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进到此店铺便察觉二楼有人窥视于她,但其视线并无害,她也就不予理会就是。却不知此人现今出现,意欲何为。
为避免徒生事端,自古修仙界与人界便有不成文的规矩——修仙之人不得插手人间事务。
但从古至今修仙之人比比皆是,能修成正果,得道成仙者,寥寥无几。
且修仙之人于子嗣机缘上极为难得,多是自身具备有慧骨的凡人,踏上修行仙途。
近百年,有修仙者,看破前途渺茫,已经无缘于仙缘。便回归凡间,了却自身在人世间的尘缘因果。
而自店铺二楼下来,叫住空竺几人的,便是这回归凡界其中一人——李云机。
“佛子,我乃剑宗门下一司务,李云机。曾与你在剑宗有一面之缘,可曾记得?”
空竺见其鹤发童颜,遂想起此人。皆因当初见他时,他虽修为已到达结丹期,却能不顾剑宗规劝,放下修仙执念: “自是记得,云机司务,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李云机态度极为客气: “佛子,我有一事不解,特请你解惑。不知可否移驾,再作详谈。”
虽比空竺年长,但修仙界尊崇强者为尊。且此事,事关国家危难,再见朝司和在此,只能另作安排。
朝司和视线意味不明的轻看几人,李云机乃是陛下的一名谋士,而今他话语间有意避开自己,且空竺几人凭空出现在这。
看来自己座下之人预言朝武帝国即将遭逢祸乱,可信度极高。
随即心中暗自思量一番,即使留在这,他们也不会泄露信息给他。
倒不如回去召集部下,商量对策。于是就与心不甘情不愿的君曼颜告辞几人离开。
而空竺自是引李云机回到住所。
毕竟要得到回龙芝,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无法抢夺,这就需要能与皇室牵线搭桥之人了。
第4章 回龙芝
谢卿姒拖曳裳裙,在空竺刚到人间寻的住处摸索。
地面备有软毛毯,周遭皆是佛子从修仙界携带的精细之物,知晓布置合她心意,她笑意直绕在柳眉上。
如若不是要顾及李云机亦是在堂内,她甚至可以在此小憩一会儿。空竺见她越发惫懒,轻咳示意她老实坐下。
既然他今日处事如此称她心如意,谢卿姒难得乖觉的坐于他旁侧。
但娇人却执意手挽着佛子,疲乏倚靠在他身侧。空竺捻佛珠的手轻推诿小人,见她骄横便叹气作罢。
“云机司务,见笑了。”
李云机听他话虽如此,但语气却自带丝不易察觉的偏宠。
自是知趣得紧,随即缓和气氛,但见之卿姒仍带些许迟疑:“无碍,想必仙子应是卿家宗亲——谢卿姒。”
偏谢卿姒自身要休憩于此处,现今却嫌弃起他二人嘈杂。
故作女儿家小气之态:“云机司务,我料想您在店铺二楼中已听到我唤他为表哥。按您的意思,莫非这世间还有谁敢称他一声表哥,且空竺敢应的不成?”
佛子见她耐不住性子,在旁人面前亦是口无遮拦。现今他们外出寻药材,自是容不得她在修仙界似的随性而为。
拿起她刚花费银两购置,回来后却随意丟掷的团扇,轻拍她的玉手。
“做甚?”
“不得无礼。”
此次一行他们必须要得到回龙芝。且见李云机与皇族中人联系颇深,寻药一事需他相助,现得留几分薄面。
李云机抚摸着白长须,宽声劝慰:“无事,无事。原竟真是谢家卿姒。看来修仙界传闻不假:仙界有珍宝,卿家占二奇,一佛一姝。”
“云机司务惯事说笑了,我们此次一行实则有事与你相商讨。”
卿姒自是不把这流言当真,她尚且有自知之明。他们想说的应是:一佛一祸害,祸害空竺这佛前仙人。
而自觉她的任务已完成,随后就起身牵着猫生的毛绒大爪就要回屋休息。
自她患病至今,精神越发不齐。且她性子贪恋玩乐,时常如仅留一躯壳游走于世间。
空竺见她萎靡不振,待她走后,手中捻动的佛珠停止转动。
而李云机打断了他的怔愣:“佛子,不知所商讨的是何事?”
回神过后,原立于修仙界之高巅的人,竟摆出足足的求人之态:“云机司务,此次一行我为求朝武国的回龙芝。”
“不过,我亦是知晓此事不易,但我早前下界有一卦测,朝武国将遭逢一大劫。想必今日你找我详谈之事,亦是此事。”
李云机心中一咯噔,只见其眉头紧皱,眼中现大骇。果真如此,原以为他是误判,但如今竟已验证。
不过,听空竺话里话外的意思,稍稍舒缓几分压力:“佛子应知晓,回龙芝乃是影响朝武帝国的龙脉之物。不过,既然正巧逢劫难,我可转告陛下,试探他意向。如若佛子肯助一臂之力,想必此事可两全。”
“多谢,劳烦你费心费力了。”
空竺起身向他轻行一礼,但被李云机连忙制止称,不敢当,不敢当。随即告辞回宫中传话。
原是略感身体不适回屋的人,刚踏入房内便瞬时心脏骤停,浑身剧痛无比,连筋带骨似的要碎掉。
但仍故作无事,支开紧随她的猫生:“猫生,我口中酸涩,你去灶房帮寻些吃食来。”
不待他反应,便关锁房门。
而屋外的猫生,自她生时便已在她身侧,怎会不知她是旧疾发作。未能人语的他,焦虑不安的使劲拍打房门。
片刻功夫以后,屋内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而听到动静赶至此处的空竺,似心有感应,心中钝痛。
随即施法,紧闭的房门化作木屑。
屋内漆黑得令人升起寒意,往深处一瞧,只见谢卿姒瘫倒在床榻下,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蜷缩起来。
佛子常年佩戴在手上的佛珠,滚落到地面上鲜红的血液。他迈向谢卿姒的步伐如千斤重,神色阴晦,伸出手想将地上之人抱起,但却似怕她碎掉一般:“阿姒……。”
原应斥责她,为何疾病复发却要独自承受?为何要强行施法抑制病情发作,导致如今惨遭反噬?
但是所有的责备,皆在女子探手向他时烟消云散:“哥哥,卿姒,疼。”
“乖,不疼的,不疼的。”
他拥着怀里的人,似在自我宽慰。施法输出灵力给早已昏厥的人,女子面色惨白至极,发钗碎落,好似下一刻便要香消玉殒。
猫生顶着圆眸泪眼,强行阻挠已经耗费大量灵力的空竺,亲自为谢卿姒疗伤。
虽她身子如干涸的河床,但所幸二人修为高深,尚且能修复因反噬所遭到的损伤。
空竺见她面色已有所好转,守在榻前。但之后却未有一丝苏醒迹象,随即为她把脉。
谢卿姒现脉络混乱,体内旧毒与他二人输的灵力相抵抗。若是如此下去,可能引发她爆体而亡。
他随即抱其起身,要前往皇宫!
但却被猫生扯着衣袍拦下,因有果,果有因,若是强行夺走回龙芝,空竺往后的修行之路必遭大难。
“猫生,我自有分寸。”
在她未治得旧疾之前,他不会让自己出事。
而朝武帝今日下朝之后,便一直留于御书房,不见外人。正批阅奏折的他,安公公进来告知他:“陛下,李仙者觐见。”
“请他进来。”
朝司求放下笔墨,起身到龙案前等候。他一身玄色金纹云袖衣袍,头戴束发玉冠,面容绝俊气质冷冽。
李云机进殿内,向朝司求作揖。
自归来人界,他便辅助朝司求谋天下。而君主亦是如他所期待那般,只是现在内外交困,时局莫测。
“陛下,我朝的确是大劫将至,今日我已从修仙界的空竺佛子那里得到证实。”
听到确有此事,朝司求拧住眉头,正要共商计策时,而外头便传来御林军的集齐声。
二人对视一眼,快速到殿外。
只见一僧人怀中抱一女子,但女子却被白裳衣帽遮掩其容色,而身侧随一巨兽。正当要刀兵相见时,幸好李云机让朝司求及时下令,让侍卫退下。
“佛子,是否是出事了?”
空竺点头,看向一侧的朝司求:“朝武帝,我欲借回龙芝一用。”
他为一国之帝,各界诸事从未间断派人查探。这修仙界的佛子,他早有听闻。
但既然已来到人间,自当要遵守人间的规矩。随即语气不善:“朕自是敬重仙外来的贵客,但若是我拒绝你的请求呢?”
“呵,是吗。”
若不是猫生在旁提醒,这佛子的施压可就真要伤到他人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寒风吹落谢卿姒的衣帽,其面容一览无遗。
“你所求之物是为她?”
朝司求见空竺所抱之人,竟是半月前他遇刺,出手相助之人。
见空竺颔首,他沉吟片刻,便带几人到金銮殿。
世人皆为之争夺的奇珍——回龙芝,竟然就在金銮殿下,这或许是它至今能留存于世间的一大缘由。
朝司求虽为一国之帝,受到世间法则禁锢无法修仙。但其人生性坚毅,修为竟勉强达到炼气。
他立于象征九五之尊的龙椅前,两掌炼气,划破掌心。只见龙裔血液滴落到龙椅下,启动皇宫地下密道。
“历朝历代回龙芝所在之处皆有所改变,到了朕这,便亲自看护。”
回头瞧一眼身后几人,见空竺已无多大耐性,随即让他们紧随身后。
而随着一行人经过冗长的阶梯,到达目的地时,俨然一座城中城。
但是构造极为怪异,皆为最原始的黄木所造。而原应是暗无天日的地下黄城,却因城中央一巨大黄木上的回龙芝普照得无一暗处,其型似木伞。
空竺见心心念念的回龙芝就在眼前,就要取下。
却被一直观察他们动静的朝司求拦住:“朕如今只借你一用,不得挪动。”
“佛子,陛下既已同意,救人要紧。”
李云机见空竺与朝司求起争执,担忧他真不顾一切只为夺取回龙芝,只能硬着头皮两头劝。
而谢卿姒也因病痛折磨,无意识的揪紧空竺的衣襟,这才让他心神回归。
抱着怀里的人到黄木下,施法使其到回龙芝之上。随即女子白袍顺着巨木落下,身着浅色黄裳襦裙的她,似和这融合一般。
在回龙芝源源不断的药力治疗下,女子终是缓缓的睁开双眼。
但她竟要收下回龙芝,幸好空竺知她醒来定会有此作为,急忙阻止:“卿姒住手,既然已经苏醒,便立即下来。”
而她也探到有他人在的气息,且他已发话,便只能作罢。
到了地面,要走向空竺谁知却不搭理她。女子柳眉一挑,知道自己要受罚了。便面容怯怯然,去安慰也受到惊吓的猫生。
空竺见她神色如常,扯着猫生逗弄。
城中空留女子言:“我倒得用心一瞧,何家的伴生兽,这般慰人心?”
继而再听她一声讨巧:“原来,竟是我家的。”
佛子见谢卿姒不以为然,不由于心里暗自思量:呵,若有下次绝对不理会这厮。
随即向朝司求答谢,二人于对方郑重立下盟约:“朝武帝,此事多谢。我必定会助你安定国中事,解劫祸”。
“朕自是放心佛子的能力,但现如今你已知晓回龙芝的所在地。我得有所保障才是,你们便留于宫中居住吧”。
朝司求见她已好转,眼中一缓和,此次就权当报答恩情了。但他们必须得留在自己眼皮底下,否则他可就寝食难安了。
“我们自会照做,不越出雷池半步。”
李云机抚白须,见二人已是立下条例,放宽了心。
但他却不知,空竺若是真要做,也不见得就会顾虑许下的诺言。
甚至可以说比之谢卿姒的性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然,如今的他可不会有此做法,仍是世人眼中,那地位崇高的宗寺佛子。
第5章 生是非
话说自谢卿姒旧疾复发,得回龙芝救治后。空竺便闭门修炼,而她必定日日到他门前转悠。
女子敲窗,但屋内的人却始终未做应答。终是按捺不住,哀怨声起:“表哥,我已知晓自身罪大深重,你就宽谅我一次。”
现今她有此行为,皆是因为空竺闭门不出前,语带严肃的告诫谢卿姒:“你此次实在是任性妄为,就好好闭门思过,不得出宫门。”
若是搁到以往,谢卿姒定似若耳旁风,人早已不见踪影了。但如今因自身原因造成对他们的伤害,她心有愧疚。
眼瞧着今日他仍是不肯接受自己的歉意,谢卿姒嘴里嘀咕:“莫非,这和尚要我磕头认错不成?”
而听到此话的人,眉头紧锁,深叹重气。
她原地徘徊,轻摇头。
不过片刻便闲步走到庭院树下的竹椅躺下,竹椅摇晃,让她思绪回到旧毒作祟那日。
曾经她从未有过以法力强行压制病情的举动,但是人在最病弱时便易胡思乱想。
空竺与她是表亲,若他在寻药途中当真出事,她该如何向姑母交代。且她见不得,他为她求药材,低了他身份。
时至今日她的身体早已亏空得厉害,纵使能撑得住一时半会。但泪生丝与佛丹玉可无法寻找,这是众人皆知的一盘死局。呵,为何他至今不肯放弃。
兴许告知他,她眼盲的真相后,他便可放下执念了……
就在谢卿姒心里不得劲时,朝司求竟到这来。
男人一手放于身后,悠闲得不似整日忙于朝政的人,见着谢卿姒,眼中闪过惊艳。
她襦裙着以素白绣花水云纱,前侧蓬松。配薄荷绿半宽敞大袖,上半侧绑以鹅黄丝绸带。头饰以两白玉簪子,珍珠为装饰。
“这一身宫装极为衬你,不知情的人或许以为朕宫中添了一帝姬。”
谢卿姒听声,知来人是朝武帝,便起身行礼:“您多赞了。借回龙芝一事还未亲自向您答谢。”
“月前,朕遇刺。你曾救我一次,恩情自当抵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