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他诚挚无比的剖白，柚月反而犹豫了，有些难捱地用脚尖搓着地面砂石。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贸然做出开始恋爱关系的决定过于冲动。因为她对杰的喜爱，并非他渴望的那一种。
电视剧里的分分合合总伴随着撕心裂肺，看的时候只觉得好笑；
但如果男主人公要替换成杰的脸，柚月终于能够共情，并且因此进退维谷。
不懂恋爱，不懂喜欢，没办法反馈给杰同等的爱意。
如果最后会伤害到这个人，一时兴起和他交往，就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吧。
“你是这么想的吗？”夏油杰说，“其实并不会。我知道小柚还没有喜欢我，但那又什么关系呢？”
伴随着天色变暗，风也逐渐染上秋霜般的凉意。
“从今天开始成为恋人吧。可以吗？”
在变得昏暗辉煌的橙色夕阳中，他微笑着对柚月伸出了手。
“我想……离你更近一点。”
——
夏油杰无疑是个尽职尽责的好恋人，尽管柚月本人大部分时候都很难感受到这一点。
【早上想吃什么？】
【等下会有点忙哦，可能没时间回消息。】
【今晚突然有情况去北海道，明天中午回来，给你买了草莓面包，记得吃早饭。】
【东京夜间有冷空气，加衣服。】
【任务需要，去了居酒屋，是和悟一起的。】
……
“我不太懂。”柚月疑惑地问硝子，“杰最近为什么这么啰嗦啊？”
出门会报备，和谁在一起去多久，主动说得一清二楚。
这是把她当领导了吗？
“给我看看。”硝子说。
然后她上下滑动了几秒，立刻嫌弃地把手机递了回去：“他这是把自己当你男朋友了吗，真啰嗦，又不是正牌男友……”
“是啊。”
“什么是啊？”
“杰是我男朋友啊。”
硝子：“？？”
“什么时候的事！”家入硝子惊呆了，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他和你告白了？你答应了？为什么是他？！”
“就上个礼拜……”
“你肯定会被这个坏家伙骗的，男人多阴险啊，他有没有碰你？如果带你去酒店，就果断拒绝把他打一顿再分手知道吗？”
柚月被一连串的发问弄得头脑发懵：“什么？”
“老实交代吧。”硝子冷静了一下，“我来帮你把把关，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两人交往已经一周，但这件事没有主动告诉过任何人。夏油杰询问过她的意见，提出如果要秘密交往他也能接受；
柚月完全不明白秘密交往有什么意义，最后一致决定不高调公开，只要别人问就承认。
尽管如此，好几天过去了，竟然没有人发现。
夏油杰怕她觉得尴尬，一旦有熟人在场，从不主动做出越界的亲密举动，七海和灰原只是觉得学长来找她的频率增加了。单独在外约会和一起回宿舍楼的时候，才会牵手和拥抱。
“kiss呢？”家入硝子一脸严峻地问。
“硝子，你的表情好可怕啊。”
“是错觉。”她冷静地把枪藏了起来。
“kiss？”柚月想了想，“杰亲过我的额头，算吗？”
“嗯……还行吧，还好是杰。如果你和悟交往，真不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来。”交往的事实无从改变，硝子只有叹气，“如果他对你不好的话，跟我说啊。”
柚月点头，为恋人正名道：“杰对我挺好的。”
她说的每一句话，夏油杰都会认真倾听。他的目光像是雪花一样，柔柔地落人一身，又自觉悄无声息地消失。
哪怕是理解不了的事情也从不敷衍答复，事事有回应；
逛街的时候柚月对着喜欢的东西多看几眼，第二天就会收到他的礼物。
他从不用高密度的聊天刻意取悦人，更不故意留下睡醒后的大段消息。
证明爱意的方法有很多，渺如烟海，多得是让木头都能通晓人心的高超技巧，而刻意的攻略手段像是人工降雨，只为催熟空气凤梨。
但夏油杰不采取其中的任何一种。
他只有平实的语言和真诚的恋心。
“这么一比，他真是不知道比悟强到哪里去了。”硝子沉吟道，“行吧，你喜欢就好。”
“这和悟有什么关系吗？”
“蛤？”硝子迷惑了，“不会吧，悟还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我没有说过，杰好像也没有，因为他没问嘛。”
“那他最近怎么一副得了狂犬病的样子，逮着谁都想咬上几口？”
……
五条悟的烦躁，是因为发现小狗最近有点奇怪。
首先是不怎么主动找他聊天了，也不再在大晚上拍房门找他通宵打游戏，双人存档停滞不前。
然后对他的主动示好无动于衷，甚至表现出稍微有些苦恼的样子。但与此同时，又跟夏油杰走得很近。
他觉得是柚月记仇，想要故意报复他，为此感到非常不爽。
尽管他之前是有做过些冷战的举措，可那是柚月有错在先，而她后来主动找他和解了，怎么在和解之后还能这么记仇呢？女人都是那么出尔反尔的吗？
本来不想主动理会她了，但她和杰总是待在一起的样子真刺眼，导致五条悟心神不宁了好几天。
一开始他想，绝对要等柚月先找他。
后来发现小狗居然如此沉得住气，之前实在是小看她了，难道在这场攻防战中，她一直在隐瞒实力吗？怎么办？
没过多久，五条悟开始冥思苦想主动搭话又不显得刻意的办法。
不对，对手是小狗，这些弯弯绕绕的手段都没有用。他只要拉得下面子，主动出击，就可以轻松拿下胜利。
“喂。晚上要不要一起打游戏啊？”
“抱歉，没空哦，杰约了我一起吃饭来着。”
“中午要不要一起吃咖喱啊？”
“我和杰已经说好要吃韩料了，下次吧。”
“别人送了两张游乐园的票，周末一起去。”
“啊？周末已经和杰有约……”
五条悟的不满终于爆发了：“怎么又是杰？！”
要知道他开口约人需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设，而柚月竟然如此不给面子——
他每次都咬牙切齿地想“绝对不要再找你了，臭小狗！”又在当晚辗转反侧，想象着小狗和别人一起打游戏、困得不行直接躺在别人怀里睡觉的模样，靠脑补把自己气得头皮发麻。
最气人的是，他亲眼看见夏油杰和柚月牵手了，就在高专校门口。
是杰先主动的，但小狗没有拒绝。他们走出校门时自然而然地十指相扣，肩膀靠得很近，像是街上四处可见的年轻情侣，和恋人共享彼此手心的体温。
五条悟倒是毫不怀疑他们有在谈恋爱，毕竟柚月是笨蛋，从来察觉不到别人的心意。
他根本没办法想象她和别人恋爱的样子，这是不存在的命题，除非对象是他自己。
但叫五条大少爷向别人发射直球比登天还难——猫咪是恃宠而骄的动物，它要得到很多偏爱，才会展示出对你的一点点依赖，傲娇地晃着雪白的大尾巴轻轻扫过你的手臂，笨蛋小狗该为此感恩戴德。
可此时它的竞争对手是狡猾的狐狸，比起小狐狸的体贴温柔，猫咪除了漂亮的皮毛什么都没有。
比起“小狗可能会被抢走”这件事，其他的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所以只有收拾心情，认命地再次丢下面子，堪称忍辱负重，被一次次拒绝后又去主动找她。
“你真是太过分了。”五条悟指责道，“明明你跟我用着一个姓氏，为什么只和杰玩？他是你谁啊？”
“是男朋友啊。”
“他又不是你男朋……你说什么？！”
见他震惊到几乎失语，柚月认真地复述了一遍：“我和杰在交往。”
良久，五条悟才找回声带，不可置信道：“为什么啊？”
“杰跟我表白了，我同意了。”
“为什么会同意啊……”
真正的理由说出来大概也不会被相信，柚月随口道：“因为杰对我很好嘛。”
“老子对你不好吗？！”
柚月：“……”
似乎就是这句话给了他什么不得了的启发，五条悟的视线犹如探照灯般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仿佛发现了什么以前没有察觉到的线索，推理出藏匿于水面之下的真实。他的表情从惊慌失措，渐渐变成了镇定自若。
“我知道了。”五条悟笑了一声，嘴角扯起自信的弧度，“和杰假装交往，就是为了引起我注意吧？”
柚月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思路，凝着眉反问：“啊？”
他早该看穿柚月的小花招。
果然是心机小狗。
“我承认我很在意你，所以不用和杰装作男女朋友了。”
柚月茫然：“什么？没有装啊……”
“哼。”五条悟冷哼一声，“你说气话，我不信。”
第68章 高专篇（八）
柚月惊呆了：“……”
饶是自信如五条悟，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妙。他卸下笑容，盯着她看了会儿，问道：“你是真的在和杰交往？”
“嗯。”
“谈恋爱的那种交往？”
“对啊。”
五条悟面无表情：“……”
后来的几天，五条悟依然试图找到一些两人是虚假交往的证据，却被闪瞎了眼睛。
杰盯着人微笑的表情居然可以这么恶心，想吐……吃饭的时候还要动手动脚，小狗没有手吗，要你帮她擦嘴？？
在高专居然敢偷偷牵手，有没有把这里当神圣的学校啊？如果早恋能告状，现在就告发给夜蛾，让他棒打鸳鸯。
居然在宿舍楼下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当他没有在窗口看是吗？
什、什么？！亲、亲额头！这么会这样！！现在就亲额头了，以后岂不是要订婚？订婚了就会去情侣旅馆了吧？可是小狗现在才十六岁！
为了防止自己挚友对未成年小狗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五条悟特地找了个时机，和他进行了一场男人间的谈话。
他开门见山地说：“你们不合适，分手吧。”
夏油杰惊呆了：“悟，你在说什么？”
“就，你们反正也不是互相喜欢啊，为什么还要继续继续恋爱下去。”五条悟有点烦躁，“明明小狗都不知道‘心动’这俩字怎么写，跟你在一起就像兄弟……”
看见他身上的黑色印花卫衣，五条悟哽住了。如果没记错，柚月昨天穿了件白色的同款。
可恶，在学校里公然穿情侣装，还有没有把校园纪律放在眼里了？！话说为什么要穿情侣装啊！
“有什么关系呢。”夏油杰游刃有余地笑了，“小柚现在还不喜欢我，以后可不一定。毕竟我现在可是正牌男友啊？”
五条悟被一句“正牌男友”气得炸毛，但压抑住了情绪：“那如果她要跟你分手呢？”
“我会把她追回来的。”
“以后她回去了呢？”
“那就等。”
五条悟的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挑衅：“如果她喜欢上别人呢？”
夏油杰笑容停了一瞬，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然而很快他又神色如常地反击：“可现在我才是小柚的男朋友，好像不用悟担心那么多吧？”
“对了，小柚跟我说，最近你总是来找她，她已经拒绝了。”
为了表明自己有在遵守关于“和异性避嫌”的承诺，每次白发DK来找她玩，柚月会如实告诉夏油杰，并且十分大方地表示自己不介意杰和硝子一起玩。
对方乖巧的样子仿佛小狗在甩尾巴。夏油杰忍不住叹气，他倒是希望柚月能介意他和异性交往，甚至为此和他发发脾气。
而不是让他清楚地认识到，她并不会因为他感到嫉妒和失望，在恋爱里沉浮的人只有自己一个。
他又说：“小柚好像对此很困扰。所以，悟以后也可以稍微避嫌一点吗……毕竟，你们也不是亲兄妹。当然，我没有反对你们正常交往的意思。”
K.O.
多么标准的正牌男友发言啊，五条悟无话可说。
而柚月对他们两人的交锋一无所知，正在笨手笨脚地为男友织围巾，尽管打得很慢，针脚却绵密。
她做所有事情都认真，钱再少的兼职工作也会细致地完成，为港口打工的时候也同样兢兢业业。接受了“夏油杰女友”这个身份后，柚月试图做一个尽职尽责的恋人。
未来的短视频软件经常能刷到神仙爱情的推送，但她都是随手划过去。
柚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终于从记忆中扒拉出手工礼物和仪式感小事之类的东西。
所以她开始学织围巾，并且打印了一份本年互联网最火的“恋人必做的100事”清单，要求夏油杰一起执行。
1.一起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
2.一起穿情侣装逛街（√）
3.一起去一趟迪士尼游乐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