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织田深雪突然想起来。
“那什么，你们先聊。咲乐还在我房间睡着，我去叫她起来——”
她抛下这句话，也顾不上其他人的反应，转身就朝卧室跑。
身后织田作之助说了什么，然后幸介和芥川互相自我介绍。声音和语气截然相反，听起来简直像是一组反义词。
织田深雪想，控制着自己不笑得太厉害，打开了卧室的门。
半分钟后，清醒过来的咲乐原地叽咕了几声，然后红着脸跑掉了。织田深雪无奈地摇摇头，顺手拿起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手指点开页面，然后……被铺天盖地的短信和电话卡到直接死机。
织田深雪重启了整整两次，才把未接电话统统变成已读，之后勉强打开了邮箱。
这会儿已经接近下午六点，从她失去意识算起，过去了差不多三个小时。而在过去的一百八十分钟里，手机里塞进了将近百八十条信息。
其中有一半是家人发的，包括织田作之助在内，以及织田家十几个常见不常见的弟弟妹妹。
有几个还在住校，织田深雪看着对方的消息，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不由怀疑他们私下拉了小群。
好吧，小孩子总是会搞小团体的，姐姐可以理解。
剩下的一半里，大多是她在学校里的同学，包括其他年级或班级的熟人。似乎是这次的事件牵扯到了特殊能力犯罪，还有几名职业英雄介入了进来。
其中有几个人的短信署名，织田深雪确定自己绝对不认识。
再有一些……包括中原中也这半个当事人在内，都是曾经被她捡回家的路人。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成了朋友，到现在还保持着联系。
其中包括了披马小达人折原临也，闲到用“奈仓”和“甘乐”两个号给她发了同一段问候（主要是询问情况）；还有她久别重逢的发小志村转弧，内容是很标准的“我从某某那里听说了消息，如果有什么问题，我随时可以过去”。
织田深雪看着其中的几个名字，回想起中原中也的身份，再加上关于自己个性的记忆……
“唉。”
她突然叹了口气，就像一个骤然复明的人，不知道该怎么迈出第一步。
除了那些不需要回复的、只用说“谢谢关心”的、不确定该不该回复的，以及不想回复的消息之外，来自轰焦冻的短信，大概是让织田深雪最意外的那个。
【轰同学：前天我去看了妈妈，聊天时她说起了‘闲院遥’的事。妈妈说，非常高兴她的女儿长大了。
虽然织田同学不打算回到闲院家，但家母很想见你一面。因此我冒昧询问一下，如果织田同学也有意愿的话，请回复我消息。】
织田深雪看着这条短信，迟疑了几秒。
下一秒，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跳出一条新的消息。
【Anata：深雪酱，你吃晚饭了吗？】
【Anata：今天上司心情好，我提前下班了哦~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Anata：[定位.jpg]←双方直线距离500m】
少女盯着这条和别人画风都不一样的信息，陷入了沉思。
几秒之后，她突然“噗”地笑了出来。
***
织田深雪找到太宰治的时候，对方站在某栋楼对面的树下，抬头看着树梢之外的天空。
听到朝这边靠近的脚步声，黑发的青年顺势回头，然后露出一个清爽的笑容：
“呀，织田小姐。”
他没戴眼镜，穿着一件修身的黑西装，看起来就是刚从单位跑出来的。少女快步冲到他面前，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把自己亮着屏幕的手机递过去。
“呐，选一下吧。”
青年看看手机上的图样，又看看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女朋友，露出一个明显的疑惑表情。
“我们之前不是约好，周末做螃蟹给你吃？”少女说，把手机又往对方眼前伸了伸，“不过，我明天不是要参加试镜嘛。如果拿到那个角色的话，这个周末估计是要赶工了。”
太宰治眨了眨眼，似乎在反应她话里的意思。
几秒之后，他仿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鸢色的眼睛慢慢睁大了一点。
……
……
“啪。”
随着开关按下的声音，餐厅的顶灯放射出雪白的光线。房子的主人把几袋材料放到置物筐里，然后对身后的少女说：
“这边的房子是几年前买的，就是小区刚落成那会儿。因为很喜欢附近的一家酒吧，加上这边……比较清静，所以买了这套房。”
织田深雪眨眨眼，露出看有钱人的眼神。
虽然国内的一般居所，房价不至于高到“普通百姓难以承担”的地步。但因为“躲清静”这种理由就来一套，至少和大多同龄人拉开了距离。
话说回来，织田深雪想。如果不考虑养了十几个孩子的话，织田作之助本身的收入，其实也能归在这个范围里的。
行叭，大家都是大佬，只有她是一条咸鱼。
“不过，太宰你们工作的地方，应该离港口黑手党很近吧？”
抛开“男朋友疑似很有钱，要怎么才能包养他”的问题，织田深雪问。虽然大家私下都默认港黑是横滨的老大哥，但真正说起它物质意义上的“公司范围”，依然是临海的那五栋大楼。
“的确是这样。”太宰治点了点头，同时拉开了鞋柜，“所以经常在附近碰到‘意外’，简直躲都躲不完。话说回来，我记得织田小姐上次说，家里在那附近也有住处？”
“嗯。”织田深雪说。
织田家的那栋长条屋子，也就是西餐厅旁边的租处，就离港黑挺近的。织田深雪初中上下学的时候，甚至听到过从码头方向传来的枪声。
不过她从来没见过就对了。
现在少女也能想到，过去这些年的完美事故闪避，八成都是她个性的作用。
两人一边聊天，先后分别换了鞋。织田深雪看到男朋友不熟练的区分几层鞋柜，就知道他果然不怎么住在这边。
“对了，你不经常在这里住的话，厨具应该是全的吧？”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再回想太宰治的厨艺水平，拎着袋子的手僵了一秒。
“……”
太宰治看了她一会儿，表情显露出……货真价实的茫然。
第53章
柴鱼炖出奶白的汤底, 金针菇、开了花的香菇和切片的鸡腿菇下进锅里，煮出咕嘟嘟的声音。用特质工具处理好的螃蟹，在鲜白色的汤底中红的发亮。
织田深雪把青翠的菜叶烫熟了，顺手夹进青年的碗里：“别光吃螃蟹嘛, 其他菜我也挑了好久。”
太宰治发出了含糊的“唔唔”声，然后抬起头，嘴里还叼着一根蟹腿。少女愣了一下，迅速掏出手机。
“咔嚓。”
出现在屏幕上的, 是一脸想要逃走、但又忍耐住的黑发青年。
“深雪酱你, ”太宰治含糊地说, 表情简直委屈到能溢出泥巴来, “真的好喜欢我的黑照啊。”
织田深雪非常坦然：“哪有, 明明是喜欢你所有的样子。而且你也可以拍我嘛，我又不介意。”
“那我一定会忍不住告诉全世界的，但是不行。”他嘟嘟囔囔地说, 把那根剩下空壳的蟹腿丢掉, “深雪酱是我一个人的秘密，必须要小心翼翼的珍藏起来。”
隔着咕噜噜的火锅声，织田深雪没太听清对方的话，也没有追问。只看着太宰治把盘子里的蟹肉吃了一半, 又从锅里捞了一只。
他把冒着热气的螃蟹翻了个身, 三下五除二撬开蟹壳, 只用了短短十几秒, 就剥了一整壳雪白的肉出来。
然后连壳带黄放到少女面前, 又低头去拆蟹腿。
织田深雪看呆了。
鲜红的蟹壳之中，蟹黄和蟹肉拥拥簇簇的挤在一起，整个黄甚至是完整的。少女用欣赏艺术品的眼神注视了它一会儿，抬头看向自己的男朋友：“你专门练过吗？”
要说这是单身二十年的手速，未免太屈才了，快的简直能晃出残影。
太宰治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等到锅里的食材吃的七七八八，织田深雪把泡过的生米倒进汤底，然后打散了两个鸡蛋进去。
蛋液很快浮出黄白相间的蛋花，米饭在几分钟后软软的膨胀开。少女顺手把剩余的碎菜叶洒下去，又在起锅前放了点香菜末。
“呐，根据你的饭量盛的，可以吃完吗？”
除了青春期之外，二十出头本来就是身体最好、最需要营养摄入的年纪。坚持一日三餐不过一周，青年的食量几乎翻了个倍。
虽然从外表还看不出什么，只是气色变好了一点。织田深雪罗列着心里的菜谱，估计继续一两个月的话，就能把男朋友投喂到接近正常人的水平。
所谓固本培元，先把亏得七七八八的底子稳住了，再慢慢的调养也不晚。
十七岁少女沉迷于现实的养成游戏，简直无法自拔。
吃饱喝足之后，两人一起进了厨房。织田深雪看着里面分门别类、齐全到宛若成套批发的厨具，就想起刚进门的时候，太宰治一脸弄不清状况的表情。
……至少在短期内，像某人说的“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这种事，估计是很难指望到了。
之前在整理厨房的时候，织田深雪从角落里翻出了崭新的洗碗机，现在基本只剩下归整和清理的工作。她把干净的碟子排进橱柜里，余光瞥到男朋友搬完剩下的瓶罐，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太宰，我不是说想起一点小时候的事吗，大概就是龙头战争那会儿……”
下一秒，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连绵不绝的丁当哐啷声，响亮的如同炸了厨房。
织田深雪猛地回头，在后续的“啪”、“咣”两声中，看清了眼前的情况——
不大不小的厨房空间里，从左到右依次是这么几样东西：
两个打翻的调料瓶子，闻起来一个是醋，另一个是没吃完的麻酱；瓶子旁边落着之前用来处理鱼片的寿司刀；刀尖正对着灶台；原本放在灶上的煎锅不见了，倒扣在黑发青年的肚子上；而青年靠在灶台下面的柜门那里，左手捂着右手，五官都要皱成一团。
织田深雪：“……”
“所以说，你不小心碰掉了一个调料瓶，去捞的时候胳膊肘蹭到了旁边的寿司刀，还好甩开了，但是脚正好踩到了瓶子里的麻酱，瞬间一滑。然后因为惯性倒向另一侧的灶台，正好撞上了台子上的锅。锅翻下来扣在了脸上，刚好挡住了冲着脸扎下来的刀。”
少女一口气说完长长的一段话，中间完全不带换气的。她把医药箱搬上餐桌，翻出消毒和包扎用的几样东西。
青年点点头，有点心虚的补充：
“然后，把锅从头上拿下来的时候，因为没看清状况，手磕在了旁边的柜子门……嘶，痛痛痛痛痛——”
“所以说，你果然和厨房八字不合吧。”
织田深雪叹气，松开对方的左手，撤掉消毒的药棉。
除了手腕扭伤之外，太宰治的左手……食指，被寿司刀擦破了一点皮。伤口冒了几滴血珠，织田深雪随便抹了两下，就去翻速干的液体创可贴。
太宰治看着在自己伤口处重新冒出的血珠，拒绝承认这点：“但是，我给深雪酱做过早饭的啊。”
“没错，你居然能从头到尾没把鸡蛋烤糊，或者把锅炸了什么的，简直就是个奇迹。”织田深雪简直恨铁不成钢，“稍微忍忍，可能有点疼——这个还好说，你的右手怎么办？”
她刚才就看过了，青年的右手因为撞上了柜子，扭的有点严重。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手腕附近已经隐隐肿了起来，皮下透出似红似紫的诡异颜色。
这还是隔了一层绷带的结果，不然当场骨折都不意外。天知道对方用了多大劲，是打算比比骨头和柜子板哪个硬吗？
“唔，虽然惯用手是右手，但左手也不是不能写字或者拿东西。”和织田深雪比起来，太宰治似乎并不怎么担心，“而且我恢复能力很强的，这种伤的话，最多三天就能正常活动了。”
织田深雪：“……”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尤其是对方用这种习以为常、甚至不算是“轻描淡写”来形容的语气，说出这种……完全不该是普通人适用范围内的结论。
最后她选择动手不动口，给对方手腕上的淤青揉开的时候，默默加了点力气——这样瘀血能散的快一点，当然疼是必然的。
于是又收获了半打吱哩哇啦的呲牙咧嘴，直到一切结束，太宰治就像垃圾桶里被用过的卫生纸一样，只剩下抱着她垂泪的力气了。
织田深雪随手摸了摸自己的男朋友，然后去整理医药箱里的东西。当她把半截绷带放回去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
“太宰，你等会儿是不是要洗澡啊？”
太宰治：“……”
他似乎愣了几秒，然后眨了眨眼。接着就露出了……宛若一位年轻妩媚的人|妻，在新婚之夜看着丈夫走进卧室的娇羞表情。
……
……
我知道你们在期待什么。
醒醒。
……
……
十分钟后，织田深雪坐在从客厅角落翻出来的小板凳上，蹲在浴室外面看着手机。上面是她拿到的剧本的电子版，也就是《Tragic Marker》之中，“沙罗双树”的后半剧情。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偶尔还有拿放瓶瓶罐罐的声音。少女一半的注意力放在剧本上，另一半关注着里面的动静。
实际上，在意识到“胳膊扭伤的男朋友可能不方便洗澡”的时候，织田深雪确实做好了帮忙的准备。当然不可能共浴什么的，但像擦个身或者拿点东西，类似的很难一只手搞定的情况，她觉得自己可以搭把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