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兮眼里浮现不解。
却见周瑶一脸意味深长的道：“你这么喜欢他，他借我物理习册，你难道不吃醋么？”
她说话的时候，笑容明亮，宋兮却从她的笑里品出了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们才有的最纯粹的恶意。
她掀起眼皮，定定的看了一会周瑶。
“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场暗恋实在苦涩。我很想大发善心帮你一把。明天，啊不，今晚，全班同学，包括赵昱轩，都会知道你的心思。”
少女的声音轻柔至极。
那本物理习册被她放到宋兮手里。
宋兮原本是有一瞬的慌乱，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
她望着周瑶，忽然笑了一声。
笑容轻蔑之中又含着讽刺。
宋兮说：“你大可以去说，我倒要看看谁会相信你的鬼话。”
“只要我不承认，就没人会相信。”
————
周瑶已经离开。
临走之前那个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还停在宋兮的脑海里。
她靠着墙，忽然觉得无力。
缓缓蹲在身子，宋兮抱着自己，眼泪落下，打湿了手边的书。
她哽咽着，眼睛发红，颤颤的拿起习册，翻开第一页，发现最角落写着一行字。
字迹工整，但好像笔没水了，并不太清晰。
宋兮呢喃着念出这行字：“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
星期一。
升旗仪式。
宋兮站在人群中，看着少年昂首挺胸的走上演讲台，然后沉稳从容的开口：“少年强则国强，作为新时代的少年，我们应该增强自己的创新意识，提高自己的政治素养和理论水平，不要…”
少年的声音清朗，像微风拂过水面，带起一圈圈涟漪。
宋兮看了他一会，然后低下头，目光有些空，思绪也跟着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在两年前，京北的一家游乐园里，赵昱轩救下了落水的她。
那时候，少年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手臂上还在挂着水草，却丝毫不在意，只是蹲下身子，轻轻的拍她的后背。
宋兮就一下一下的咳凑，眼泪都被咳出来。
她脸庞苍白的可怕，肩膀不住的发抖：“冷，我好冷。”
少年便一下子抱住她，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温柔的不像话。
“别怕，你已经被救上来了。”
宋兮眼睫上挂着水珠，彷徨迷茫间，听到他的声音。
他的怀抱很温暖。
她抬起头，看见少年清晰的下颚线和微抿的唇。
“谢谢…”
她心里一酸，那种濒临窒息和死亡的痛苦终于消散。
“没关系。这附近有一家医院，我带你去看看。”
少年说。
“你还能走吗？”
他又问。
宋兮低着头，没吭声。
少年无奈的笑了一下，抬手把她抱了起来。
“还好你比较轻，不然我只能叫人来帮忙了。”
他还在调侃的笑着。
宋兮却只是依偎在他肩上，闻着他的味道，闭上眼睛，只觉得安心极了。
————
夜晚。
教室里的灯还亮着。
宋兮站在椅子上，一只手拿着草稿，一只手握着粉笔，背挺得很直，一笔一划的在黑板上写字。
放学时间早就过了，只剩下几个办黑板报的学生。
“终于画完了。”
陈清仰天长叹，利落的跳下椅子，收拾书包，然后跟宋兮告别。
“我们先走了。宋兮，你跟班长再加把劲，我估计很快就能完工。”
陈清说着与另外几个同学一起往外走，刚走出教室，又扭过头，对赵昱轩喊：“宋兮太乖了，你可不要欺负她。”
赵昱轩此时正在帮宋兮擦黑板上写错的字，闻言扭头，先看了身边的少女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继而又看向陈清，嘴里吐出一个无声的“滚”字。
陈清笑弯了腰，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终于离开。
教室里顿时只剩下宋兮和赵昱轩二人。
室内闷热，宋兮写的一手簪花小楷，费心费力，没过一会，便满头大汗。
正想着要不要出去透透气，安静的氛围里突然响起“哗啦”一声。
宋兮扭头，就看见教室的窗户被赵昱轩推开。
一阵冷风钻进来。
吹动她额前的发丝。
宋兮感觉呼吸都轻了些。
她看一眼少年，小声说：“谢谢班长。”
赵昱轩站在窗前，身后是无边的夜色，他的眼睛很亮，脸庞清秀俊朗，嘴巴咧开，露出一个笑。
“没关系。”
宋兮心头一跳，忽然觉得脸热。
怕对方看出自己的异样，匆忙移开目光。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宋兮听见少年的脚步声。
他好像走到了自己身边。
她盯着眼前的簪花小楷看了一会，因为紧张，粉笔在下一刻突然断成了两截。
宋兮：“……”
“噗。”
身旁响起一声轻笑。
宋兮扭头，就看见赵昱轩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眉眼弯弯，眼里好像有小星星。
她原本还有些郁闷，见他笑的这么开心，不由也笑了一下。
“没事，我们再换根新的。”
赵昱轩说着递过来一根崭新的白色粉笔。
宋兮伸手去接，低头无意间看到，少年的手，骨节分明，指甲盖修剪的整整齐齐，干净又好看。
她心中一动，面上却仍是微微笑着，接过粉笔，然后转身继续写了起来。
第6章 哥哥
两人一番忙碌，终于在九点之前，写完所有的文章。
宋兮跳下椅子，走到自己桌子前，收拾好书包，然后和赵昱轩一起往教室外走。
走廊上，凉爽的风吹过来，赵昱轩眼前忽然出现一本物理习册。
扭头去看，宋兮手里握着习册的一角，抿着唇，轻声说：“周瑶让我还给你。”
赵昱轩挑了一下眉，说：“你们俩关系很好？”
宋兮本来想说不的，但如果这么说了，就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这本习册在她手里。
所有犹豫半响，她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赵昱轩一下子笑开，接过那本书，放进自己的书包里，说：“谢谢了。”
两人一起走出校门，夜晚，一片漆黑。
只有街头的路灯散发着朦胧的光晕。
宋兮挥手跟少年告别。
然后抬脚朝另一个方向走。
她家离学校有点远，宋兮害怕回去晚了，让林启愿担心，于是便抄了近路，走的胡同里的路。
小路偏僻狭窄，地上坑坑洼洼的，宋兮走的并不快。
天太黑，胡同里却没有灯，宋兮小心翼翼的走着，突然脖颈一凉。
有人从身后绕过来，困住了宋兮。
她低头借着月光，看到横在自己脖子上的是一把小刀，心顿时凉了一半。
“把你身上的钱全交出来。不然，后果自负。”
听声音好像对方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
是这个年纪的少年才有的青涩和低沉。
宋兮呼出一口气，然后试探的开口：“我的钱都在文具盒里，这儿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不如我们去胡同外面。”
身后的少年嘿嘿一笑，握着她的肩膀的力道重了些。
他凑近她耳边，热气喷洒在宋兮的脖子上。
“我劝你别跟我耍花样，不然…”
“我不会的，你放心吧。”
少年语带威胁，宋兮急忙跟他保证。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胡同。
走到外面，是一条大马路。
宋兮看了一眼四周，心中失望的感觉越来越浓。
或许是太晚了，马路上并没有什么人。
她连开口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快点把钱交出来。”
身后的少年还在催促。
宋兮叹了口气，认命的从书包里拿出文具盒，刚要掏出钱，一把小刀忽然抵在了她的下巴上。
宋兮被迫抬起头来，直视少年的眼睛。
少年长的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宋兮莫名觉得他有些眼熟。
没想到下一刻，少年却先一步认出她来了。
“是你啊。”
少年哈哈大笑。
宋兮愣了半响，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
少年走近两步，以便能让宋兮看的更清楚。
“你不觉得我长的很像一个人么？”
他吊儿郎当的笑。
宋兮睁大了眼睛，脑海里浮现一张让她又厌又怕的脸。
“你跟宋峰是什么关系？”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少年把小刀转了个圈，大大咧咧的合上，然后嘴角勾了个坏笑。
“我是他在外面养的私生子。你不认识我，我却早就知道你了。”
“宋兮，咱俩可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哦。”
少年的声音在宋兮的脑海里炸开。
她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像是不可置信般，她后退了一步，可眼前的少年与宋峰的那张肖似的脸，却让她有一种五雷轰顶之感。
原来她的这位父亲不仅喝酒抽烟，打架赌博，甚至还在外面与别的女人有染，甚至生下了私生子？
他怎么可以？
他怎么敢的？
他这样做对得起林启愿这么多年的深爱和执念么？
宋兮捂住脸，呜呜的哭出了声。
可少年的声音却还在耳边回荡。
“我没钱了，被逼无奈才走抢劫这条路。现在遇见了你，以后我就吃喝不愁了！”
宋清河还在为自己以后没有后顾之忧，多了个取款机而高兴。
却听见宋兮的声音冷冷的响起来。
“你做梦。”
她站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身后宋清河却不依不挠的拽住宋兮的手臂，大声嚷嚷着：“你不给我钱，我就去你家，告诉你妈我是你爸在外头养的私生子。”
他脸上的笑容恶劣至极。
“你妈本来精神状况就不好，再看见我，说不定被气出个心脏病来，那你们家不就是雪上加霜了么？”
他倒是对宋兮的家庭状况了如指掌。
宋兮冷冷的看着他，深秋，马路上覆盖了一层白霜。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有一瞬间，她甚至想夺过他手里的刀，狠狠插进他的胸膛里，让他闭嘴。
可她没有。
她只是站在原地，沉默的把文具盒里的钱一股脑塞进宋清河怀里。
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
回到家。
林启愿还站在那颗老杏树下，怔怔的望着远方出神。
宋兮跨过大门，走进院子里时，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林启愿对她说过，这颗杏树是在她出生那年，宋峰和林启愿一起种下的。
不仅她是两人爱的结晶，这棵树同样是。
喉咙一瞬间变得哽咽。
宋兮走到林启愿身边，眼泪控制不住的一直往下掉。
“妈，咱们回屋里吧。”
林启愿这会没有那么疯癫，只是平静的看着她，一动不动。
宋兮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又闷又疼。
她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深秋，老杏树上的叶子已经落了个干净，树枝孤零零的悬在半空中，透出一股荒凉和萧瑟的味道。
一阵风吹来，树影摇晃。
发出一阵“哗哗”声。
第7章 揍人
京北中学伫立在市中心的繁华地区。
学校后门有一条长街，长街上到处都是摆摊的，各种风味小吃，临到放学的时段，香味飘出去老远。
天边的云一望无际。
晚霞浮在半空中，学校大门安静了一瞬间。
继而在一段轻快的铃声响起后，厚重的铁门“砰”的一声，被人从里推开。
成群结队的学生，从学校里涌出来。
放眼望去，一大片蓝白色校服，干净又清爽，少女们扎着高高的马尾，笑容灿烂，少年们则手里抱着篮球，一下一下的拍着。
大家脸上都洋溢着青春和朝气。
学生们走出校门，四散开，有的直接回家，有的则停留在小吃摊前，喊着“老板，来一碗米粉！”
不坐下吃个心满意足绝不罢休。
而此刻，宋兮刚从教室里出来。
她仍然是最后一个走的。
离开学校，顺着胡同走，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宋清河。
少年正站在电线杆下面，百无聊赖的踢着脚下的石子。
宋兮抿紧唇，走到他身旁。
宋清河一看见她，就像是看见了一颗摇钱树，笑容别提有多灿烂。
他两根手指搓在一起，宋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今天我走的急，没带多少钱。”
她从文具盒里摸出一张叠的整齐的钱币。
宋清河迅速接过，展开一看，好家伙，才十块钱。
他脸色瞬间臭了。
浓烈的粗眉狠狠的皱起来，他不悦的伸手打了一下宋兮的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