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佛子眼前苟且偷生——花下有杨
时间:2022-03-11 07:00:08

  他平常便藏得深,再且其面貌秀致得似女儿家一般,倒是未曾令人察觉出。
  而,苍暮竟与谢卿姒投缘。往常二人虽斗得厉害,关键时刻他却护得紧。因而,卿夫人与虚悟等人便令他三人成玩伴。
  在日前虚悟便抵达客星城,未曾想到见到苍暮竟独自孤身前来。
  无需他打探,他便知此少年郎定是奔着卿姒而来。但是,于卿姒旧疾一事,无论是何人再焦虑亦是无用功。
  与谢卿姒,亦或是空竺相关的事。即使是修仙界德高望重的虚悟,也无法从中探测到他二人未来的轨迹。
  思及此处,虚悟丝毫未摆出长者的身份。他欲为苍暮与空竺斟茶倒酒,共饮一杯。
  但是,空竺眼疾手快,不失礼数的婉拒。再之便似玉竹一般站于茶案前,亲自为虚悟再斟满酒杯,甚至苍暮亦是得到此待遇。
  老和尚瞧着他的举动,少有的神色一沉。知晓今儿晚上空竺欲与他相商的事情,定然不是简单的事。于是他放下酒杯,沉稳询问:“空竺,你到此处来寻我,与卿姒、秘境相关吧。”
  虚悟此话一出,倒是令苍暮瞬间心里一咯噔。
 
 
第71章 僧俯首 · ✐
  苍暮毫无仪态的靠在座位上, 低头面带浅笑的饮酒,可惜少年郎的笑意未抵达眼底。他瞧着空竺有求于人的德性,禁不住嗤笑出声,唯有卿姒可以令他作出此般行为。
  但是, 苍暮在笑讽的同时, 心底的忧虑亦是越发的压不住。
  果真在苍暮思虑颇多的时候, 便听到空竺以恳求的口吻向虚悟言:“宗主, 我今儿晚上再三考虑以后。我欲请求您暂且照顾卿姒,携她一同去寻虚空,而苍暮亦是令他陪同您一块。”
  “明日我与允等人去秘境便可, 否则我担心耽误行程安排。”
  未等到虚悟回话, 苍暮便立即应:“空竺,每个人皆已被你安排妥当去何处干何事,你可真是考虑得面面俱到。何必再摆出商量的架势, 你便径直告知我等人是通知。”
  在苍暮仍欲喋喋不休的时候,虚悟轻置酒杯看向空竺, 但是他的话却对着苍暮:“住口, 如今空竺已请你到此处商讨, 便是在听取你的意见。更何况卿姒的身体状况,已容不得被一丁半点儿的轻视。”
  少年郎亲耳听到长者的话后,方才饮在口中的酒似带刺一般,扎得他极为不适。
  他肆意的扯开衣襟,瞧一眼闭眼捻珠的空竺, 心中的烦躁越发的旺盛。
  苍暮在谢卿姒与空竺商议去寻药材时,他便被苍家主压在家中, 与他一同闭关修炼。
  待苍暮出关后,他便立马赶至卿家。在他的追问之下, 卿夫人方才肯告知他此事。
  而与此同时,空竺一行人早已取得回龙芝,欲赶往兽域。
  不知情的他,其实出修仙界以后的第一站,并非是客星城,而是直达兽域。
  但是,苍暮左等右等不见他二人前来,便四处奔波。于是他在历经一番波折之后,终于在客星城见到谢卿姒。
  苍暮抵达望宿客栈后,知晓虚悟便在此处,心中已预感到大事不妙。果真在他再三套话之下,便得知卿姒病情复发,且竟然已经到昏迷不醒的程度。
  在座之人无论是空竺,亦或是他与虚悟皆心忧卿姒。
  毕竟,如今的病情早已危及到她的生命。倘若再无法医治,她该如何是好。
  虚悟见苍暮深陷于思绪中,无法自拔,面容痛苦的模样。他不由轻唤:“苍暮,即使你忧心忡忡亦是无用。此事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此时皆得稳住心态。”
  “倘若我一行人心不稳,自乱阵脚,卿姒的处境只会更险恶。”
  少年郎自然懂得,虚悟言语间的道理。但是生命垂危之人是谢卿姒,纵使是懂得,亦是不免慌乱无措。
  在虚悟劝解之言方落地时,苍暮便迅速起身走至空竺的面前,静静站着未动。但是,他的神色似狼崽一般,恶狠狠的盯着空竺。
  苍暮瞧着佛子一如既往的,心如止水的模样。他不由嘲笑出声,以疾速之势夺走空竺的佛珠,狠狠的砸向墙角。
  可是,空竺仅抬头轻然的瞥他一眼。
  他的此番举动,更令苍暮心中的无明火,烧得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他立即扯起空竺的衣领,大声逼问:“空竺,如今你竟仍坐得住。自始至终皆是无动于衷的式样,可着实令人佩服!”
  “我倒是忘记,他日你是得道成佛之人。怎可为碌碌无为之辈,劳心劳力的去奔波。但是空竺,你可别忘记,你欠卿姒一双眼睛!”
  苍暮今儿似失去理智的,向空竺发泄怒火。即使身旁的虚悟,听到他言辞激烈。立马出言制止他的话,他亦是不为所动。
  虚悟见到少年郎竟眼带红丝,只得叹气,不再干涉。
  当年卿姒惨失双眼,本该潋滟清澈的眼眸。却在当时紧紧的关闭住,血水止不住的落下。即使是虚悟亦是于当年的此慕,记忆犹新。
  而此时的空竺,听到苍暮重提当年事。他一时间,眼里冷冽得似可以冻彻住一切。
  甚至是苍暮亦是以为空竺,定会向他出手时。但是,佛子竟只幽然的望他一眼。
  倘若此刻的苍暮,未被怒火冲昏头脑。他或许便可以察觉到,佛子空洞无神的双眼里,夹杂着悲痛与深深的无力。
  空竺根本未顾及,苍暮突如其来的所作所为。他轻声言:松手,在苍暮下意识的听从他的命令后,他便稍微向后退一步。
  继而在虚悟以为,空竺今儿晚上再无任何兴趣,商谈方才他所求之事时。
  佛子竟转身走至墙角,捡起散落一地的佛珠同时,未看一眼苍暮言:“秘境中藏有利于卿姒旧疾的珍宝,无论传言是否属实,我皆得去瞧一瞧。”
  “然而,卿姒在朝武帝国期间,病情早已恶化,她无法再与我去冒险。再且,虚空应已知晓她现当今的处境,方才告知虚悟令她去与他会合。”
  “苍暮,我一人无法再照顾她周全,你可知?”
  空竺此言一落,便徒然望向苍暮。令少年郎在刹那间,震惊得心脏骤然一停。
  僧子自生来便是非凡之人,旁人若欲与之相比。宛若尘埃与星辰作比,徒留被人耻笑不自量力。然而,今儿他竟承认于卿姒一事上,他亦是无可奈何。
  苍暮在做出此番举动之前,他心里早已料想到不计其数的结果。空竺兴许会厉声的斥责:她早已无法坚持到日后,你可知?我历经波折为她寻药,你可知?
  但是,以上的呵斥皆未发生。空竺只似平淡无奇的向他坦明:他需要,他人的帮助。
  此时被施法与外界隔绝的客房,静得银针落地亦是可以听到。只余空竺在地上捡佛珠,衣物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声。
  虚悟身为空竺的宗主,亦是自幼看着他长大的人。在朝武帝国的一系列事件中,甚至是于此事之前,他早知晓卿姒在空竺心里的地位,非同一般。
  但是,他如今方才彻底的得知,卿姒早已经成为他的软肋。是福是祸,皆模糊得令人无法参透。
  长者感慨万千,愁绪亦是挥之不去。瞧着眼前茫然无助的苍暮,起身轻拍他的肩膀,令其暂且坐下再谈。
  继而,虚悟缓步走至,仍在地上捡珠的僧子。
  他低沉得似无声言:“你肯为卿姒俯首,肯为她闯入无尽的险恶之地,我等皆可知晓。但是空竺你迟早得面对,倘若有朝一日她无法挽回。你得放手,方才于你,于她有利。”
  虚悟此话,令苍暮瞬间回神。
  他以为长者定会苦口婆心的劝阻,让空竺坚持住。但是如今虚悟竟令空竺早日接受,卿姒日后离他一行人而去的事实。
  今晚上接触而来的信息量,着实令苍暮一时无法消化。他坐于方才空竺的位置,紧紧的握住茶案,看着半面被隐藏在墙影的僧子。
  此时的佛子并未如他表面的平静,只见他手中耐心捡起的佛珠,皆已化作尘土。
  幽暗的角落,恍若笼罩得空竺心底亦是阴暗。他眉间若隐若现一赤红朱砂痣,与当初谢卿姒昏厥之时突然出现的别无二致。
  “空竺?”
  虚悟见到空竺在此时竟心魔突现,赶忙欲施法去一探究竟。然而,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的一瞬间。
  空竺便反手挥袖,屋内的物甚竟全掉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大响声。而虚悟与苍暮亦是被紧急逼退到一处避难。
  老宗主根本未料到,空竺的修为竟精进到此等地步。倘若如今他二人毫无顾及的对招,他尚且无法把握能否略胜一筹。
  在虚悟忧虑空竺日后,兴许会酿成大祸时。佛子却已经恢复正常,但是宗主知晓绝非如此简单。
  现今空竺的唇色惨,显然他方才是强行压制下心魔。究其原因,大概与谢卿姒相关。空竺尚且仍有诸多的事,待他去解决,他怎会令自己在此时倒下。
  佛子步伐似比往常沉重的走向虚悟,静站在他面前片刻后,恭敬行礼言:“宗主请宽恕我方才的无礼。”
  继而,空竺体内的真气竟突然再次紊乱。他禁不住轻咳出声后,再言:“但是宗主,无论是现今亦或是往后。卿姒定会安然无恙,从未离去到何处。而我从始至终未抓紧何人,我只是在竭尽所能的护她周全。”
  空竺接二连三的话,看似平淡无奇,却句句在反驳方才虚悟的劝解。
  虚悟虽年纪较长,但是并非愚钝,自是领会到空竺话里话外的深意。
  于卿姒一事上,虚悟亦是心疼她的遭遇,从未舍得她香消玉殒。但是,如今事实已摆在眼前。他身为一寺的宗主,他得为寺中人负责。
  空竺天资聪颖,前途无量。倘若他日后无法接受卿姒病故的事实,到时该如何处理?亦或是,如今他毫无缘由的便突发心魔,到时伤及无辜又该如何解决?
  虚悟纵使再怎么疼爱卿姒,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得顾全大局。如若他与空竺,或者苍暮一般毫无理智可言,届时的局面只会比现今的更为糟糕。
  但是,在老宗主深思熟虑一番之后,仍旧只能无奈的再退让一步。
  他敲击木鱼,为空竺稳住体内的真气时,顺带言:“明儿日我便劝她与我、苍暮一同离开去寻虚空,你尽管安心去取宝,我自当暂时替你照料她。”
  “可是,你得清楚。以你现今的情况,倘若无法控制住你自己,卿姒便真的无力回天。她与你,你与她既然已捆绑在一块,便趁着一切仍未成定局,牢牢的守住吧。”
  虚悟话落后,见空竺身体已缓和,亦是听取些他的规劝。
  他便再无心待在杂乱不堪得,令人心烦意乱的屋内。他拿起茶几上的玉酒壶,转身便走到一间客房饮酒休憩。
 
 
第72章 郎掩面 · ✐
  虚悟走后, 一片狼藉的室内只剩空竺与苍慕二人。此时,佛子靠在昏暗的墙角。他似略感疲惫,丝毫未介意一地的灰尘,缓缓坐在地面上。
  他的手耷拉在折起的腿上, 另一修的腿肆意的压在碎屑物上。昔日高不可攀, 屹立与众人之上的佛子。在今时今日却一改往日的风姿高华, 反而尽现颓靡之相。
  清冷得似若仙人的空竺, 凡事俗尘在他面前皆被看彻。因而,他怎么可能,无法理解虚悟话里的含义。
  他心如明镜于谢卿姒疾病一事, 最终治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便因知晓此道理, 他更无法任由事态走向,她命悬一线之际。
  空竺如今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挽回她的一线生机。他无法眼睁睁的瞧着, 谢卿姒香消玉碎。再且,苍暮方才所言非虚, 他欠她一双眼睛。
  佛子一袭白衣坐在地面上纹丝不动, 眼帘低垂死寂一般。
  此时, 苍暮坐于一旁,止不住的在饮酒。世间少有的琼浆玉露,被他恣意的饮用。
  而,少年郎木灰色调的衣裳领口,皆已粘上些许酒水, 放荡不羁的作风着实惹眼。
  他瞥一眼坐在角落的人,禁不住讽刺一笑。
  苍暮自幼时起便厌烦空竺, 与他相差无几的岁数却日日以冷然孤傲示人。
  恍若旁人皆低微似蝼蚁,无法入他的眼里。但是纵使是如此, 以苍暮的秉性倒是未必在意。
  最令他愤愤不平是,谢卿姒眼盲一事。空竺常年以来竟似无动于衷,与他无关!
  按苍暮言,空竺如今仅为寻药奔走,根本不足以偿还。谢卿姒顶着衰败的身体,再忍受失去双眼的痛苦!
  思及往事,苍暮满腔愤懑的饮尽最后一口酒,便把酒壶朝地面狠狠地摔去。
  随即,他起身步伐不稳,身姿摇摇晃晃的走向空竺,高傲的瞧着颓废的人。
  继而,苍暮面带轻视,恍若漫不经心言:“空竺,你方才所言,再结合你如今此般作态,是为何?你欲暗示我,你一路寻药材的艰辛不易?亦或是,你无法再竭尽所能去!”
  苍暮咄咄逼人的言语,以及此时的行为举止,着实与谢卿姒颇为相似。但是,可惜他终归与之不同,纵使他亦是与空竺自幼一同成。
  今儿空竺的心绪极其混乱,一直低头不语,不知其是何想法。
  然而,当苍暮走至他跟前,出言无状之际,空竺桃花眼低压。在他话落之时,佛子捡起地上的碎玉片,便向他脖颈射去。
  令苍暮措不及防,一瞬间令他惊得无法言语。幸亏空竺的此番行为,只为警告他,手下留情。否则,今儿苍暮真得命丧于此。
  但是,佛子甚至未瞧眼前,脖颈被割破划出一道血痕的苍暮。他悄然起身,一手轻抬便褪去一身污垢,宛如恢复以往风光霁月的僧子。
  可是,无需走近一瞧便见。佛子掌心不知在何时便划破一道深痕,血液滴答的掉落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何人可以接触到佛子的身,甚至伤到他,唯有他一人。因而,他似未感到疼痛一般,未理会。兴许此伤是他有意为之,方才可缓解心中的……
  空竺走向房门,在路经苍暮身边时,微理再次被染红的僧衣袖口。
  他顺带缓声言:“苍暮,倘若你方才的出言不逊,并非因她而起。你该知晓,你早已身首异处。如今你年纪已大,如若真用心待她。明儿我去秘境时,便替我照顾她一阵。”
  话落后,空竺便未再停留,但是,似思及今儿苍暮愤恨之言,临到门口时。
  僧子敛去血迹,低头捻珠低语:“她眼盲一事,从始至终我便未曾忘记。此事年压在我心底深处,我有愧于她。即使她日后,眼盲得以治愈,我亦是无法原谅当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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