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冷笑一声,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宋道见黄霁不动,自己去挡住那些欲上前的侍卫宫人等。
陆之妤浑身都在抖,她用仅存的一只手撑着起来,之前没有仔细打量那所谓的良医,现在竟觉得眉眼有点熟悉:“你是谁?黄霁?”
“看来你还是很记得我这个仇人的啊。”
“你不是死了吗?”
“命不该绝呗。”
“所以你现在是替宗路报仇的吗?”
她以为经过一个晚上,她已经可以坦然接受,原来听到相关消息时,心还是会忍不住轻轻悸动,宗路他真的死了。
黄霁阖上眼,身体亦是微不可见的抖动,再睁开眼时,又是那个眼光坚定的她:“还有我和你的帐。”
“哈哈哈……”陆之妤脸色阴晴不定,一边笑一边哀吼,“那就来吧,我们好像还没好好打过一场呢?”
此时宋道背靠着黄霁,有点气喘吁吁道:“黄霁,不要恋战,她可能是在拖延你。”
陆之妤又是一笑,语气相当轻蔑:“怎么,你怕了吗?二十年前是,现在也是,你可真是个胆小鬼。”
这话成功激起了黄霁的愤怒,她刹那脱离地面,像个鸟平浮着,狠狠盯着她,而陆之妤同样不示弱,五指成爪,直接招呼过来。
大战一触即发,真是拦也拦不住。
宋道无法,只能继续一边对抗着这些不断围上来的侍卫宫人,一边不忘注意着她们的战况。
黄霁妖力深厚,更适宜远战,陆之妤偏偏一有机会就凑上来,一爪抓不到人,更是双脚并用,想顺势而攀,每一爪每一脚都带了妖法。
陆之妤这种疯了似的打法,黄霁只能退了两步把距离稍稍拉开,然后她瞧准时机一个旋转踢展开攻势,趁着陆之妤后退时,她再次与她拉开距离。
陆之妤转瞬又挑起一把剑,让它直直刺向黄霁,黄霁嘴角微微上扬,右手一个掌法击过去,剑便折为两段了。
接着,她开始使出自己将近八成妖力,大风而至,把她的衣袍鼓得簌簌作响,头发亦被风吹散,甚至挡住她略显狂妄的脸。
她双手一划,迎上陆之妤打来的力量。
两两相对,气氛刹那凝重了起来,但在场的人都看得出黄霁明显处于上风。
甚至有的宫人已经鬼哭狼嚎了起来。
黄霁听得真开心,但还没忘记宋道的叮嘱,只想速战速决,硬是使出全身妖力把陆之妤逼得频频后退,最后陆之妤支撑不住,远远飞出去。
她刚要说什么,只见突然一个模糊的身影飞奔过来,在最后关头勉强接住陆之妤。
是那陈粒:“皇上,皇上,支撑住,支撑住。”
黄霁趁这关头捞起宋道,她的妖法复原,一只手轻而易举抱住了宋道的妖。
后面有会飞的妖怪跟了上来,她边退边打,但刚才大战一场,现下难免体力不支,所以寻了个间隙,便远远逃了出去。
她大概知道八属国方向在哪,而且八属国和北陆国以一条河作分割线,所以过了那条河他们便落地了。
***
八属国的舟致城。
上一次来这里,他们还记得在这里万思偷过一个殴打他人的人的钱袋子。
后面万思还被司妖处通缉。
黄霁勉强算得上大仇得报,她走在街上,有点恍惚,反而生出不知是从的感觉,身边人来人往,只有她停滞在原地。
宋道见此,说:“如果没估计错,万思他们应该也到这座城了,我们要去找找他们吗?”
黄霁嗯了一声:“应该找他们。”
黄霁被宋道牵着去找,她还以为他有什么奇思妙招,谁知道他竟然是拖着她到客栈去问人,一间找不到便去下一间。
“请问下你们客栈有没有两个男子带着一个小女孩投宿的?”
“没见过。”
“那不好意思,打扰了。”
……
第三次从客栈走出来时,黄霁拖着走得有些酸楚的脚,突然醒悟:“我妖元复原了,我可以去感应万思的,为什么要用这种蠢法子呢?”
宋道也反应过来了:“对啊,为什么我们想不到呢?”
“大概是你太蠢,而我又记不起。”
“我哪蠢啊,我就不能是也记不起来了吗?”
“你要是聪明,也不至于只能想出一间一间去找的法子。”
“……”宋道不想反驳,他偏头去看,黄霁正气鼓鼓地抱着手。
她已经可以匀一些气力来怼他了,这样子也挺好的。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你们两让我追得好苦啊!”
这稚嫩的声音……
宋道和黄霁回头一看,果然是万思,她居然自己找上来了?身后跟着冉小树和冉一诺他们,还真是意想不到啊。
万思叉着腰:“你们一到这里,我就出来找你们了,黄霁你不向我靠近还罢了,还越走越远,你们是不是躲着我?”
“……没有啊。”黄霁给宋道使眼色。
宋道耸了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万思哪里听得进去,她走近后,蹭了蹭她衣摆说:“你是不是在怨我没有救出宗路?”
说到宗路,黄霁长叹了口气:“不是,是我没想到去感应你。”
万思见她脸色黯淡下去,便知道自己不应该提起这个人,于是蹭了蹭她:“我没有怪你。”
黄霁摸了摸她的头:“嗯。”
万思起初依附于黄霁,从她身上汲取妖力修炼时,也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们的关系会变得比联盟亲密。
第49章 第④⑨章
他们一行人回到了同一间客栈。
简单吃过饭后,他们聚在了一间屋子里。
每个人都看着冉小树,他是唯一一个进到宗路屋子,但是没能把他带出来的人。
冉小树看了看黄霁和宗路,说:“因为宗路和陈粒做了交换,不愿跟我走。”
黄霁和宋道面面相觑,他们都以为是陆之妤下的命令,怎么和陈粒关系很大吗?
冉小树开始回忆宗路跟他说的:
黄霁被取妖元后,陈粒去找宗路,她没有按照陆之妤的想法把黄霁处理掉,她想物尽其用。
陈粒说:“我能让黄霁复活。”
即使复活了,没有妖元,说不定比一个平凡人都不如呢?她满心的无所畏惧。
宗路初次听到是不相信的:“死了还能复活,那不是可以长生吗?有这个可能,为什么你都怕死?”
陈粒递给他一本书,说:“黄霁她特殊啊,会元神出窍和元神归位,这可不是随便人能学会的。”
她语气,甚至还有点妒忌。
宗路将信将疑中打开了书,甚至喃喃读出了声:“……八卦黄泥灯招魂,困住三魂七魄,魂魄成,元神归位。”
“宋道的师父有八卦黄泥灯,还会招魂,而黄霁自己会元神归位,这机缘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宗路捧着书的手微微颤抖:“身体需保存完好……”
“你给她渡口妖气,让她身躯七天之内完好无损。”
宗路合上书:“你会这么好心?”
“一命换一命,黄霁如果活过来,你跟皇上说你去当祭品。”
宗路低下头,果然……
宗路已经当过一次祭品,如果再去,可以说必死无疑。
很快,宗路又抬起头:“你能保证她能活着?”
“只要宋九木出手,大抵是可以的。”
“我记得宋九木是道士,他会出手吗?”
陈粒嘴边勾起一抹冷笑:“他出不出手,是我担心的问题,你答应我条件,我就尽力去达成我们交换。”
“条件我可以答应,但是在这之前必须是黄霁复活成功。”
这时间很微妙,如果没记错,祭祀就在这几天了,而祭祀只能赶早,尽力不要延迟,不然妖风一刮,庄稼不出几天,都死翘翘了。
“可以啊,你渡她妖气,她有你一口妖气,黄霁复活你就是第一个能感知到她的人。”
彼时,宗路穿着素得不能再素的衣袍,却因着陈粒这一番话,眼里焕发出一抹光彩:“可以。”
之后他去大牢给黄霁渡一口妖气,这一口妖气能让黄霁身躯七天之内不腐。
同时顺便告别。
“黄霁,你一定要好好活下来,我如果真是被祭祀了,那也是为了北陆国的百姓,你不要内疚。”
因着有这交换在,宗路如何都不走,陈粒甚至在加派人手守着他院子,就是为了防止他逃走。
冉小树无法,最终无功而返。
后面再见时,就是在祭祀场地,他和万思还想尽一份力,可是陈粒早有准备,最后也只是狼狈而逃。
那天。
宗路的半人之力引天地灵气,最终拂过这北陆国的泱泱大地,甚至每个人。
那天,全民祈福丰收,为亡者祷告。
*
陆之妤躺在床上,旁边是陈粒在紧紧抓着她的手,大抵是让她坚持住。
“陈粒大人,不必太担心,皇上最后一掌幸亏有你接住,又及时稳住她五脉,现下已无大碍。”
陆之妤她有点累了,甚至想就此睡过去:“我想休息一下。”
陈粒说:“好,其他人退下吧,我在这里守住就行。”
“你也退下吧。”
陈粒无视她的话,她就地坐下,脸含愧疚:“对不起……”
说到这个,陆之妤又想起了宗路:“你是应该说对不起。”
“不是,是我没有处理黄霁尸体,让宋道带出去助她复活。”
她想过黄霁会复活,但复活也只是个被折了翅膀的小鸟,如何和她作对?谁料事情发生得太过变幻无常,让她没有一点点防备。
“原来是这样,我还纳闷她怎么复活了?你干的好事还真不少啊。主张宗路再次上祭祀台的也是你,原本应该是那个宋道当祭品的……你也看管不严让他逃了……”
陆之妤说到后来,越发觉得逻辑对不上:“陈粒,你为什么会帮黄霁复活?你是不是和宗路说什么了?”
陈粒叹了一声:“你应该还要问我为什么放宋道走……”
陆之妤手紧紧抓着锦被,她甚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不要说了……”
可陈粒丝毫不放在心上:“陆之妤,你年龄越大,越变成缩头乌龟了,我做了那么多小动作,你都不知道,这样子怎么当一个好皇上?”
“宋道是我儿子,我一眼就看出了,我不想他死,因为他是我儿子,可是宗路与我无血亲关系,还让皇上你不能好好处理国事,我怎么不恨?”
说到后来,陈粒直接在床榻前跪下了:“陈粒有罪,甘愿受罚。但希望皇上,从此一心为国为民,不沉湎于儿女之情,做一个受民爱戴的天女。”
耳边的话犹如魔音,陆之妤脑袋放空,眼神呆滞看着床顶。
良久,她才说:“来人,把陈粒关押下去!”
陈粒被拉下去的时候,陆之妤还是一副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模样,谁都不知道陈粒为什么被关押,更是不敢轻易惹陆之妤。
*
陆之妤的脑子不可控制开始回忆。
“黄霁死了,你也想寻死吗?”
还是二次献祭,他真的必死无疑啊。
宗路面无表情:“我愿为北陆国的百姓请命。”
“你是想让我不好受是吧。”
陈粒适时在旁开口:“皇上,我们培养的半妖最大的还未到到十八岁,眼下又寻不到适龄的半妖,既然宗路秀郎有为民请命的这份心,也不是不可以。”
朝下的大臣也附和着说:“请皇上舍爱。”
“退朝!”
“请皇上舍爱。”
……
可是没用。
她甚至还记得祭祀那天,她对她说的最后一段话:
“宗路,你以前总说出生时被抛弃,无人爱,你口中的朋友在关键时刻抛弃你,又说我只爱天下,不爱你,那你现在被万民爱戴,是否欢喜?”
台下是特意来参加祭祀的百姓,手里拿着香对他三跪九拜。
宗路从台下百姓中收回目光,他看向陆之妤,最后竟然浅淡一笑,仿佛一切都释然了:“欢喜。”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陆之妤在黑暗中喃喃道:“你的欢喜原来是因为黄霁复活了。”
*
冉小树他们已经出去了,黄霁立在窗旁。
宋道今天依然打算不另住屋子。
“我能抱一下你吗?”宋道见她依然不动,又蹭了蹭她脖颈:“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
黄霁抓了抓宋道放在她腰上的手:“宋道,他是为我牺牲的,不是陆之妤逼迫的,我应该怎么办啊?”
“你不能这么想,如果不是陆之妤害你,宗路也不会去救你,始作俑者都没有反省,我就不允许你自责。”
黄霁良久没动:“我没有自责,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承他的恩,他以前就是这样……我有时候宁愿他自私一点。”
“那他肯定是希望看到你好好睡觉、好好吃饭的对不对?”
黄霁无法反驳。
“那现在就去休息,你不去我就抱着你去了。”
……
黄霁躺在床上,她以前游历人间的时候,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会敞开胸膛和别人拥抱,还可以抱上许久。
现在,宋道从后抱着她,她感觉,就像是一艘小船停泊在风平浪静的港口,能给人无法言说的安全感,她甚至有点惊讶宋道的胸膛有点宽阔。
那晚,她说了很多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关于宗路的,宋道静静听着,听完后都会回她。
“宗路他说,他出生不久,母亲和他就被父亲抛弃,他们跟到在大路中间,也未能挽回,于是被他母亲取名宗路,从此生父只有脚下的大地。”
“我这个宋道,估计是我师父随便取的。”
宋道突然惊觉,他和宋道,竟然有一点相似,都是半妖,又被父母其中一方抛弃,只是他更幸运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