吹过，他不由得打了个抖擞。
再抬头看黄霁的背影，黄霁穿的还是里衣，外面只简单套了件衣服，估计是赶着救他，来不及更衣。
虽然知道她是法力高强的妖，对冷暖变化没有太大感觉，但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窜了上来，这种妖，为什么要去开大荒？宋道不理解。
不能想了，宋道甩了甩头，对旁边看守他的下人说：“我不去如厕了，我要回去。”
宋道紧随黄霁，回到了院子里。
之后的一天，黄霁一直没有离开院子，期间倒是有些人来禀告黄霁一些事。
宋道也隐约听到了一些。
“黄霁，我们今天斩首将军，你要不要过来瞧瞧？”
“不用了，我跟你说的那两个人有抓到吗？”
“没有抓到，不过我们有吩咐下去注意那两个人。”
“大荒经什么时候到？”
“应该快了吧，大和道观的道士大部分都出动了，我们的人已在暗处埋伏好了，就等道观无人守的时候盗取。”
盗取？宋道心里一惊，难不成他们是在声东击西吗？
在宜安城搞这么大阵仗，甚至俘虏王爷，引皇上派人来打，是所谓的“东”，大和道观本来道士也不多了，如果真没有多少人留守，除了一些阵，还能有谁能与暗中埋伏的妖对抗？盗取到大荒经，他们的目的也达成了吧。
宋道在床上无声哀嚎，黄霁进来了也不知道。
黄霁掩上门：“要是我知道了秘密，我不会像你一样，表现得那么明显。”
宋道斟酌了下语言：“你们在宜安搞这么大阵仗，不怕引火烧身吗？”
“你要是看到了那两个带头的，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了。”黄霁顿了顿说：“昨晚的那个陈高还算沉稳，但是一心想救被困在大荒里的大王出来。而今天来的水草王是暴脾气的，一心想报仇。这两个人在一起，一拍即合，巴不得阵仗再大些。”
“那你呢？”
黄霁沉默了片刻：“我有我自己的目的。”
*
宜安妖变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大都，震惊朝野上下，除此之外，根据王爷身边逃回的士兵来报，十三王爷他们也早被绑架了，泥兵尽数丢失，这可不得了了，蒙古王庭还未投降，万一反扑，西北一带几乎无兵去守。
于是大和道观紧急被召，大和道观是新皇上任才又开始受重视的，但是近些年人才凋零。没有多少新的门人注入，加之世间平和安定，许久无大妖乱世，新的门人历练少，多懈怠，谈得上有所成的寥寥无几，于是出征的仍然由三大师尊张一，黎记，王宇，带领一百弓箭手，四十九门人道士向宜安出发。
身为大和道观的观主宋九木，没有出征，他闭关出来后，几乎所有时间都在书房。
这二十多年，他会在闲暇时捧过一本书，沏一壶茶，偶有人来求学，比如曾想拜师于他的张一大弟子唐柏。
但是他不行了，宋道那个家伙就费了他许多精神，而且相比于带人，宋九木更喜欢研究法器法阵，人死了就死了，但是法器不一样，可以传承。
宋九木坐在往常的桌子前，旁边有一摞书卷，他抽出一册，把它平展在书桌上，温柔抚平不服帖的边边角角，就像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
安静祥和的样子仿佛不知身后惊险一般。
猫妖陈苗蹑手蹑脚落在宋九木后面，利爪几乎攀上人的脖子，这座道观已经没有多少道人了，这是她最佳出手时机。
然而宋九木似是身后长眼，一个侧头便顺利躲开。
陈苗手上失势，嘴上却仍然厉声说：“大荒经在哪里？”
宋九木掀了掀眼皮，继而若无其事说：“你看到的就是。”
是桌上的东西吗？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由不得多思，陈苗几乎是下意识揉身上前：“那我要了。”
宋九木叹气，手按下机关，一个蹲下，箭从四面射来：“没想到不仅道门衰弱，连妖族也没几个有能耐的。”
陈苗动作轻便，顺势躲开，一落地后她反击：“哼，雕虫小技。”
说完便又欺身而上，宋九木没有法器在旁，只能纯法术搏斗，很快便显出无力招架的样子，他给宋道疗伤便损耗了不少精神，加之他强项重来都不是法术搏斗，能撑到现在就不错了。
书房藏有大荒，怎么可能不会有阵法，在第一次四面八方射箭陈苗落地的地方便是在死阵里，不过他没有催动法阵而已。
很快，陈苗一个掌法过去，宋九木被击倒，本想再上前补刀，但是不远处门外传来了动静，于是她只好拿起大荒，一个变身便变成了叼着书卷的猫，手脚利索翻上屋檐，悄然离开。
门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宋九木望着虚空，凄然一笑：“是该有妖去陪你了。”
第19章 第①⑨章
时间又过了一天，黄霁在小憩时，忽闻一阵压抑的□□声传来，她下一刻才意识到什么。
走到宋道屋子时，见他手脚绑着，但仍控制不止四肢蜷缩，可是因为绳子在，不得法。
宋道死死咬住牙关，内心深处，他不想让黄霁帮。
黄霁走过去解了他的绳索，喃喃道：“三次了。”
宋道一顿，试探着问：“三次会怎么样？”
黄霁没有直接回答，她扶起他，施法让他缓解下痛苦，见他好点后，打量了下他。
眼前的男子表情依然困惑，他迫切想知道三次会怎么样。
黄霁心里忍不住升起一丝怜惜，许久，她说：“种子生根，鸠占鹊巢。”
鸠占鹊巢？宋道有点半懂未懂：“难道是说到时候我体内的我不是我？”
黄霁点头，她的怜惜其实不值钱，因为她不会放过他：“你要是想下辈子复仇，就认清我。”
宋道勉强挤出一个笑：“要是你把我脸也改变了，那才好，免得让我成了千古罪人。”
黄霁也笑，她捧起他的脸，她的手小，只能捧了半边脸：“看在你这一路没有对我有什么坏心思，只想自尽的份上，我尽力让你如愿。”
她看着缓缓倒下的宋道，心里忍不住感慨，这个人是真够傻的，一路上尽想着自尽了，要是她自己，那还不如挖空心思同归于尽呢。
黄霁刚出了宋道屋子，下人急匆匆地禀告黄霁：“陈高说请黄霁姑娘去看下大荒经。”
哟，时间还真凑巧。
黄霁跟了过去，远远便能看到陈高捧着大荒经，喜悦之情溢出脸上陈高说：“这大荒经分为两册，分别为《进大荒经》《出大荒经》，到时候，黄霁你就拎着《出大荒经》进去，另一册就留在外面，要是你在里面迟迟未能出来，我们便派人进去找你。”
陈苗问黄霁：“你捉的道士现在如何了？”
黄霁想起刚刚毒发三次晕倒过去的宋道：“今天已毒发第三次。”
水草王迫不及待：“那正好，现在你们就可以进去了。”
陈高：“那我们去看看那小道士如何？”
黄霁微微点头，在这个时刻，她反而思绪飘远，宋道现在还是那个宋道吗？
不过她是没法知道了，他们去到的时候，宋道已经完完全全清醒了，原本躺在床上，一见到他们，便从床上起来了。
什么也没说，与黄霁对视时，很快便掠过。
陈高一看，就觉得眼前的人焕然一新：“哎，种子妖是出来了吧。”
黄霁看着他隐约陌生的眼神说：“应该是吧。”
水草王：“那我们给他起个名字吧，种子是白莲花，就叫白莲花吧。”
……没人反对，那就是默认了。
陈苗：“那白莲花，你认识字吗？”
在平静的脸庞下，宋道心生雀跃，在所有妖认为白莲花已经在他体内破脑而出，并取而代之时，那个白莲花并没有占据他的意识，这应该很奇怪，但是对宋道来说却很侥幸，他没有沦为傀儡，起码暂时没有。
他想了想，白莲花没有经过认字，自然也是懵懂如新生儿一般，对人世都是懵懂无知的状态，但他有提前发育，应该是会说话的，于是他摇了摇头：“不会。”
即使提前发育，认字也没那么简单的。
“那上面的图估计也不会认。”
“没事，黄霁不是给白莲花输了一成妖力吗？他应该会听黄霁的话，到时候让黄霁教他。”
“好，那尽快，我们宜安城有点撑不住了。”
突然被提到，宋道不由得一愣，怪不得说要控制他呢，原来就是这种控制。
黄霁看了他一眼，有点兴致缺缺：“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她伸手招呼宋道：“你过来。”
宋道犹豫了下，过去牵了牵她袖子，眼睛眨巴眨巴的就像在撒娇……
“？”黄霁一个眼神扫过去：“不要把我当作你娘亲。”
虽然她以法力灌养她，算得上法力上的母子关系，但是也太别扭了。
“那叫你什么？”
“叫我黄霁就好。”
“好。”宋道眼睛一眨一眨的：“他们刚才要我做什么？”
宋道的比黄霁高了一个头，此时黄霁被这么看着，属实有点不适应。
黄霁扫了一眼《进大荒经》，第一页是平平无奇的山水画，再继续翻，就看到了招式，大概这就是所需要学的，字画都有，真是简便易学。
“今天就学上面的招式。”
宋道收回眼光：“好。”
黄霁想起了什么，又说：“传闻，大荒里有各式妖怪，皆都是被以往道门给封进大荒的，日夜嚎叫，终年不止，等待着有人把他们从监狱一样的大荒里救出来，我们这趟进去，你怕不怕？”
宋道微微一颤，他大抵猜到他们这一行人的目的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如果他假意顺从，骗了黄霁进去，出来的时候不配合，或者自己盗了大荒经出来，岂不是比自尽更好？
黄霁全然不知道宋道所想，她引了宋道出到院子里，那里空阔，适合练几下。
黄霁招呼白莲花，“来，照着上面练习。”
宋道看着上面的字，字都认识，招式挺多的，但他得装作一无所知。
为了配合身体，宋道装作一脸呆滞的样子，一会看书一会看黄霁，最后一脸天真地问：“黄霁，我看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