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笑笑:“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
世子看向旁边,一个是他曾见过的福晋,福晋身边的那个陌生的年轻女子想必就是耿格格了。
他赶紧行了个大礼,耿奕吓得连忙避开了一些:“世子多礼,只是碰巧罢了。”
“若非耿格格,我阿玛怕是在病中还要再受大罪,是我的恩人才是。”
不然世子犯下这样的错,不说害了亲阿玛,还要被千夫所指,内疚难当,这世子之位恐怕也要保不住的。
“不敢当不敢当,”耿奕吓得连退两步,瞅着这简亲王世子够惨的,自己生病还要照顾亲爹,这会儿因为到处找药想救人却险些害人了,眼圈一红感觉下一刻就能落下泪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肯定是还没到时候,他这是真的后怕。
四阿哥亲自把世子扶起来重新坐下,见他脸色惨白不免担心:“世子这身子骨也得让人看看才是,怎的面色如此难看,可让御医请过平安脉了?”
世子摇头道:“我就是有些睡不好,胃口却不错,吃得比以前还多,就是不见胖还瘦了,可能因为阿玛的病叫我还是太担心了一些。”
四阿哥正要说话,就见耿奕拼命眨眼跟他使眼色,他不由一怔。
那边厨房已经送来点心,世子似乎也饿了,拿起一块吃了一口,微微皱眉。
四阿哥还以为送来的点心不好,自己也尝了两口,咸点心跟平日一样的好吃,没什么不妥之处:“世子是不喜欢这个点心?要不让厨房换了?”
世子去别人家哪里会提要求,连忙摆手道:“没有的事,我以为是甜的,吃着才发现是咸点心。”
看他确实饿了,说完三两口吃完一块点心,又拿了一块来。
世子很快吃完一盘点心还有些意犹未尽,不好意思道:“我实在有些饿了,这才吃得急,险些忘了我来是要告诉四阿哥,京兆尹已经带差役去抓拿那个歹人的。”
苏培盛先去的京兆尹,再去的简亲王府,世子过来好一会,人应该已经抓到了。
果然京兆尹派来差役送口信,说那歹人已经抓住,在天牢里审问,若是得了供词再让人送过来。
四阿哥却摇头道:“京兆尹办案连皇阿玛都没插手过,是最公正严明不过了,该怎么审就怎么审,该怎么罚就怎么罚,绝不能姑息,却不能冤枉任何一个人。”
差役转头把话告诉了京兆尹,后者摸着胡子连连点头道:“都说四阿哥是个严明之人,果真如此。”
四阿哥既然明言不插手,那他就能按规矩办了。
牢狱里的人没熬多久就什么都说了,大徒弟也姓李,是李大夫出了五服的亲属,血缘关系隔着老远了。
原本家里父亲是猎户,日子还能过得去,偏偏人摔死了,母亲去找的时候淋了一夜雨,回来发高烧没熬几天也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几岁的稚子。
亲属觉得他克死父母,谁都不敢接手,还是李大夫看孩子可怜,索性收在身边,然后发现他有学医的天赋,于是欣喜若狂收回徒弟,想着以后也能继承医术,救死扶伤。
谁知道大徒弟长大后却歹毒把李大夫的独子推下山崖,又想用石葵花哄骗简亲王府得一笔横财,如今落得一场空,被满墙沾血的刑具早就吓破胆,什么都肯招了。
他直接就招出了简亲王府的内应,不是别的人,而是管家的次子。
次子得知自己无法继承管家的位子,而是大哥的,于是醉生梦死到处玩乐挥霍。
管家夫人素来宠爱次子,也明白长子继承是惯例,对次子就多为宠溺放纵,要钱给钱,也不敢多管,想着次子出去散心够了,自然而然就会回家跟以前一样了。
哪料到次子喝醉后在酒楼遇见一个美貌女子想要抢过来,却被她的夫君阻拦,一气之下用酒坛子把人脑袋打破了,那夫君当场就断气,这才吓醒过来。
那女子见自家夫君被打死了,哭哭啼啼就要跑去报官,次子身边的侍从眼见不对,就把人抓住,问自家少爷要怎么处置。
他还能怎么处置,人是绝对不能放的,不然这女子跑去报官,自己就彻底完了!
幸好这女子看着刚烈,人还是软弱,哄着几句之后就愿意要点钱给夫君风光下葬就是了。
谁知道这女子把夫君下葬之后,三翻四次找过来跟次子要钱。
次子手里头的钱就是额娘给的,挥霍得差不多了,之前又一次性给了女子一大笔钱,后面就没了。
被女子三催死催后,次子无法,只好跟外人一拍即合,打算用石葵花讹一大笔钱,跟姓李的徒弟一起两人分一分,然后把那个女子直接掳去南边躲个一两年,风头过了,这女子被他哄进被窝里,自然而然就不会每次都来要钱,还不用担心她把事情宣扬出去。
次子计划得极好,可惜都被这个表面胆大,其实胆子比针眼还小的李家徒弟害惨了。
官兵上门的时候,简亲王世子的脸冷得跟冰渣一样,自己管家阿玛老泪纵横,一个劲给世子磕头:“是奴才管教不严,让孽子犯下这样大错,有愧于王爷啊。”
世子让人扶起这个跟着简亲王曾经出生入死的管家,心里叹息管家什么都好,却让夫人对次子过于宠溺,才造成大错,只让官兵带走了次子。
管家夫人哭天喊地的,最后只被管家捂着嘴呵斥道:“哭什么,是想跟着这孽子一起进大牢,大刑伺候吗?”
一句话让那夫人不敢嚎了,只痛哭出声,长子在旁边也是脸色铁青。
世子到底做主,只把管家一家子送去庄子,再也不能回来,却没要他们的性命。
管家感恩戴德,把这些年的事务和账本都交代给世子的心腹侍从,对简亲王平日的习惯等等都有伺候的几个老人在,他就不必多操心了。
他带着妻儿再三给世子行礼道谢,又在简亲王门前行礼后,这才颤颤巍巍上马车离开了。
这个原本身子骨一直硬朗的管家,忽然间就苍老了许多,露出老态来。
世子心下唏嘘,又派人去抓来次子的侍从和那个女子。
侍从却被人打晕在房间,女子却不知所踪。
世子皱眉道:“找,一定要把此女找到!还有,这女子那个打死的夫君,也派人挖开坟墓看看。”
这事让京兆尹吓一跳,师爷觉得死人最大,这样的举动实在有些欠缺,就小心问道:“大人,真要按照世子的意思打开棺木?”
京兆尹迟疑片刻还是点头道:“这事有些蹊跷,那人说是醉酒的时候打死人,但是那会儿他连走着都是东倒西歪的,手里的力气才多少,真能砸一下就打死人吗?”
他心里存疑,估计世子也一样,于是让差役挖开坟墓,起了棺木,里面确实有东西,沉甸甸的,打开却不是人,而是石头。
“这大大小小的石头从上到下分布,正好是差不多一个人的重量,必然是故意为之,抬棺木的几人都没察觉出来。”
这些抬棺的人配合得十分熟练,棺木都非常平稳,石头就不会滑落到一边,所以也就没察觉到里面装的不是人而是石头了。
棺木是空的,要么打死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死,要么女子根本就没给所谓的夫君下葬,前者的可能性更高。
就连四阿哥都没想到,光是钮钴禄格格送来的一张药方,居然能牵扯出后边那么多事情来。
耿奕也是没想到,光是听四阿哥给她简单描述一番,就感觉是一场环环相扣的大案了!
“那个人招了吗,送给钮钴禄妹妹的药方是从哪里来的,莫不是他自个写的方子?”
四阿哥颔首道:“确实如此,之前我盘下了医馆,让他所图一空,于是恶从胆边生,就让人假装成钮钴禄格格的家人送了药方过来。”
耿奕一惊,诧异道:“什么,他假扮钮钴禄妹妹的家人,岂不是钮钴禄家根本就不知情是冤枉的?”
别说钮钴禄家,就钮钴禄格格也比窦娥还冤啊!
四阿哥答道:“是,派人去钮钴禄家周围细查过,根本没有这样的陌生人出现过。私下打听,钮钴禄家也从来没给钮钴禄格格送过东西。”
这都是暗查,还都是他的人,自然不可能说谎,钮钴禄家确实是清白的。
耿奕松口气之余就问道:“那钮钴禄妹妹是不是能出来了,不用继续禁足?”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道:“我之前才说让她禁足一个月,转头就改口了,传出去不就惹人笑话了。”
耿奕立刻接话:“毕竟快过年了,爷素来心善,必定不忍心让钮钴禄妹妹一个人只能呆在院子里独自过年的,是吧?”
四阿哥笑道:“就你惯会说话。”
这是答应的意思了,耿奕挽着他的胳膊笑了起来:“妾说的就是实话。”
他就低头问道:“那你说说,之前世子在的时候,你怎么拼命给我使眼色?”
耿奕赶紧把世子可能是消渴症的猜测说了出来:“毕竟世子消瘦得太快,连衣袍都跟不上,吃得却不少,而且还特别渴。”
四阿哥若有所思,确实简亲王世子过来后一个人就吃掉了一盘点心不说,还喝了两壶茶水。
苏培盛在旁边也补充,他上门的时候,简亲王世子正匆匆吃着东西,还以为是因为照顾简亲王而耽误了早饭,然而过来后他还说饿了。
前脚还在吃,后脚又饿了,人还暴瘦,确实有些吓人。
耿奕就道:“妾使眼色是因为世子若果真是消渴症是不能吃甜食的,就请福晋吩咐厨房把点心换成咸的了。”
四阿哥才知道为何点心忽然从甜的换成咸的,原来是有这个缘故。
他看世子刚吃一口神色异样,还想换回甜的,也就那个时候耿奕拼命使眼色,估计是让四阿哥不要换甜的点心过来。
免得世子真吃了之后,要不舒服就麻烦了。
四阿哥让人打听,得知太医院有一位曾御医最是擅长治疗消渴之症,于是让苏培盛进宫亲自把人请去简亲王府给世子把脉。
世子之前只以为自己太操心劳累才会日渐消瘦,不过四阿哥都亲自请了御医过来,他也是承情的,于是乖乖坐下让曾御医请脉。
这一请还真让耿奕说中了,世子确实是得了消渴症。
曾太医皱眉道:“舌苔红,脉象细弱无力,确实是消渴症无疑。世子平日是否感觉渴得厉害,喝水多,却也跑茅房次数多?”
世子连连点头:“我还感觉四肢乏力,吃喝多反而精神不振,人也消瘦得厉害。”
曾太医确认道:“的确是消渴症,好在发现得及时,还不算太晚。”
不然拖得久了,那就难治了。
世子给四阿哥连连行礼道谢:“多得四阿哥发现,不然我要是病了,就无法好好为阿玛侍疾的。”
曾太医好奇道:“微臣不知道原来四阿哥对医术之道也颇有见地,是自学成才吗?”
四阿哥摆手道:“不是,是我身边的耿格格会一点药理。之前请世子到府上见面,无意中叫她看见了,察觉世子身子骨有些不对,就提醒我去请御医,怀疑是消渴之症。”
曾太医更诧异了,一个格格光凭眼睛看都不用把脉,居然就能看出简亲王世子的病症,简直是个学医的好苗子啊!
只可惜是个女儿身,还是四阿哥身边的格格,不然就能直接请进太医院去学习!
不出几年,估计又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好御医了!
世子此事还惊动了皇帝,他下朝后把四阿哥叫到御书房来问话:“听闻是你身边那位耿格格看出简亲王世子身上的消渴之症来着?朕怎么记得耿家是个小官,祖上可曾出过御医?”
不必他吩咐,李德胜已经悄然躬身下去查了,没多久就回来道:“回皇上,耿家祖上确实出过御医,再往上祖辈还有一位行医高手。”
正因为祖辈在民间行医博得了美名,才让后人能够借此进入太医院。
皇帝微微挑眉:“看来是深得祖辈真传,若是个男儿身,想必就能进太医院跟着院首学一学了。”
说的是祖辈真传,毕竟后来这位虽然进了太医院,显然没做出什么名堂来,也可能落魄了,才会让后辈没成什么大家族,而是普通小官。
要不是耿格格选秀给送进来,压根就没人知道耿家的过往了。
“朕当初看耿格格就是乖巧懂事,如今看来也是个聪明伶俐的,能帮上忙是极好的。”
要不是耿奕看出来,简亲王世子这病一拖,那就很难治好了。
曾太医来禀报的时候就道:“消渴之症越是吃喝多,越是难受和消瘦,再继续消瘦下去,脏腑承受不住犹如崩塌之势,转眼间人就会撑不住了。”
如今看着简亲王世子的精神头还算可以,起码行走自如,人也清醒,但是时间长了,那就不好说了,实在凶险得很!
如今的简亲王曾经骁勇善战,后来又安分守己,很得皇帝重用,如今病了,御医和药材都如同流水一样不停送入简亲王府之中,足见皇帝对他的重视。
要是世子出什么事,皇帝也是愧对简亲王的。
尤其世子是长子,这个长子要是出什么意外,底下的次子年纪却小。
中间其实有两个儿子都没能长大就病没了,所以年纪差得有点大。
世子好歹是简亲王亲自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当世子是绰绰有余,若是人没了,次子还是个幼子,得重新培养起来,到时候简亲王不在,只有后院的女眷,养在妇人之手,又或者被娘家的兄弟把持着,不然简亲王这一脉恐怕有些难了。
而且孩子年幼,意外就更多了,谁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去?
简亲王就这么一大一小两个儿子,绝不能出差池就是了!
皇帝就赞许道:“耿格格有大功,今年的宫宴就破格让她参加吧。”
素来只有阿哥带着福晋来过年的宫宴,今年还是头一年有格格破例被允许参加,是莫大的荣幸了。
除了这个之外,皇帝还让人赏赐了一盒子宝石和半车的布料,甚至还送了一座西洋钟!
耿奕都惊呆了,皇帝出手也太大方了吧!
光是这座西洋钟就没几个人家有的,就连四阿哥这里,除了他的书房之外,就只有福晋的院子有一座。
如今除了他们两个,耿奕也能独自拥有一座了。
她简直要热泪盈眶,每天看着窗外天色判断究竟什么时辰实在太为难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