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男子突然闯进屋内,还转身关上了窗户。
松蕊眉头一挑,幻出刀来拿在手里。
刚刚还可怜巴巴的,怎么转瞬就利落地闯进她的屋子。
男子却没看向松蕊,也没有靠近,而是直接矮下身子藏在窗边,从窗缝中向外面张望。
屋内安静下来,松蕊这才听到了屋外断断续续的脚步声。
她正想张口问些什么,就见男子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转身示意她噤声。
松蕊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挪到另一个窗边,同样向外看去,树林中有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向她的屋子张望。
还不时的掏出一些东西放在树干上,并且小心地做一些伪装。
松蕊看了看,一回头,就见男子正蹲在地上想挪到她身边。
见她望过去,男子僵在半路,踟蹰着小声问道“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褪去了哭腔的声音有些耳熟,好似曾经听到过。
松蕊思索着。
见松蕊不说话,男子抿了抿唇,收起可怜巴巴的神色,望了望窗外的方向,不知想到什么,眸色变得幽深,问道:“姐姐,那人显然不怀好意。我去把他赶走吧?”
口中说是赶走,可他那一副杀气腾腾的表情说去杀人反倒更可信些。
说着,男子就准备起身出门。
想着他刚刚可怜巴巴差点哭出来的样子,松蕊莫名觉得他应该不是很能打。
松蕊叹了口气,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幸好,男子真的很听话,松蕊根本没来得及用力,察觉到衣角处的细微拉扯,男子就乖巧的又蹲了回来。
开什么玩笑。
夜深人静,两个男人莫名在她屋前打了起来,其中一个不仅来路不明,还是从她屋里出去的,这要传出去她还怎么在宗门里待。
松蕊有些头疼,想了想,拿出三长老给的玉简。
这个时候不找师尊,还等什么呢。
三长老带人来的很快,树林中的人影匆忙逃窜。
松蕊交代男子在屋内藏好,自己出门迎向三长老。
“师尊”松蕊行礼道。
三长老打着哈欠:“现在的弟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能夜探女子闺房呢”。
想到自己屋里藏着的人,松蕊暗暗点头,心中附和道:就是,怎么能夜探女子闺房呢。
正想着,一弟子拿着树林中搜出的法器走了过来。
三长老随手翻了翻,口中不住的啧啧道:“都是些窥探的法器,太不像话了。”说着,将法器都丢给松蕊,叫她自己处理。
正担心会不会暴露什么的松蕊提起来的心缓缓放下,收下法器,道:“谢师尊。”见周围几位同门盯着自己手里的法器,似是有些眼热,松蕊补充道“待处理好后,这些法器弟子送去峰内的库房吧。”
刚刚去追人的师兄们也回来了,领头的师兄惭愧的禀报:“弟子无能,让他跑了。”
三长老沉吟片刻道:“跑不了。”那男子明显穿着门内弟子的服饰,只要他还在门派内,早晚能逮到他。
三长老又盘算着,明天他得找二长老好好说说此事,绝不能放任这种恶劣事件的发生,一定要严惩。
或许,他还可以叫二长老给他批点费用,再养些可以看家护院的灵兽,总是一峰的灵鹤禽鸟,他有些看腻了。
众人即将散去。
松蕊看了看房门,男子很听话的躲着,从外面看去没有一点异样。要不要和三长老透露,将他一并解决了。
松蕊有些犹豫。
“怎么了?”三长老准备离去,正察觉到松蕊的迟疑。
“可是还担心那贼人?”
“没有,想必那贼人定是不敢再来了。”最终,松蕊还是摇了摇头,“弟子恭送师尊。”
送走了三长老等人,松蕊回到屋内,男子正乖乖的站在角落等她。
松蕊决定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到底是谁?”
见松蕊严肃的表情,男子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了。
“阿蕊,你记忆有损?”男子走上前,伸手探向她的腕间。
他终于意识到,松蕊方才的种种抗拒和警惕,不是因为生气而不愿意理他,而是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本能的自我保护。
一声阿蕊,松蕊神情一阵恍惚,竟没有躲闪。
近来脑海中闪过的片段,朦胧的梦境,似乎有一样的声音唤她“阿蕊”。
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在了桌边,男子蹲在旁边正探着她的脉象。
见她回过神来,男子问道:“你还记得什么吗?”
清冷的声音刻意压低放缓,竟透出一股温柔。许凌天最喜欢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她从来只觉得厌烦。可换了一个人,同样的语气竟让她从心里冒出一股酸涩。
松蕊望着他没有做声。
男子见状也不生气,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认真的向她介绍道:“我叫曲恕,我是你的……”
他顿了顿,似乎有所迟疑。
他是我的?
她又听见曲恕说“我是你的弟弟。”
“你是曲恕”松蕊重复道。
思索良久她又问:“那我是谁?”
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问题,曲恕看起来惊讶又心疼。
探脉的手转而轻轻握着她的手腕,好像为了安抚她又轻轻地捏了捏。
她听见曲恕说:
“你叫段松蕊,是炼器宗宗主段天雷之女。”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段松蕊。
原来我姓段。
确认名字的那一刻,识海中那些如树叶般飘散的画面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枝干,逐渐聚拢融合。脑海中记忆的大树逐渐枝繁叶茂。
嘈杂的声音和画面纷至沓来,段松蕊一时感觉头昏脑涨。
记忆循着时间的轨迹缓缓恢复,从模糊到清晰。
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和成长,还想起了成人礼前最后一次,父亲对自己严厉的训斥。
“段松蕊!你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吗?”
“你马上就要成年了你知不知道,做事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冲动。”
“你可真是有出息,敢当街打人,打的还是抚仙阁的公子。”
“炼器宗小门小派,怎么惹得起抚仙门,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当时她满心的愤恨和委屈,当即决定离家出走,记忆在这里戛然而止。
然后呢,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自己的成人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真的像许凌天说的那样吗?
头仿佛要炸裂般疼了起来,段松蕊向曲恕望去。她想起他了,想叫他一声“阿恕”,可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视线渐渐模糊,她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来,视线一片黑暗之前,她只看见曲恕张开的双手和焦急的神色。
怕是要吓到他了。她想着,阿恕的胆子从小就小,可不要哭鼻子啊。
第5章 初见
说起曲恕的来历,就不得不追溯到段松蕊小的时候。
虽说现在的炼器宗已经广招门徒,可最早他也只是一个传承世家,后来亲缘血脉中适合修炼的越来越少,为了长远的发展经过各种考量,才开宗立派以求发扬光大。
这样的改变,在段松蕊小的时候,表现的还不是那么明显。
当时炼器宗的核心依旧被段家占据着,可以说那时的炼器宗从掌门到长老,几乎都是血脉相连的段家子弟。
段松蕊的母亲是个普通人,生下段松蕊不久便去世了。
从小,对段松蕊来说,炼器宗便是一个专心研究的父亲和一群醉心修炼的叔伯们。
在一群糙汉子的溺爱中长大的段松蕊十分的活泼好动,浑身上下丝毫没有世家女子的骄矜。
后来,稍大一些后,她便迷上四处探险,在仙门坊市认识了一个叫铃儿的小姐妹后,她更是几乎不着家的在外面疯玩,宗门长辈对此很是头疼。
而段松蕊与曲恕的牵绊,也与铃儿有关。
那天,她本是和铃儿约好了要去书坊看看,可来到铃儿家的酒楼却发现他们一家正要出门。
“抱歉啊,松蕊”铃儿为难的说:“今天恐怕不能和你去书坊了。”
啊?段松蕊心中有些失落。周边能逛的地方都逛遍了,铃儿不在,我还能去做什么呢。
说好了一起去书坊的啊。
段松蕊想谴责铃儿的不守信用,可看见铃儿一副忧虑的神情,不由得开口问道:“怎么神色这般凝重,出什么事了吗?”
“今年下了好大的雪,压垮了许多房屋。”铃儿温柔的解释着“爹爹说要去凡人的城镇看一看,尽己所能……”
这不就是要去做好事嘛!段松蕊闻言眼前一亮,这个她最感兴趣了。
“那我也一起去。”等不及铃儿说完,段松蕊兴奋的表示。
就这样,段松蕊和铃儿一家同行,向坊市北门走去。
仙门坊市和修真门派一样设有防御法阵,不仅针对攻击,对异常的极端天气同样起效。
段松蕊边走边在心中嘀咕:这雪也不大啊,凡人的房屋也太脆弱了。
然而一出北门,环境骤变,只见天地间茫茫一片,几乎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呼啸的北风夹杂着雪花冰屑拍在身上,打的人针扎般刺痛。
众人不得不运转功法,撑开防护,铃儿也被家人护在怀里。
段松蕊伸出小手在口袋里倒腾许久,终于也翻出一件法器护身,跟了上去。
走了许久,众人来到一座城池。
鹅毛般的大雪遮天蔽日,段松蕊赶忙找了个避风的角落站定。四处可见衣衫褴褛的难民,在这天气中瑟瑟发抖。
铃儿父母决定煮些热乎的粥水分发下去。
大人们在搭设棚子,帮不上忙的段松蕊和铃儿在附近闲逛查看。
难民们为了取暖,大多是选择避风的角落挤在一起,用相互的体温聊以取暖。
铃儿温声安慰着他们,段松蕊自觉做不来这样体贴的事,便在一边东张西望,防止有情绪激动的难民冲撞到铃儿。
突然她注意到了一个墙角似乎有些不同。
确认了酒楼的伙计也一直跟在铃儿身后,段松蕊便独自向远处的墙角走去。
墙角的雪隆起一个小小的鼓包,走进了才看清,那竟是人为建起的一小堵避风的雪墙。
雪墙里一个男孩蜷缩在那,看上去比她的年纪还要小。
“他怎么自己在这?”段松蕊心中疑惑,向四周张望,没有看见像是和他一起的人。
观察了一周,段松蕊隐隐觉得哪里有些违和,盯着男孩看了看,终于发现他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脏,但是不难看出做工精良,应当还算厚实保暖。
“怪不得一个人躲在这。”
段松蕊跨过雪墙走到他身边蹲下,男孩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小脸圆乎乎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若不是看他呼出的白气,还以为是个雪雕的娃娃。
“喂,醒醒。”段松蕊伸手戳了戳男孩。“别睡了,会生病的。”
戳了好几下,正在段松蕊担心男孩是不是晕过去了的时候,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睡在这里?迷路了吗?”段松蕊蹲在地上,脆声问道。
男孩迷茫的看着她。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见男孩不说话,段松蕊只得继续问。
可无论她问了多少句,男孩还是一声不吭,甚至又紧了紧衣服,半张脸都藏了起来,只剩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松蕊,回来吧,棚子搭好了。”铃儿过来叫她。
段松蕊和铃儿回去盛了一碗稀粥,又走回来,发现男孩的姿势变了,正跪在雪墙后看着她。
段松蕊把粥递给男孩交代道:“你拿好,慢慢喝,我去那边帮忙了。”
难民中也有几个孩子,可他们都有家人陪同,墙角的男孩看上去比自己还小,却孤身一人,段松蕊实在是放心不下。
一番忙碌过后,眼看着众人就要回去了,段松蕊又来到男孩身边。
喝了热粥的男孩似乎有了些精神,乌漆漆的眼睛也恢复了些神采。
现在总能问出些什么了吧,段松蕊盘算着:看他的穿着也不像是逃难过来的,应该是走失了吧。
“你是不是迷路了?我送你回家吧。”
谁料话一出口,男孩的眼里瞬间盈满泪水。
后来,段松蕊才反应过来,男孩家可能只剩他一个人了,所以自己提起他的家人,他才会那么伤心。
可当时,见自己一句话竟把男孩惹哭了,段松蕊不知所措起来。
“你,你哭什么啊?不想回家吗?”
男孩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可是外面这么冷,你自己可以吗?”段松蕊有些语无伦次。
“要不,这些给你。可以防身的。”段松蕊从口袋里掏出几个法器,这可都是从父亲叔伯那里淘来的宝贝。
可东西正要塞出去,段松蕊突然意识到:他好像用不了,这可怎么办呐。
“那你怎么办呀?我马上就要回家了。”段松蕊苦恼的说。
这时,她感觉到衣摆传来小小的拉扯。低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男孩动了动,伸出手扯住了她的衣角。
“你不想我走吗?”
“可是不行呀,我得回家呢。”
说着,段松蕊灵光一闪,“要不你和我回家吧?”
这个想法一出来,收都收不住。
段松蕊越想越对,父亲不是不让自己总往外跑吗?家里那么无聊,自己带个小伙伴回去不就好了。
这个弟弟长得这么好看,父亲一定会喜欢他的。
想到就做,段松蕊拉起男孩拽着自己衣角的手,哄着问道:
“你和我走好不好?我家里可暖和了。”
“你给我当弟弟,以后我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