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林深深没有被梁励声的愤怒影响,而是冷静的分析:“李颖说,因为李大诚夫妇因为李颖写爱情小说专门找到学校当众朗读了女孩心事,这件事引起李颖对父母的反感达到了爆点。所以她为了报复,杀了毛毛。”
“李颖缺少共情能力,对损害生命表现为毫不在乎,反而认为是对方孱弱愚蠢低于自己所有罪有应得。所以她可以用非常残忍的手段杀害毛毛。同时,她极度自私,为了维护自己在众人眼中的人设,她很多行为符合道德礼仪不是因为尊重他人,而是这样做有利于打造自己可爱可怜的人设。她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如果她杀害李大诚,一定会非常低调,低调到让我们无法发现是她。”
“所以李颖不是凶手。”
梁励声眼神随着车灯望着前方。
完全的黑。
就算车灯能够照亮前方,也不过是十米有限的距离。
梁励声垂下眼,再次抬起头望着林深深:“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要打草惊蛇?会有学生为了李颖杀人?两个成年人呢,还是碎尸呢。”
不等林深深回答,梁励声已经明白:“近期有人翻旧账,李大诚当年在做城建小区家属院项目时伪造文件私自提高金额。凶手有可能是某个受害人的儿子,同时和李颖在一个学校?”
“会有这样的人吗?”
听到梁励声终于被自己引导入正途,林深深嘴角上扬重新发动汽车:“本身就认识李家,所以见到受害者的时候对方没有任何的反抗,因为不会想到对方是来杀自己的,而李颖在案发当天回到李家,我认为是好奇自己杀了毛毛之后家人是什么样的反应,然而等她到家之后发现毛毛的去世对她的生活没有太大改变,甚至自己的处境更差,就算看到什么,也当做看不到,就算听到什么,也当做听不到。”
眼看前方城市的万家灯火越来越亮。
车厢里一片宁静。
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令林深深有些不舒服,有种不言不语必作妖的预感。
“梁队,送你回单位还是…”车厢越来越安静,林深深的脸蓦然的越来越烫。
“这么晚了回单位守岁嘛,回家。”梁励声手里握着电话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一声。
只是听到对方语气的降调,林深深已经开始在意对方的心情。
“哦哦。”
转向灯有节奏的响起,林深深已经往家的方向行驶。
“不应该呀。”
“这条路就是回家的…路啊,的路吧?”听到梁励声的质疑,林深深双手扶着方向盘探身眯眼仔细观察路况,以为自己是不是又开错进入了某个小区之间的单行道。
“你对于凶手的犯罪心理这么了解,怎么会不了解我的心理?”
原来一句话真的可以像扔在耳边的炸雷,林深深靠近梁励声的半张脸完全被震麻。
“…”
想了半天到底是该装作听不见还是该故意装傻搪塞过去。
正当林深深眼波流转寻找可以钻的地缝,梁励声又忽然轻笑一声。
“考虑下,别当法医了,来我这,包吃包住一辈子。”
胃里像是被人砸了一拳,林深深慢吞吞转过脸望着梁励声,给了个眼神自行体会。
“——嘿,你还真别小看,我们对每年的指标完成率都是最好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林深深别过脸,趁着红灯的时间趴在方向盘上,就当是休息了。
“——对了,梁队。你说你每年指标完成率最好,会不会是有某个案件没有证据虚假落案了吧?”
“——谁说的?”听到对方质疑,梁励声眼神突然精锐的瞥了林深深一眼。
林深深依然是懒洋洋的嘴角上扬:“你急了。”
“——我所有的案件都是有证有据,不会有错。”
“是吧。”林深深阴阳怪气的笑着,下巴上下夸张用力的点点头:“我也觉得是,毕竟现在可是终身追究制,可得认认真真办案。”
这话,从文字上看没有一丢丢问题,但怎么就从林深深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感觉有点毛毛的?
梁励声本想说些什么,忽然手里电话响起——
“梁队,又有案子了。”
第19章 第二起(01)
梁励声这边还未挂断电话,林深深手边的电话已经响起来。
“深深,良心幼儿园有教工被人发现吊死在办公室,我把地址已经发给你,赶紧过来吧。”花姐急急匆匆,说话也不管林深深什么反应直接挂断。
林深深蹙眉望着已经熄灭的手机屏幕,对于法医工作来说,她除了日常负责与梁励声负责部门的法检协同以外,也会收到上级派给自己部门的其他工作。不过,当前梁励声案件尚未完结,按正常来说,是不会派单的——
梁励声看出林深深的疑惑,借着打电话的内容算是解答:“你的意思是说,今天早晨在良心保育院有教工的尸体在办公室内发现,交给咱们的原因是因为在死者受害前几天,他的汽车后视镜被人恶意损坏带走,之后又发现死者本人遇害,你觉得和我们正在办理的案件有相似的地方,所以转给我?”
“可是我们这边已经确定,城建小区案件中,杀狗的是死者的女儿,并不是什么预谋,很大可能是寻仇泄愤杀人,没有同系列杀人的迹象。”
“事关下一代的案件当然要格外重视。一方面你们原先的案子快结了,那刚好有新案子直接接手。另一方面你们原先的案子和当前案件有相似之处,你们也更了解情况和办案方向么?”电话的另一端常副局声音绵绵不紧不慢,仿佛只是作为大姐在告诉梁励声一件普通的小事。
听出来又是上级为了自己光鲜在岗履历抢案。
梁励声没有硬怼,默默打开手机扬声器,将自己的愤怒借着扬声器的音量发泄出来。
“你就去看一下,如果不是你再给我说我让其他人接手也行。”
——越有能力的人,越得用力才能保证自己看起来很有能力。
“不怕神对手,只怕猪队友。”等到电话挂断,见识了常副局混乱安排工作方式,林深深冷哼一声,笑起来:“原来在这么正义的队伍里也会有猪队友。”
“我要对我的领导负责保证破案率,对我的下属负责保证大家的权益。”梁励声胳膊搭在车窗上望着远处天空,嘴上不依不饶的怼:“发现我们不是英雄,失望了?”
“梁队,您真是任何境地,都不饶人啊。”
“等等——”
又是凌晨十二点,眼看即将到达良心幼儿园,梁励声像是发现什么突然坐起身,敲敲车门一脸严肃要下车。
“我和你一起——”车辆刚停,林深深抬手准备解除安全带,却被对方制止。
梁励声此时却大手一挥:“不用。”
林深深坐在车里望着梁励声懒得绕路,直接单手撑着路边栏杆越过围挡,进了路边一家店。
不多时,梁励声打开车门,带回寒夜的冷风。
清冽,冰寒。
“今晚是不能睡了,外面零下几度,吃点热的暖暖胃。”梁励声修长纤细的手指轻巧的打开饭盒的盖子,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片粥递给林深深,声音柔和:“破案的事别担心,有我呢。”
林深深没有接,而是发动汽车:“梁队,你一会儿要在现场指挥,你先吃完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你是想要我喂你吗?”
最后一个字还未在空气里消散,林深深已经接过粥。
两人手指相触,林深深这才发现对方手指冰凉。
看到林深深乖乖喝粥,梁励声这才从袋子里取出一个包子,一口一个,吃的狼吞虎咽。
“梁队,我喝不完了剩下来有点可惜,碗沿这边我没有碰过,你要不要帮我解决一些?”
昏暗的车厢里,梁励声穿着夹克大口塞着包子,听到林深深的声音,抬眼望着对方——
林深深一双鹿眼在黑暗中格外闪亮。
莫名的安心与熟悉。
“大老爷们有啥介意的。”梁励声径直接过来,又趁着交接时轻触林深深柔软的手指,在冒着的热气里低头隐藏自己狡黠的坏笑。
——又不是吃不起,为什么只买一碗。
当然是为了和你分一碗啊。
林深深当做没有看出来对方的小心思,回过头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听着身边人吃东西的声音,懒洋洋趴在方向盘上发呆。
“李大诚案件,最终的焦点还是放在曾经得罪过且近期生活出现波动的人。”梁励声捏着袋子中最后剩下的两个包子一起塞进嘴里,鼓的脸颊像松鼠,却已经为找到工作方向状态轻松:“现在去良心幼儿园,看哪个没良心的犯罪。”
良心幼儿园门口,已经有法检部门的同事穿着防护服捧着相机在一辆没有后视镜的车周围取样拍照。
“梁队。”
看到梁励声的出现,接警的派出所同事招招手大步走至两人面前打招呼。
“死者叫王良,男性,今年五十岁。是良心幼儿园的教工,平日负责整个园区内的卫生,晚上就住在园里。”派出所同事一边说一边指:“上周,王良来我们辖区派出所报警,说有人将他的汽车后视镜毁坏,我们这边了解,王良没有自己的房,他原本是打算今年买车过几年退休之后环游全国使用,现在发现自己刚买回来没开过几次的车却被人损坏,特别心疼。后来我们调取现场监控时发现,王良报警的前一夜,有几个醉酒的青年经过小巷对王良的车进行了损坏,当前正在调查。”
片警说着说着,忽然看到身边的林深深,下意识停下来。
“这位是负责我们队的法医林深深。”梁励声介绍完:“你继续说,她能接受。”
“今天下午,哦不是,昨天下午五点幼儿园放学大家还见到王良,晚上九点院长有个文件需要用,她当时说给王良打了几个电话没人接听,于是自己来,就发现…就发现王良被掉在办公室,下。体全是血。”
梁励声和林深深对视一眼,林深深立即领着工具箱,进屋初检。
梁励声则继续在路灯下和片警沟通:“现场有什么发现吗?”
片警示意梁励声来到院门:“院门没有被翻动破坏的痕迹,而我们核查王良的电话记录没有约人的信息,凶手应该是在门口叫王良开门,进屋之后对王良进行了杀害。”
梁励声一边走一边四下环顾。
正对幼儿园大门10米,就是教学大楼。
普通的四层小楼,如同一道关矗立在黑暗之中。
白天这里热闹非凡,孩子们的奶声奶气就是最美的音乐。
到了夜晚,所有的声音仿佛被大口大口吞进教学楼里,死寂无声。
一楼一间办公室灯火通明。
“根据案发现场的状态,你们有没有摸底王良的感情状况?”
“前期王良来所里报案时我们还聊过,他的社会关系并不复杂。在他这个年纪换做别人孩子都老大了。他自己是去年来这里打工,以前在工地工作的时候有过工地夫妻,说是最后人家嫌他没有钱,也就不了了之了。”
“会不会是在外面欠了女人的钱?”
“不会。他没有赌博,也没有吸毒,就算是前两天买的车,也是全款没有贷款。我们之前来幼儿园找他时,大家对他评价都挺好的,因为住在幼儿园,什么时间都能在幼儿园见到他,偶尔家长这不方便接孩子,他陪着等,或者给送回去都可以。很多家长也都喜欢他。”
“有没有和哪位家长起过冲突?”
“这家长和幼儿园起冲突,也都是为了自家孩子和老师的教育方式有冲突,和一个打扫卫生的有什么冲突。”片警说完,又加了一句:“也没有听说他和幼儿园有什么冲突。”
梁励声没有说话,跟着片警来到一楼办公室。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凶手是将死者杀害之后,割掉死者的生。殖器用绳子套住对方的脖颈,吊在办公桌上方的横梁。”
正在做初检的林深深和梁励声对视一眼,彼此都没有说话。
梁励声倒是又开始询问:“这间办公室是?”
“梁队,”小郝从一群相关人员中钻出来,举着本子凑近梁励声解释:“死者是良心幼儿园的教工,平时负责卫生做些打杂什么的,偶尔有教室哪个东西坏了,也是先找他看看能不能修。他是和园长在公园一起打乒乓球时认识的,园长接触之后觉得人还行当然也是为了贪便宜,就说可以让他住在园里,一个月给两千块钱。他人也可以,平时上班不抽烟不喝酒,老师上课,他就在地下室休息。”
“这间教室是小一班老师的办公室,”察觉梁励声正在听自己说话,小郝的信心多了一点,站直身子继续道:“您看,凶手找这间办公室是无意刚好这间没锁,还是凶手刻意选择了这间办公室?”
“因为王良自己有房间钥匙,所以随机挑选教室我觉得证据不足,但是凶手如果是刻意选择这间办公室,就牵扯到凶手为什么要选择这张桌子——”
小郝带着梁励声关注横梁,示意横梁下面三个桌子,为什么凶手要将死者吊在当前桌子上。
“已经调查了,这张桌子的使用者是小一班的班主任,秦菲的桌子。秦菲所带的班级虽然没有人和王良有冲突,但确实在半年前有家长投诉说孩子在学校遭到了体罚。”
梁励声正听的认真,忽然发现对方卡壳,抬起头望着对方一副快夸我快夸我的期待表情,抬手敲敲小郝的脑袋:“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不了了之了啊,那个家长最后也给孩子转学了。”小郝说完耸耸肩:“明天,啊不对,天亮了我找家长聊一聊。”
“你和花姐一起去。”梁励声又加了一句:“顺便从这位家长身上询问下,学校到底有没有体罚的情况。因为孩子小无法正常表述自己的遭遇所以此类投诉难以定案,但不代表这事没发生过。先回去休息,明天直接去联系家长。”
“是。”小郝刻意行了个礼,大步离开。
梁励声拿起手机,现在正是凌晨三点。
又是一夜未眠。
完成现场工作的同事纷纷离开,刚刚还热闹的园区,此时仅剩下几位现场支援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