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认为,巷深裴总这样一个表面看起来,大概每天日常生活只充斥着看不完的财经报表,和开不完的各种会议的男人,能对一个他或许根本没有看过的剧本桥段,甚至其中角色的一两个动作,有怎样深刻的研究和见解。
那桌上的剧本,甚至只节选了其中一小片段,此刻哪怕换做经验颇丰的导演周起梁过来,也并不能够做到在杜亚珍那扇人动作刚举起手时,就一眼看出动作不对。
然而那高高在上的男人不仅脱口而出给了评价,还忽然点名一个他根本没看过表演的女艺人,一个前不久刚从他子公司离开,还闹得有些不欢而散的女艺人,示范这个动作。
从大佬的语气里,根本听不出之前两方因为解约风波还上过热搜,口气甚至有着藏不住的温柔和纵容,最后那一句“好不好”,让人听在耳朵里,竟然还有那么点求着哄着的意味。
这周酒是离开天恒离开巷深前,给人家总裁下了什么蛊吗?
众人皆屏息凝神,安安静静地压抑着内心不断冒出头的好奇和八卦之心时,杜亚珍脸色唰得一下变得苍白了。
她哪里会不记得自己方才仗势欺人,扇了周酒多少个巴掌,甚至情绪上来了,对周酒的嫉妒和厌恶难以压抑,巴掌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狠。
她又怎么会想到,如今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将扇巴掌的主动权交到了周酒手上。
此刻距离今晚的现场直播还有不到五个小时的时间,周酒若是有心将方才的恩怨报复回来,她势必要肿着半张脸登台。
若是没人看得出来倒还好,若是被她自己那些细致的粉丝察觉出这其中的不对劲,一挖到底一探究竟,发起狠来像先前撕她同队友那般,硬刚节目组,讨要个说法,惹得节目组气不过,直接将方才那段排练视频有头有尾地放出去,没准便会步了宋安安当初官宣时候的后尘,用自家粉丝之手,求锤得锤。
毕竟她杜亚珍自己才是恶臭的始作俑者,此刻抬眼看向周酒时,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指尖紧张地戳进掌心,连嘴唇都控制不住微微发颤。
不少人纷纷朝周酒投去目光,然而后者却并没有想象中,大仇得报前的喜悦,小姑娘软唇紧抿,脸色沉了下来,握紧的手心也同样控制不住在颤抖。
而后偏头往裴淮之的方向轻扫一眼,那复杂的眼神,让男人不自觉蹙起眉心。
他在给她撑腰,可是为什么,她好像并没有半点开心的神色,反而像是在用眼神控诉他,却又不敢当众抵抗他。
此刻的排练厅寂静得针落可闻,几乎每一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瞧,周酒深吸一口气,闭了下眼,心跳不自觉加速,而后忽然扬起手,进而掌心落下,指尖几乎要从杜亚珍脸颊处擦过时,对方下意识尖叫出声。
明明她连碰都还未碰到她,可那尖叫声中还带着颤,隐隐渗出哭腔,像是被受到了莫大屈辱,像是她当真仗势欺负了她。
周酒手臂僵硬地悬在半空中,随后也不知是像起了先前的什么事,眼眶不自觉红了一瞬,而后对着杜亚珍嗤笑了声,兀自收回手:“你要是把这演技放在演戏上,哪里还用愁投票进不了最后一轮。”
她说完,看都没往裴淮之那再看一眼,只轻声拒绝道:“裴总,我技不如人,教不了她,你换个人来吧。”
周酒话音一落,自顾自地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排练厅舞台,进而从侧边小门走了出去。
厅内一百多人就这么□□干晾在原地,个个安静如鸡,甚至连眼皮子都不敢眨上一下,都在等着眼前这位清冷狠厉的男人发难,只叹周酒脾气太倔,胆子太大,往后在圈内必定无路可走。
台长小心翼翼地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赔着笑容:“裴总……这,我们节目参赛的选手确实太多,可能素质上面……并不能够达到——”
“素质方面怎么了?”没等台长说完,裴淮之便懒洋洋地打断了他的话。
台长战战兢兢,听裴淮之语气不善,便也没敢再将这话茬往下接,生怕说错什么,只道:“没、没有,裴总,是这样的,小周她这个脾气确实有点古怪,您别生她气,我立刻派人去把她找回来,您想看什么,就让她演什么。”
裴淮之那修长的指节随意捏起桌上一支钢笔,无意识转动了下,听完这句话后,啪嗒一声丢回桌上,深眸睨着台长:“我怎么没觉得她脾气古怪?这不挺好的?不想演就不用演了,你倒是派头,还能逼着她回来?”
让她回来,想看什么便演什么?他裴淮之都做不到的事情,旁人竟然还敢有这胆子逼她?
男人说完,沉着张脸漫不经心地往小门方向走去。
王齐飞看着他跟了那么多年的自家总裁,面上满不在意脚下却生风离去的步伐,哪里会不知道,是去追堵家里那只马上便又要从眼前飞了的小金丝雀去了呢。
身后一行台里的领导班子纷纷想要跟上步伐,立刻被守在面前的王齐飞一把拦下:“行了,都散了吧,裴总也就是抽空过来随便看看,马上就得走,之后的行程也不劳烦你们再跟了。”
“继续排练吧。”
几分钟之后,排练厅才渐渐恢复先前的嘈杂热闹。
而这时的周酒,才刚刚走到排练厅侧门与电视台另一栋大楼的安全通口。
小姑娘双手下意识攥紧,眼眶红了又红,泪珠子不住地在眼里打着旋,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她低着头没看路,她压根不知道此刻该往哪走,能往哪里去,只能不住地一直往前走,不停地走下去。
最后那嫩生生的手臂是被裴淮之从身后一把握住的。
周酒怔了一瞬,回过头看到他时,那忍了一路的眼泪莫名其妙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不知到底是因为害怕恐惧还是委屈。
“哭什么?”这是两人分手之后,裴淮之第一次看见周酒在他面前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