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织田深雪叹了口气,手掌覆上对方拦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感觉到了绷带微微粗糙的触感。
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不知道这是太宰治什么时候养出的毛病,就像一株藤蔓找到喜欢的植物之后,自然会选择最舒适的方式攀援上去。虽然某人其实并不像藤蔓,只在黏人这方面,似乎有点微妙的相似。
或者是在自己之前,他薛定谔的前任的影响?织田深雪当然不至于去纠结这个,就像她每一次去拿各种乱七八糟被寄来的包裹时,黑发的青年从未问过它们的来历。
或者说,她也很喜欢这种安静的、拥抱着的感觉。
两个人安静的在沙发上窝了一会儿,然后太宰治不出声的爬起来,嘟嘟囔囔地说:“抱歉啦深雪酱,因为工作上又遇到了一些麻烦。唉,为什么我的下属就不能机动性强一点呢,真想彻底把工作丢开,可能他们反而会更加努力吧。”
这种小孩子一样抱怨的话,少女只是笑着看他。青年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就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又重新倒回了她的身上。
“……总之,我就忍不住跑出来找你了。”
少女放任自己笑出声来,然后又嗯了一声:“我懂,因为你想我了嘛。”
太宰治:“……”
织田深雪:“我下周就结束实习了,到时候天天到你家烦你怎么样?”
太宰治:“……”
青年沉默了很久,最后深吸一口气,放开了她:“深雪酱,挑逗男人这种事情,真的应该适可而止。”
织田深雪:“那你来呀。”
太宰治:“…………”
从两人交往到现在,他们几乎没做过多少情侣间的行为——比如接吻,或者更进一步的尝试,但零零星星的小动作非常多。
有时候织田深雪会产生一种感觉,男友就像是在她身上罩了个透明的玻璃罩,又忍不住隔着玻璃触碰她。
也许是因为她还没成年?或者,这就是有年龄差的恋人之间,年上一方会考虑的更多?
当然,在他俩一起从楼上跳下去的时候,织田深雪彻底明白了——
这狗男人就是随时都在打算(硬核)分手的吧!
大概是回忆带给她的勇气,又或者眼前这摊软叭叭的黑色半固体,给人一种莫名的柔弱感。总之,被黑暗包围的少女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伸出一只手,试探着伸向围在自己身边的黑泥。
没碰着。
就像是什么特别胆小的动物一样,就在织田深雪的手微微伸出去的瞬间,离她最近的那片黑色瞬间后退了几十厘米。随后两个圆圆的泡泡“噗噜”、“噗噜”被顶了出来,左右摇摆着转了一圈。
如果这不是黑色的不明圆球,看起来倒像是滴溜溜的两只眼睛。
织田深雪:“……”
少女愣了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又似乎有点想叹气。
而黑泥在原地努力了一会儿,然后在不远处凹出一个“(ノ▽`*)ノ”的表情。织田深雪眨了眨眼,感觉对方的速度……似乎变快了?
“你是不是,”她想了想该怎么说,“变得,灵活了一点?”
那个“(ノ▽`*)ノ”的表情依然摆在那里,融化的速度都比上次慢了几分。接着从旁边鼓出一只新的泡泡,“咕噜”一声之后,重新沉了下去。
——答案是“是”。
少女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不过没有说什么。她又问了几个问题,感觉对方精神似乎好了一点,又变回了第一次见面时的状态。
“所以说,上次我叫了‘太宰’这个名字,然后就醒了……是吗?”
她非常突兀的问。话题的转折之大,足以让黑泥都反应不过来。
黑泥:“…………”
一人一黑泥沉默了几秒,然后,织田深雪又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抖动感。
然后她睁开眼睛,听到了床头闹钟的响声。
织田深雪:“……”
织田深雪:“(脏话)”
之后的几天,少女依照和侦探社的约定,几乎都待在家里。
在这期间,那个让她胃疼的经纪人和她联系过几次,大多是问某些活动需不需要推掉的。织田深雪一律给了肯定的答案,对方也没说什么,只在最后提了一句:
“不过,下周有一场提名你的颁奖典礼,那个无论如何都得到场。”
织田深雪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除了待在家里当咸鱼、偶尔换个造型出门逛街之外,织田深雪每天晚上,都会在梦里和某只身份可疑的家伙见面。
虽然他们单方面的语言相通,甚至不是同一个物种,却总是能聊上(梦里的)一整夜。
织田深雪有种感觉,对方并不想用这种形态出现在她面前(好像是句废话),但又不能彻底说拜拜。
于是,它只能每天接受她的试探甚至撩拨,多少给出点消息。又在谈到“太宰治”这个话题的时候,把她从梦里丢出去。
除此之外,如果说还有什么变化,就是这摊黑东西对它自身的控制能力,似乎越来越强了。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两人第一次在梦里见面的时候,对方就像一滩被稀释过的软泥。除了四处流淌和吐泡泡之外,凹个笑脸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只不知道本体有多大的家伙,逐渐能够控制自己的一部分黑泥,后来甚至能做出更加精细的变化。比如说挤吧挤吧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对着她鞠个躬,然后重新融化成漆黑的不明物。
织田深雪隐约有些猜想,不过并没有说出来。
“啊,明天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
又双叒叕一次在梦中相见,少女托着下巴去戳眼前的黑泥,然后看对方呲溜蹿到半米之外,“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她意味深长的说,而黑泥安静的漂浮在她周围。又过了一会儿,少女突然站了起来。
黑泥:“?”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做,如果黑泥能具现化出人形的话,现在脑门上大概是个问号。而织田深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微笑:
“差不多到时间了啊……”
话音未落,整个漆黑的空间,突然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和之前那几次被“抖”出去不同,这次她被从梦中拽出来的时候,就像是打碎了周围的墙壁,再把里面的东西活生生扯出来。织田深雪难受的头疼恶心,然而却完全没有感到惊讶,反而拼命睁开了眼。
这一次,时间还是半夜。
她蜷握在被子里的手心里,不断传出某种酥麻微疼的感觉。这是一种整盅类的强制叫醒设备,定好时间之后,就会放出不至于危害人体、但又让人绝对没法睡下去的微电流。
而少女甚至顾不上关掉东西,直接看向眼前——
理智之外、却是意料之中的,她看到了只有在某些恐怖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落在一边的整盅玩具,闪烁着明暗不定的光。在忽明忽暗的卧室之中,浓雾一样、又带着某种质感的黑色,几乎塞满了整个房间。
“它”的边缘微微的起伏收缩着,距离她的脸只有十几厘米。她看不清里面有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似曾相识的情绪——
茫然、恐惧、疑问、战栗甚至是喜悦……
没等织田深雪露出痛苦的表情,眼前乌漆嘛黑的阴影突然剧烈的抖了抖,就像一只奶猫瞬间炸了毛。
下一秒,它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扑向了房间角落里的大型衣柜。庞大的躯体咕叽叽叽叽浓烟一样挤了进去,最后大概是塞的太满,没法控制的溢出来了一些。
那些暴露在柜子外面、被织田深雪的目光笼罩的部分,就像骤然见光的小动物,拼命想要把自己也塞进去,因此发出了更多的咕叽声。
织田深雪:“……”
织田深雪:“…………?”
第78章
织田深雪的心情有点复杂。
如果太宰治还是正常情况下的他,哪怕年龄倒退个十岁,都不可能做出这种……
大概不会做出这种事吧。
回想起男友曾经的某些骚操作,少女陷入了沉思。
但无论如何,有一件事大概是能确定的:
“太宰,你还在适应这个……状态吗?”
依然是一片昏黑的房间里,只有透过窗帘几不可见的自然光。织田深雪能看到那些形态模糊的半固体挤压堆积着,在只有一个活人的房子里,窸窸索索的声音其实有点吓人。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
少女的声音盖过那些模糊不清的窜动,那团不明物整个儿似乎顿了一下。又是几秒的安静之后,它——他就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重新从柜子里咕噜噜钻了出来。
不过并不是全部,显然还留了一部分在里面。剩下的半固体流淌挤压到床边,填满了床榻以下的空间,将织田深雪再次包围起来。
就像制造出一座孤岛。
少女叹了口气,伸手按开卧室的灯:“果然不是我的错觉啊,这几天。”
黑泥安静如鸡。
大概就是从第一次“梦到”黑泥怪开始,这几天织田深雪待在家里,偶尔会感觉到一些隐约的异常。她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非要用语言表述的话,也只有一些细节的问题。
比如说,家里突然变干净了。
前天她闲的没事干,又总觉得房间有股潮气,打算自己搞个大扫除。结果让她意外的是,整个房间的桌椅书柜擦了一遍后,毛巾都还是原来的颜色。
别说餐桌茶几这样的地方,她甚至专门摸着窗户缝、门顶以及各种犄角旮旯的地方,都干净的像是才被擦过一遍。
她并没有这个世界“闲院深雪”的记忆,也就不知道房子是否安排了固定的清扫人员。虽然有点困惑,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织田深雪更不可能专门找人求证。
除此之外,这几天她都没见过什么蚊子。
书里的时间正是初夏,以横滨的气候来说,蚊虫之类已经开始复苏了。事实上织田深雪在医院昏迷的时候,就被病房的漏网之蚊咬了两口。
反而是回家之后,这几天无论白天黑夜,就算出门买东西的时候,她都没看见半只飞虫。
而现在,这一点似乎找到了始作俑者。
织田深雪看看眼前庞大的一团,再想想自家男友原本丰骨均匀的身材,不知道应该先同情还是先笑。
这不是很难理解的一件事:把一个原先只有一米八一的男人,塞进衣柜都装不下一半的一……坨软泥里,让它在几天之内适应、并学会新身体的操纵方式。
就算太宰治是个聪明到天天想自杀的家伙,也花了几天才能勉强控制。
除此之外,在这个新的“肉|体”之中,可能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就像现在这个样子,她怀疑对方刚才钻进衣柜的时候,身体和思维至少有一个被本能控制了。而这么一大滩堆在她床边,连咕叽的声音都没有,就莫名有点可怜巴巴的感觉。
于是她最终伸出手,悬在床边与黑泥的上方:“现在能摸摸了吗?”
“……”
太宰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下方的黑色肉质翻滚了两下,翻出了一条触手。
嗯,一条……触手。
“……”
织田深雪的表情一僵。
那是一条和他现在的身体(算是吧)一样,看起来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比起下方还浮着一层雾一样的隔离层,这可以被打上马赛克的玩意儿,就显得清晰且光滑很多。
除了颜色之外,它看起来和章鱼或者鱿鱼的腕足很像,不过尖端又像是蛇的尾巴,上面也没有吸盘一类的东西。这根触手悬在少女雪白的手腕下方,看起来想要缠绕上去,又因为胆怯而停住了。
织田深雪看着这根触手,而下面的一大坨东西一起“看”着她。时间过去了一秒两秒三秒,十秒十五秒二十秒……就在触手转了个方向,似乎想要重新沉下去的瞬间,少女一把抓住了它。
触手:“叽。”
它发出了一个软肉被挤压到的湿润声音,与此同时织田深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真的是纯粹的条件反射,就算她刚才简单的做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到手里的时候……
感觉还是非常的微妙。
真的很像软体动物的腕足,少女有些呆呆的想。以前家里做过红烧鱿鱼卷,是她对着菜谱学的。买回来的活鱿鱼被织田作之助几下切死,残存着神经的新鲜触须盘绕在手上,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连那种黏糊糊的触感都很像。
不过鱿鱼是因为腕足间长着吸盘,现在的这个……男朋友,大概是黑色肉泥本身质感的原因。触手比较纤细的部分在她手腕上绕了三圈半,尖端正好搭在她的手心。
微凉的触感,就像那个男人初夏时节指尖的温度。
于是织田深雪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她不仅想到当下,更想起了很久之前,比两人第一次见面还要久的过去。当时她走在街边路上,偶尔会察觉到来自于某个地方的视线,不带任何的恶意,似乎仅仅只是注视而已。
还有三不五时抽到的大奖,或者短暂降临在身边的幸运……排除“个性”隔绝灾厄的能力,或许有另外的一部分,是来自于某个暗中观察的男人。
当然,无论他的本意是什么,都不能否认这行为真的很像个变态。
原本岁月静好的气氛,随着少女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瞬间朝着不太对劲的方向发展了。感觉到氛围变化的触手抖了一下,求生欲极强的松开了缠绕的部分,就像犯了错的猫咪一样试图往回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