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边“啊”了一声，想不通究竟为何宋道会如此突然问话，下意识摇了摇头，说：“什么修道？我是经商之人。”
这话宋道是信个七八分的，这人明显是路过歇息的，而他们也是突然的降落在这里，要说特意去谋杀黄霁，宋道却是不相信的。
但是坏就坏在杨子边带了把有法术的匕首，这种带有法术的匕首可不像普通匕首，这法术他知道，一旦伤到妖，妖就不能用妖力治愈，只能依靠自身的治愈能力，这类武器统称为法器。
宋道继续问：“去哪里经商？”
“主要是蒙古王庭。”
“卖的什么？”
“茶叶。”
宋道看向黄霁，见她还没有反应，又继续问：“你从哪里来的？”
“宜安城。”
“宜安？”
杨子边不明所以又嗯了一声，眼珠子在两人之间不停来回，这时那位黄霁姑娘终于开口了：“倒是巧了，我们也是要去宜安城。”
杨子边联系到刚才宋道又是问他是不是修道之人，又是问他经商的东西，现下终于心下一松，半举着那未伤的左手信誓旦旦说：“那正好！你们可以跟随我一起去宜安城，宜安城里我有友邻可以证实我是经商之人。”
宋道习惯性看向黄霁，她还是那样继续居高临下打量着半躺在地上的杨子边。
宋道带着些替杨子边说话的语气问她：“可以信吗？”
黄霁斜睨过去：“他说你就信？”
“那要不过去瞧瞧？如果是经商之人，从蒙古那边回来，想必还有些买卖的东西在。”
黄霁‘嗯’了一声，又对杨子边说：“带路。”
杨子边半懵半懂站了起来，可是很快他就想通了，自己又没干什么虚心事，便认认真真给他带路。
黄霁他们先是穿过一片不大的小树林，好在只有树，没有过多杂草，很快便走上了一条大道，另一边则就是些杂草荒原，也足有人的半腰高。
黄霁他们一眼便看到了搁在路边的马车，孤零零地。
宋道心里一时颇为复杂，他是七八分信杨子边，但是只身一人去经商的风险也太大了，遇到盗匪或生个病都可能魂消他乡，商队商队，说明就是常常一群人出行。
他如果一人，要是自己，也很难不怀疑。
宋道看了看黄霁，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人经商的事，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操心过多，再怎么样，杨子边都不是她的对手。
正这么想着，一道声音突窜而至，来得太快，宋道注意到是箭时，已差不多到了黄霁胸前。
宋道下意识伸出手，可是来不及，一刹那间，那箭便已经刺进了□□，连着把黄霁给带倒在地。
黄霁眼中露出一丝惊讶，这不是普通的箭，很明显带有法术，而且比刚才杨子边的匕首要厉害，是她轻信和亦轻视了。
她微蹙眉头看向杨子边，同时一下子站了起来，目的很明显，抓住杨子边。
虽然事发突然，杨子边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好像是自己的父亲射箭了？他凭着自己的本能，频频后退，然后飞速逃离。
从黄霁倒下到黄霁站起来去抓杨子边，不过是片刻的事，眼看着杨子边就要被黄霁扼住喉咙时，又有箭射了过来。
宋道在旁看得清清楚楚：“小心！”
伴随的是宋道向黄霁扑倒下去，好在顾忌着黄霁左胸上还有箭，两人倒下去的方向不约而同是向右侧倒的。
就这么一会的时间，杨子边便跑远了，黄霁看着杨子边的背影，回头盯了宋道一眼：“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差一点就抓到他了。”
“……有箭飞来，我是好心救你。”
早知道就不出手了，如果她真不幸被射中，那才是皆大欢喜。
杨子边是抓不到的了，敌人还在暗处，自己还在受伤。
黄霁咬了咬牙，低声对宋道说：“那暂饶你一次，抱紧我。”
宋道还未来得及思虑如何抱紧她，自己便被黄霁翻身给背了起来，不是像人那样需要两只手托住他，黄霁她只手伸到了他后面，只箍住了他腰一部分，便把自己给背起来了。
宋道情急之下抱住了黄霁的脖子。
飞离地面的时候，又一箭飞来，好在黄霁飞得够快，箭堪堪从脚底掠过。
黄霁一口气飞出了数几十里远，落在了一片斜坡的小树林中，一落地，便把宋道扔在了地上，冷冷掉下一句话：“一边去。”
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黄霁这么匆忙逃走，宋道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个数，她中了一箭后畏缩了起来，想必这箭是伤到她了，能有带法术的匕首，自然也有带法术的箭。
嚣张多了，栽个跟头，也很正常，他心里甚至有几分幸灾乐祸。
他站起来，假装若无其事掸了掸身上的灰，掸着掸着，借着月光，眼睛不小心瞄到不远处结界里的黄霁。
他出口：“听闻二十年前的人妖大战，我师父新造了灭妖箭，大伤了围攻大都的妖，你也是被灭妖箭所伤吗？”
是吗，黄霁睁开眼睛，看向宋道，冷冷说：“不知道。”
“不知道？”
黄霁已经在试图拔箭，一用力便忍不住抽气，这会没好气地说：“很难理解吗？字面意思，没见识过。”
宋道好一会后哦了一声，半响后又说：“我知道。”
每次出外历练收妖大和道观的道士必带武器之一就有灭妖箭，只不过他这次是奉命打战，而且有七星剑在手，他就没必要带灭妖箭。
“所以你在沾沾自喜？我就怀疑他是修道之人，你想让我放了他，是不是就期待这一箭？”
“随你信不信，我没有。”
黄霁哼了哼两声，她微微皱眉：“刚才你不是还恨我恨得要死吗？难不成转性了吗？”
“……”宋道懒得解释，他是恨她没错，可是那不一样，他想了想，还是继续解释灭妖箭吧：“中了灭妖箭，伤口不能依靠妖力自愈，只能凭借身体的自愈能力自愈，所以这箭对付小妖小怪很有用，他们妖力不高容易中箭，射中要害或者不能及时救治都可以要命。”
与此同时，黄霁手一狠心，用力拔出了剑，黄霁闷哼一声说：“听起来也不厉害嘛，都比不上你身上的七星剑。”
宋道提醒她：“你差点被射中了心口。”
黄霁打量了一会箭后便用力把它断了两截：“那人要是不玩阴的，他都不能碰到我一根毫毛。”
宋道一时无语：“你要是不那么大意也不会让他伤到你。”
黄霁这个倒是赞同：“也是。”
大概是黄霁的语气是少见的平易近人，宋道稍微表达了一下关心之意：“你伤怎么样？”
黄霁不在意地说：“你是把我当成小妖了吗？”
“没有，就是随便问问。”
“我提醒你，即使我现在受伤了，你也不要觉得你可以伤到我。”
敢情这黄霁把他的好心当成是试探她，宋道咬牙说：“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伤不到你，但是我可以暗中伤你，甚至还可以引杨子边他们过来。”
黄霁不怒反笑：“吃一堑长一智，你要是觉得我还能被暗算，甚至是被你这小道士暗算，那估计就是我的命了吧。”
宋道彻底哑口无言，遂决定不理她，就地躺了下来。
躺下来后似乎想到什么，倏地又坐了起来，想了想，为了避免蛇虫猛兽，又给自己弄了个结界。
弄好结界躺下后，宋道正准备闭眼入睡，反倒是正看着伤口无聊的黄霁找话说：“不是叫你一边去的吗？你睡这么近是为了方便暗算我吗？”
宋道看着天上的月亮说：“你不是自恃我伤不到你的吗？我睡在你旁边还是远处不应该是无关紧要吗？”
第16章 第①⑥章
黄霁：“……”
话说太满，反而被他呛了。
她脑袋一转，又说：“但是我现下受伤睡不着，你这么安然睡在我旁边，我怕我会心里不舒坦，到时候破你结界就是片刻的事。”
宋道坐了起来，若有所思道：“既然能让你不舒坦，我更不应该离开，而且待会还要睡得香香的，是不是？”
“……那你可以试试。”
宋道去拿自己的七星剑：“而且吧，如果你晚上要对我出手，即使我睡另一个山头也不安全，还不如加固我这结界。”
话未落，宋道利落地把剑插在了面前，此时两人正好隔着一把剑。
放好剑后，宋道抬头，一怔。
七星剑的剑光落在了黄霁身上，这剑本身就不同寻常，此刻在月光的照映，以及七星发出的七星光芒下，足可照亮周围，也包括黄霁。
宋道迟疑半响：“你不包扎吗？”
黄霁的胸口一片血红，明显还是血迹未干的样子。
黄霁：“我伤口从未需要包扎过。”
“……你中的是灭妖箭，伤口只能自愈，不能依靠妖力治愈。”
黄霁嗯哼了一声：“我觉得我可以自愈。”
宋道出于对师父的崇拜，明显不信她：“我跟你说，你现在的伤口就像人受伤时的伤口一样。”
“我是妖，和人不一样吧。”
宋道继续说：“这么说吧，我要是像你这样中了一箭，你看到我在流血，还是汩汩而出的，你觉得我的伤口能自动停血吗？”
黄霁打量了片刻宋道，摇头说：“你，自然不能。”
“那你也不能！”
黄霁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伤口，黏稠的血仍然在流出，虽然没有如刚拔出箭时那般凶猛，但终归没有止住。
她踌躇了片刻，最后颇为别扭地问宋道：“那，怎么包扎？”
成妖以来，她几乎所有的伤口都能依靠法力来治愈，哪有像现在这样需要自己动手的。
宋道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不会包扎伤口？”
“很惊讶？”
宋道如实点了头，又说：“这个很简单的，包扎包扎，意思就是把伤口包住就可以了。”
宋道见黄霁在盯着他，又在自己的胸口用手指划给她看。
黄霁听着听着，便‘唰’地一声把身上的一块布料给扯了下来：“听起来很简单，我试试。”
见此，宋道转过头去，男女有别，何况伤口在那么敏感的地方呢，这也是他没有帮她包扎的缘故。
原本竹子里偶有摇曳的声音传来，宋道一闭嘴，这竹林亦跟着安静了下来，他能听见身后有依稀的动作传来。
大抵是觉得太安静，亦或是因着那若隐若现的尴尬，宋道开口：“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问题自是有的，这伤口在左胸，布条包扎由左腋下裹到右肩还是左肩实在是难为她，最后还是决定裹到左肩，因为她发现布料不够长。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包扎，只能一只手是能随心所使的。
但是费点劲也能解决，受这种伤有第一次，可能还会有第二次，上天既然能给你第一次锻炼的机会，又何必借他人之手？
于是折腾一会后，黄霁拍了拍手，说：“不必了，我已经包扎好了。”
宋道转身，视线首先落在了黄霁胸上，好一会后抬头。
黄霁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宋道此时真是哭笑不得，她竟然在衣服外面包伤口！
“不是这样的，你得……”宋道顿了顿，本来想说脱衣服，又觉得过于放浪，于是说：“你这样……原来的衣服会随着你的身体松动，即使在外面包扎一层也止不住血。”
黄霁半信半疑地瞧着宋道，最后看了看自己包扎的布条，好像有点道理……
包扎都要讲究这么多……
于是她说：“那你给我包扎一次看看。”
宋道怔了怔，说：“男女有别，这样不太好吧。”
“我救你背你逃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
宋道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好一会才说：“那能一样吗？”
黄霁一副了然的语气说：“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看我流血而死，所以才拿这个借口不给我包扎？”
“我告诉你，宋道，死之前我也会让你先死的。”
宋道真是体会到了有理说不出的委屈，刚才所谓的不好意思、男女有别，瞬间被气愤给代替，他唰地扯下自己道袍一角，随即靠近黄霁身前。
可是尴尬这种事怎么可以说消失就消失，他面上一红，说：“你自己脱还是我自己脱？”
黄霁真是没好气：“当然是你伺候我。”
宋道低声说，声音是他自己没想到的低：“那你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还怎么学习？黄霁看向宋道说：“闭上眼睛也不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你要是真顾虑男女有别这事，大不了以后我不会拿这件事败坏你道士名声的。”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宋道直接上手去解黄霁的衣服，他沉着脸低着头，虽然脸色不对劲，但是动作却意料之外的轻。
黄霁把宋道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她自觉自己不是话痨，但是此时此刻却总想找话说：“你的手挺冰凉的，还抖。”
原本已经尴尬的情形瞬间又添上一层更加难以言说的气氛，宋道说：“手脚裸露在外比身体冰凉正常。”
这一问一答颇显无聊，黄霁哦了一声后便不再出声，专心致志看着宋道手里的动作。
伤口在左胸上方，宋道把布条裹到了右肩，最后用力绑了起来。
绑好后，宋道见黄霁没反应，想了想还是帮她把外衣穿上，系好外衣的刹那，宋道下意识吁了口气。
“这样就包扎好了是吗？”
“嗯。”
黄霁点了点头，最后盯着那伤口位置又确认一番问：“这样就可以止血了是吗？”
宋道一怔，他刚才看了伤口，不是很深，何况她还是妖，体质异于一般人，经过他的包扎怎么会止不住血，宋道刚想回答‘可以’……
但想了想，转口又说：“这个说不好，平常大夫救人往往还需要药草，所以只包扎可能不太够。但是，一我不是大夫，不懂药草，二是深更半夜也找不到药草给你包扎，所以要挨过今晚才知道可不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