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您稍等。”其他成年的同族都还在修养,虚池无人可以使唤,这会儿自个儿回屋取衣,不过它速度极快,不过消失一瞬,再出现时就已恢复人形,手里还捧着一套素白的长衫。
逢岁晚接过衣服后道了声谢,接着说:“下来,我要更衣了。”
他的语气算不上友好,盯着虚尘的眼神也很冰冷,这让虚池意识到——逢岁晚跟圣子的关系似乎并没有那么融洽?
虚尘不情不愿地跳到地上,眼巴巴地瞅着树背后。
很快,穿好衣服的逢岁晚从树后走出,整个人都好似在发光。
一身云纹锦袍,腰系叶型玉佩,头戴云冠,脚踩白靴,那白里透着流光,像是将星辰碾碎成沙粒织于锦缎之中,使得这份白少了素雅,多了一股雍容华贵。
虚尘咯咯笑了两声,迈着小短腿跑过去,轻轻一跃又挂在了逢岁晚腰上,并将他当成了树一般,扯着他的衣服往上爬。
那刚刚整理好的衣服又起了皱褶,想起大家对逢岁晚的描述,虚池心里头就咯噔一下,连忙阻止:“圣子,不可!”
逢岁晚:“随他。”
等到小虚尘再次勾住他脖子时,逢岁晚还伸手将其拖住,如之前一般抱在了怀中。
虽没个好脸色,却对圣子一再容忍,这逢岁晚果然如他们所说——面冷心热。
逢岁晚:“可有疗伤之物?”他的视线,已经落在了生命之树的树叶上。
“有,有!”
取来一些疗伤的灵药,逢岁晚服下后,也没顾得上好好休养,直接道:“我先过去了。”
“圣子……”
虚尘不等他说完,直接道:“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这……
真把逢岁晚当爹了啊!
越靠近那座小岛,逢岁晚的心跳越快。
这一段时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她现在在做什么?
是不是也正盼着他归来?
他一缕神识外放,却无法穿透那座岛,于是逢岁晚只能老老实实地往前飞,直至落到岛上,他才听到了岛内的声音。
“幺鸡!”
“碰!”
逢岁晚:……
老远就看到阮玉正趴在水潭边,她正扯着嗓子喊:“大哥,我碰了,我碰了,你快把我的牌推下来嘛。”
夜冥不会打麻将。
它只是个代打。
帮着摸牌,出牌,胡牌。阮玉出不来,还不能乱用神识。
他们进不去,故而,牌桌子离阮玉都有五丈远。
除了阮玉,另外三家分别是小道君、阮一峰和一个看着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逢岁晚心中有数,那应是变了人形的小西瓜。
虽说从未见过小西瓜化形,但神魂气息是不会认错的。
逢岁晚眉头微皱,人形的小西瓜穿一身绿白相间的长衫,年纪跟阮玉瞧着相当,两人还是对家,连衣衫颜色都十分相近,远远瞧着,竟有几分登对。
这些人沉迷麻将,连他上岛都没注意。
旁人没注意也就罢了,阮玉都未曾发觉,只聚精会神的盯着牌桌,从他的方向看,就好似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小西瓜一样。
逢岁晚更心塞了。
“九条!”小西瓜又犹犹豫豫地抽出一张牌。
就听阮玉喊:“清一色,胡了,胡了!”她笑容灿烂,暖如炙阳。
夜冥连忙推牌,小西瓜探头一看,登时面若死灰,屁股往后一坐,将头一仰,闭眼喊:“来!”
它身上值钱点儿的东西都输光了。
毛都拔了好多根,实在输无可输,却还想玩,只能任由赢家在脸上画乌龟。
如今,它不是虚空兽了。
它应该叫王八精!
夜冥拿腿踹它:“变回原形去!”
小西瓜不情不愿地变回兽形,刚一变回去,所有人都笑了。人形还没那么明显,兽形乃是云兽,洁白如云,如今它从头到脚被夜冥画得乌漆嘛黑,浑身上下都找不到一块白的。
夜冥挑来挑去,只能将它一条腿给抬起来,在腿窝处画了只龟,而小西瓜则是恨不得将头埋地上,生无可恋地哼了好几声。
又撂下狠话:“你们别笑,等下把,我就要大杀四方!”
阮一峰啧啧叹道:“真可怜,这孩子输傻了,总共就四家,狠起来你连自己都杀?”
小西瓜愣住。
大杀四方是这么解释的吗?好像,有那么一点儿道理?
它改口道:“那就大杀三方!”
小道君抿嘴微笑,随后鼓励道:“你看你头上那一块被你蹭花了,像什么?”
小西瓜施展出水镜一照,有些不确定地道:“小鸟?”
小道君点头:“喜鹊。”
她这么一说,小西瓜就越看越像,“真像喜鹊呢。”
小道君接着说:“抬头见喜,财运将至!”
小西瓜立刻精神抖擞,大喝一声:“再来!”
阮玉和阮一峰心有灵犀般的对视了一眼——果然是一家人啊。
有小道君这句话,不怕这牌搭子跑了。夜冥瞅着挺聪明的,怎么都教不会,还不肯遵守规则,没办法凑一角。只能代打,和帮他们洗牌砌牌。
真把小西瓜打哭了,他们就三缺一了呀。
逢岁晚:……
指望大家发现他是不可能的了。
他将怀里的虚尘箍紧了一些,扬声道:“我回来了。”
第304章 娇气
阮玉脸上原本还挂着灿烂的笑容,在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时,她缓缓转头,目光落在远处站着的白衣男子身上。
视线逐渐模糊。
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她吸了吸鼻子,冲自己的牌搭子嚷:“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呢,赶紧让开啦,别打搅我们夫妻两人过二人世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都多久没见了。”
阮一峰松了口气。这几日阮玉都没怎么提过逢岁晚,他都怕她给忘了。
没忘就好,没忘就好。
“走走走!”他招呼小道君、夜冥和小西瓜道:“我们去浮云岛上烤肉吃。”
小西瓜输红了眼本不肯就这么离开,听到烤肉还是起了身,嘴上道:“我不喜欢吃烤肉。”
夜冥伸出一条腿揽住它肩,“白玉瓜嘛,我有,我有。”
临行前,小西瓜瞄了一眼执道圣君怀里抱着的小娃娃,它吸了吸鼻子,觉得有些不对。这娃娃应该是同族,只是闻起来怎么臭烘烘的,在人修眼里它这人形应该算得上冰雪可爱,然小西瓜看着就很丑。
白衣飘飘的圣君抱着个又丑又臭的娃来见媳妇……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小西瓜没忍住,提醒一句,“这只幼崽有点儿古怪。”话音刚落,被那小娃瞪了一眼,小西瓜头皮一麻,心头微寒。这幼崽,血脉力量比它纯正得多,一眼看过来,竟是带着一些威压,让它腿都微微打颤了。
逢岁晚:“我知道,你们先下……过去吧。”
见圣君心中有数,小西瓜便点点头不打算继续过问,哪晓得刚走没几步,身体好似被火焰灼烧,腿脚发软,前腿直接雾化,这就导致它成了三条腿,差点儿摔了个跟斗。
搂着逢岁晚脖子的虚尘挑衅地看着小西瓜。
在族长面前,它还愿意装一装,如今族长不在,面前这只血脉不纯的虚空兽居然敢说三道四,得叫这杂毛吃些苦头,以后才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小道君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小西瓜,夜冥则是回头,直接用丝线将小娃娃缠住吊到了逢岁晚头上三尺,而阮一峰则一本正经地道:“小孩子不听话,就该吊起来打。”
虚尘:……
小西瓜:!
它小时候也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
同样干过欺负其他小家伙的事儿,回想起从前小西瓜就心虚得很,这会儿结结巴巴地道:“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又小声传音道:“它应该就是圣子,体内有神器那个,我们得哄着点儿。你们看,圣君都抱着呢。”
连圣君那种洁癖都愿意抱着臭烘烘的幼崽,为了神器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我们怎么能对一个不懂事的幼崽这么粗鲁!
神器?
一听这话,夜冥登时变了张脸,笑着说:“别害怕,我就是给你量下尺寸,待会儿给你送新衣过来,你喜欢白色、红色、绿色还是什么颜色?”一边说,一边解开丝线,在小娃娃腰上还比划两下,“腰还挺细的嘛。”
阮一峰:“……吊起来荡秋千,可好玩了。”
小道君想了想,给虚尘送了朵花。
阮玉憋着口气,催促道:“快走快走。”
等其他人离了岛,阮玉再也绷不住,眼泪哗哗地往外淌。逢岁晚靠近之时,怀里抱着的虚尘满头大汗,“别过去了,好热。”
阮玉眼泪稍稍收了一些,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牌桌前至多再走一丈你就别靠近了。”
“这里是什么天地熔炉,很热的,能把人烤化。”她说的距离,是夜冥大哥亲测出来的,继续往前的话,它的身体都会燃烧起来,基本已经达到了它的极限。
逢岁晚跟夜冥的实力不相上下,能坚持的距离估摸着也差不了多少。
他才从苦海回来,身上的伤都还没恢复,应该走不了太近,想了想,阮玉又说:“你就在椅子那儿坐下吧。”
逢岁晚走到了牌桌前,他稍稍一顿,继续往前迈步。
一边走,一边随意地说话:“这些日子,可有想我?”
阮玉红着眼说想。
谁料逢岁晚竟道:“你没想。”
“你如今识海解封,元神强大无匹,若真想我,同心契存在,我能感受得到。”他眼角余光瞄了一眼身后牌桌,“玩得太高兴了,忘记想?”
阮玉愣住,泪意都止住,她的确没想,说实话,虽这几日大家都有提起过逢岁晚这个名字,但她都没放在心上,还是见了人,那些回忆和思念才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眨眼便占据了她整个心神。
“你识海太过强大,我又沉于海底,所以这些日子,我虽知道你的神魂还在,却完全无法探测到你。”他步子很缓,走路时还伸手松了松领口,露出了好看的脖颈,继续往下扯,都能瞧着锁骨。
阮玉连忙揉眼,将眼泪擦干后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老实交待:“识海解封后记忆太过冗长杂乱,我是见到你之后,才想起你的。”
她扬起笑脸,双手抱拳在面前小弧度摆动:“我错了,我以后天天想你好不好?”
逢岁晚本已灼热难耐,呼吸都有些急促,是以主动解开衣襟口,稍作缓解。
阮玉那认错讨饶的乖巧模样让他心都静了下来,只觉得自己还能前行十丈,顶着火焰、岩浆走到她面前。
她曾迎着风雪去到他身边。
他岂能畏惧这火焰。
只是没走几步,身上挂着的虚尘就变沉了许多,它沉沉地挂在他身上,眼睛里也蓄满泪,可怜兮兮地喊:“别过去了,好热,我受不了了。”
阮玉身子泡在水里,上半身趴在一片大荷叶上,这会儿委屈巴巴地说:“那你就站在那吧。你怀里抱着的就是那只圣子?都孵出来了呀。”
圣子体内应是有太乙拂尘的,但阮玉一时没瞧出来太乙拂尘藏在哪。想用下神识吧,又不太敢,怕疼。这会儿倒也不急,自个儿瞎琢磨起来。
或许是因为没有觉醒的缘故?
以前他们也不知道小道君的眼睛就是九天息壤,连小道君自己都一直不知情呢。
太乙拂尘,太乙拂尘,阮玉盯着小娃娃的头发看,心道:莫非是头发?
又盯上它那又长又翘的睫毛,心头暗自对比,微酸了一下——这小家伙,睫毛比我还长!
逢岁晚拍了一下怀里抱着的虚尘,轻笑一声:“还早,夜冥都走得比这里近。”
距离夜冥能够到达的位置还有三步。
阮玉稍稍坐正了一些。
因为她发现逢岁晚虽是在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有几分霜寒藏在深如寒潭的星眸中,此刻的他,神态竟是跟梦魇之中的更为相似。
这是,在浊海里受影响了?
正想着,逢岁晚再次往前跨出两步,问:“你疼不疼?”
阮玉一听,刚收回去的眼泪又簌簌滚落下来。
她疼。
她可太疼了。天地熔炉熔炼身体,她就好似被煅烧、被捶打的剑,每时每刻都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可旁人帮不上忙,总不能一天惨嚎叫爹爹他们担心,只能强忍住。忍着忍着,都习惯了。
逢岁晚的一声询问,便将她这段时间辛苦垒起来的铠甲击得粉碎,她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说:“疼,疼,疼,疼得要命,我都疼死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总有一个人,能轻易让你卸下一切伪装,做回最纯粹、最娇气的自己。
她拨开身前的荷叶,游到了水池边缘。接着人钻出水面,趴在了岸边。
阮玉将手伸出水面,抬手刹那,晶莹的水珠在藕臂上滚动,又很快消失,氤氲起彩色光芒,好似在她身前悬起了一道小小的彩虹。
她将手伸长一些,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我疼,要不,你给我吹吹?”
虚尘:……
到底你是幼崽还是我是幼崽,啊?
第305章 心狠手辣
“你给我吹吹嘛。”
说话的声音又甜又软,红红的眼睛像极了小兔子。那娇滴滴的模样,只叫人心疼不已。
又好似能给人下降头似的,明知所做一切皆是无用功,仍会下意识照做,跟着她一起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