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客——李飛刀
时间:2022-03-11 07:03:45

  “何事?”
  沈鱼应道:“从今以后,你千万不可待俺太好,”宋渊听了,眉头一皱,正要开口相询又听得沈鱼急急道:“也不能太坏!”
  宋渊听罢,正襟危坐问道:“姐姐这是何意?”
  “这个嘛……”沈鱼说着摸了摸鼻子,“俺下山时答应了师父不可招惹道士的。俺同你上路已是不妥,若被她老人家知晓咱们言行亲密,那便是罪加一等。你想想,俺这也是为着你好的。”
  宋渊闻言嘴角一勾,细细打量了沈鱼脸色一番,良久方问:“姐姐可是有事瞒着我?”
  沈鱼听得瞪了瞪眼,“哪有?俺句句肺腑之言。”
  宋渊沈吟半晌,终是收了拉着沈鱼的手,缓缓道:“我知晓了。从今往后,我对你不太好也不太坏就是了。”
  沈鱼得他许诺,虽是松了口气,但心中却又隐隐有些不快。只她正思索之时,却听得有人招呼宋渊,回首一看,便见是樊徐二人回来了。宋渊待樊见纯这位师兄甚是尊重,见他进门便已起身相迎。几人打过照面,樊见纯便道:“见源,你这位表姐早上便来寻过你了。你这番难得遇到故人,今儿便好好聚旧。”
  方才二人说话时,沈鱼忘了交代宋渊自己冒充是他远房表姐。宋渊听得便抬了抬眉看着沈鱼道:“表姐?”
  沈鱼只好笑着应道:“是,表弟。”
  宋渊听罢,轻哼了一声,又与樊﹑徐道:“我这位表姐这趟出门是从泉州出发去探亲的,那亲戚正巧在三清附近。此番路途遥远,我怕她一个女子在途中诸多不便,望师兄答允带她一同上路。”
  樊见纯心善,又见沈鱼生得美貌,确实怕招惹歹人。故未多思虑便答允了。宋渊谢过樊见纯便领了沈鱼去掌柜那处要了个房间。待进得房间,便与沈鱼道:“我这位樊师兄为人真诚,心地纯善,这一路上你不妨与他交往。”
  沈鱼听得,点了点头,“你那位徐师弟呢?”
  宋渊嗯了一声应道:“徐师弟也是良善之人,只他心思颇机敏,我怕你多说多错会露出马脚,故而你还是少与他亲近为妙。”
  沈鱼听罢,皱着眉道:“胡说!俺哪有马脚!”
  这时宋渊陡然垂首,挨近她耳边小声说:“不是马脚,是鱼尾吧?”
  沈鱼蓦然被他的气息呼得耳上一热,不由捂了耳朵道:“你怎地靠那么近说话呢?”
  “这算近么?”
  “你都快碰着俺的耳朵了!”
  “我怕旁人听见。”
  “这里哪有旁人?”
  “隔墙有耳。”
  沈鱼闻言,心中有气,不禁指了宋渊道:“你﹑你这是要气死俺!”
  宋渊见她着恼也不急,只垂着眼笑了笑,“是你让我不要待你太好的。”
  “不成,你如今也太坏了。”
  宋渊听得哼了一声,“那不好不坏的我还不太会拿捏,待过得几日你习惯了便好了,或者——”
  “或者甚么?”
  “或者你说予我知你瞒着我甚么事情。”
  这时沈鱼听得宋渊又提起那荏,只觉宋渊长大了后着实难缠得紧。只她打定主意不会与他说那挖心之事,便咬了咬牙道:“俺没有甚么瞒着你的。”
  宋渊听罢,沉着脸把她打量一番,终道:“这番是表弟鲁莽了。等晚膳时候到了,表弟再来请表姐用膳。”
  沈鱼听宋渊这话说得疏离客气,分明把那“不好不坏”拿捏得分毫不差,一时也不知如何应他,只点了点头便别开了脸。
  宋渊看她脸色,便知她欲要发作,却兀自强忍,心中觉得好笑却不想笑出来。末了便与沈鱼拱手作别,退出了沈鱼的房间。
  到得傍晚,宋渊果然上来请她下楼用膳。因大周民风开放,男女之间交际往来都甚为平常,故此樊徐二人也同在席上。只这地不过是个小镇,纵是他们有心宴客,也不过多点了几味荤菜。
  沈鱼方入座,便见徐见山正拿了条帕子细细地把碗筷擦拭。
  樊见纯见了沈鱼目光便笑道:“我这师弟有些爱干净,都要成癖了,倒是让女郎见笑了。”
  徐见山确实是有些好洁成癖的,只他素来如此并不觉得甚么。此时被樊见纯在陌生女郎跟前提了,却有些不好意思,然而擦拭的手却是未歇下来。
  沈鱼在山中长大,算是半个野孩子,并不讲究这些。只她见徐见山神色有几分尴尬,便笑道:“爱干净也没有甚么不好。”
  徐见山闻言抬首,与沈鱼笑了笑。他原来脸色甚为苍白,此时一笑,脸上有了些气色便是玉面生晕,比不笑时好看多了。
  在旁的宋渊见着便道:“表姐素来不拘小节,想来是不必擦拭碗筷的,我们这便用膳了吧。”
  樊见纯与沈鱼并不顾忌“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吃了一会菜便说起话来。宋渊受二人影响,偶然也搭上几句。只有徐见山,因是代州名门世家出身,倒是守着这些规矩。
  这时樊见纯问起宋渊今日出外之事,宋渊听得便放了碗箸道:“昨日我在这镇上打探了一番,只知确有人在暗地里搜寻四阴之女。虽是谣言甚嚣尘上,却未有人见过那买主真面貌。今日我又去寻那泼皮汉子,他却已是失了踪影。”
  樊见纯闻言欸了一声。
  宋渊又道:“怕是昨日他在大街上嚷道我们是隐仙道士,已是打草惊蛇。我怕这人已是凶多吉少。”
  一旁的沈鱼听得似懂非懂,想起昨日樊徐二人也提到这四阴女,便问:“甚么是四阴之女?”
  因这事涉及些房中之术,樊徐二人便不大好意思搭话,最后还是宋渊应道:“四阴女指的是女子出生之天干地支八字均属阴,这种女子称四阴女也唤作纯阴之人。这纯阴之人在炉鼎一派中便是可遇不可求的修炼良器。”
 
 
第22章 二十二招魂
  “良器?”沈鱼听得皱眉,问道,“如此,便是不把人当人看了?那炉鼎派又是怎么回事?”
  沈鱼愈问愈深,樊见纯更是不好搭腔,只好多吃两口菜。徐见山则是由始至终专心用膳,仿若未闻。
  宋渊见得,便与樊徐二人笑道:“我这表姐也算是半个修道中人,并不忌讳这些。”
  樊见纯听罢,问沈鱼,“原来沈女郎也是同道中人。敢问女郎师承何处?”
  沈鱼听了这话,暗忖:俺往后行走江湖须得有个出处才是。
  她心念一转,便应道:“俺乃泉州云梦派的,师承鬼谷大仙。
  樊见纯闻言便客套了几句久仰久仰。
  宋渊在旁听着,不禁一笑,后又与沈鱼解释:“道学博大精深,其中派别更是五花百门。所谓炉鼎派乃是以人为器,即以女子为炉鼎,取其阴元以滋补己身。女鼎一旦被取尽阴元,轻则体衰力竭,重则短命折寿。此法门虽于进境有奇效,却也损阴德,是而正教中人不屑为之。”
  沈鱼听罢,想起今早听樊徐提过那悟真教,遂道:“莫非那悟真教便是炉鼎派?”
  宋渊哦了一声,“表姐多年未曾出门也听过悟真?”
  沈鱼此时不好与宋渊说自己偷听过别人墙角,便只得胡乱应是。
  宋渊见此便道:“这悟真教为着寻鼎,偷抢拐骗无所不用,不知害了几多性命。因而这数年间不少名门正派欲对悟真出手,只悟真中人道行颇高,行事诡秘。至今仍是一无所获。”
  “难道从未有人见过悟真人面目?”
  宋渊摇头苦笑,“只有传言道悟真中人都生得十分美貌,且心口上都刺有莲花纹。”宋渊说罢转脸向樊见纯道:“师兄,今儿难得在此寻得悟真教踪迹,师弟有一事相求。”
  樊见纯闻言放了碗筷,摇手道:“见源言重啦。你想师兄如何相帮?”
  “这镇中只有两个人见过那买主,一是那已沉塘的女郎,二是她没了踪影的父亲。我想让师兄帮忙把那女郎请回来。”
  沈鱼听得啊了一声,“人死了怎么请?”
  这时樊见纯尚未答应,沈鱼便听见徐见山应声道:“招魂。”
  招魂乃道术一种,这三人中以樊见纯最为擅长。若能因此寻得悟真教线索,便也是功德一件,樊见纯自是应了。末了,师兄弟三人便说道如何行那招魂之事。待得了定案,几人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那边厢沈鱼刚洗漱了,尚未歇息,便听得门外有人靠近。她分辨出来人是宋渊,未待他扣门便开门相迎。
  宋渊进了门便与她说道:“明晚我同师兄弟去招魂,姐姐便待在客栈等我们好了。”
  “为何?俺这次下山是为着历练的,躲在客栈里成甚么样子!”
  宋渊听得,垂眼睇她,“可你不是怕么?方才听到招魂,脸都青了。也是奇怪了,姐姐的师父可是五百年蜘蛛精,怎地会怕鬼魂?”
  “你胡说八道!精怪又不是死人,怎能混为一谈!且俺也不是怕,”沈鱼说着,摸了摸自个的脸说:“俺不过是睡不好,所以气色有些差罢了。”
  宋渊闻言笑着说:“好,既如此姐姐便早些歇了。明晚记得同我们师兄弟去观摩一番。”
  这招魂一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然而也有诸多物什需要准备。因宋渊等人出门在外,手上并未有趁手之物,于是第二天一早便各自外出准备,直到傍晚方回客栈与沈鱼会合。几人草草用了膳便往镇外池塘走去,那池塘正是女郎身死之处。
  去镇外的路上,沈鱼与宋渊并肩而行,而宋渊正与她讲招魂之事。
  沈鱼听罢问道:“你也会招魂么?”
  宋渊摇了摇头,“术业有专攻,我不会招魂。”
  “那你会甚么?”
  宋渊与她一笑道:“捉妖。”
  沈鱼听得撇了撇嘴,也不讲话。几人这般走着,待走到镇外时,原来灰沉沉的天已是黑齐。因这地有一片池塘,甫入夜便是夜凉如水。沈鱼从远处看去便见池塘前设了一个祭台,台上有香炉﹑香烛以及各式祭品。祭台旁边的地上还插了一面黄旗,沈鱼走近了便见旗上写着“魂归来兮”四个大字,这便是宋渊方才与她说道的招魂幡了。沈鱼再仔细瞧了瞧,才见祭台上有一套女子衫裙,旁边放了一个四方木盘,盘上铺了细沙,中间堆成一座小山,小山上头插了一根木筷子。这时沈鱼见樊见纯从祭台底下取了一个麻包袋,然后把祭台前面到池塘的那块地都撤满了细沙。
  沈鱼心中生疑,扯了扯宋渊衣袖问:“你师兄在做甚么?”
  这时宋渊刚点亮了祭台上的香烛,回首看着沈鱼雪白的脸庞道:“师兄待会开始招魂,若沙子上现了脚印,我们便知招魂成功了。”
  宋渊说罢,察觉沈鱼拉他的手似是颤了颤,便小声与她道:“倘姐姐真怕了便回去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沈鱼看着来路已是昏黑一片,便摇了摇头,站在一旁等宋渊。几人准备停当后,樊见纯便去了祭台前执起台上摇铃诵经。沈鱼﹑宋渊和徐见山则在一旁看着。
  今夜乌云蔽月,这荒郊野岭便只有祭台上的一对香烛明晃晃地亮着。四周除了樊见纯诵经的声音,便再无其他。也不知过了多久,沈鱼只觉一阵阴风略过,吹得她身子发颤。正当此时她却察觉有人在悄悄地勾她手指,这一勾,勾得她心口发凉,额上冒汗。
  沈鱼犹豫了一会才敢低头去看,却原来勾她手指的便是宋渊。宋渊见她看向自己,朝她一笑,把她整只手握住,又把二人相交的手藏在道袍的衣袖之下。沈鱼觉着手心传来些暖意,心中稍定,正当她想开口唤宋渊,却听得一阵水声传来。
  那水声嘀嗒嘀嗒地响,便似是水珠从衣物坠地的声音。那响声绵绵不绝——想来那衣衫定是湿尽了。
  “阿渊﹑阿渊。”沈鱼低低地唤他,声音已是微微发抖。
  “嗯?”
  沈鱼摇了摇他的手,又指了指池塘前的沙地,“脚印……脚印。”
  宋渊看向沈鱼所指,果见几个湿漉漉的脚印落在沙地上。那些脚印东歪西斜的,一直到祭台前才停住。这时陡然哇的一声响,那盛满沙的木盘动静大作,木盘里原来堆着的小山散开成一片,插在山中的那根木箸却是屹立不倒。
  沈鱼看得一阵心跳如鼓,立时闭了眼,悄悄躲了在宋渊背后。
  她方合了眼便听得樊见纯念了个名字,又问它道:“那要买你的是何许人?身在何方?”
  这时木盘又传来一阵响声。
  沈鱼抵不住好奇,偷偷睁眼一看,却见祭台前竟立了一个朦胧身影。那人影似是察觉沈鱼看她,便也转过脸来——那脸容便是个秀美的二八少女,只脸色青白,再未有青春的颜色。
  沈鱼见得忙扯了宋渊手臂,“阿渊!”
  “怎么了?”
  “俺﹑俺腿软……”
  宋渊见她脸色不善,忙抱了她的腰,只觉她果然身上无力,软软地靠在他怀里。
  宋渊心中一惊,抱紧她问:“姐姐怎么了?”
  “她……她看着俺,她说她不会写字。”
  此时几人听得便知沈鱼是见着了,樊见纯忙又问了一遍那买主是谁?问罢,众人便都看着沈鱼。
  过了一会才听得沈鱼道:“她说,那人是个道士。”
 
 
第23章 二十三收惊
  樊徐二人听得那买主竟是个道士,均是一怔。只抱着沈鱼的宋渊听了后眉头却是皱得更深。
  宋渊正思索之时,又听闻他怀里的沈鱼道:“那道士眉上有道疤,是个断眉……他跟她父亲说,买了她之后要带她去南方。那道士要脱她的衣裳看她的身子……她不情愿﹑不情愿。”
  宋渊低头看向沈鱼,见她原来雪白的脸已失了血色,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道:“姐姐,别看她了。”末了,又朝樊见纯喊道:“师兄!快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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