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励声你多久没有看过电影了,人家电影院早就没有那个规矩了。”林深深嫌弃的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我们中午吃点东西,然后继续看电影。晚上我们逛逛商场,再看电影。”
“累不累啊——”梁励声下意识第一反应就是这样太辛苦,然而瞥到林深深的眼神,心中就知道对方肯定会说——
“让你加班的时候你怎么不累呢?”
“让你加班的时候你怎么不累呢?”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来,彼此不由自主又是一起大笑。
“好,就这样安排!”
林深深早早就在商场的餐厅订好了位置。
只是没想到刚并排坐下吃饭,梁励声明显一副很久没有逛过商场似的,望着店里电视屏幕上的人一个一个问:“这个人是谁?”
“那个是抖音网红。”
“拍什么的?”按照梁励声的理解,网红就是各个类型的博主,比如母婴比如搞笑比如运动什么的。
“就是视频吧,不知道。”
“哦。”每隔一会儿,梁励声又有新问题:“这个沫沫是什么?”
“不是你工作需要的那种沫沫,”林深深无奈的叹了口气:“就是你洒在油茶里的。”
“这个世界怎么了~”梁励声偷偷瞥了一眼林深深的表情,小声道:“视频软件上全都是有钱人,电视剧里全都是总裁,偶像剧里全都是篮球队长,为什么就没有真实一点的东西。”
“你们的真实,都在纪录片中。”
吃了一餐饭,梁励声抖着腿不停的看手机。
选好电影,林深深靠在梁励声的肩膀,望着战争片感动的一塌糊涂。
却也还是在对方拿起电话检查时,影响了情绪。
原本说好的一整天,最终林深深选择放弃——
“我去找陆捷吃泡面,你去上班吧。”
“泡面没营养——”梁励声第一反应不是阻止找陆捷,而是担心林深深吃泡面。
望着林深深一脸怒气,他还讪笑举手投降:“毕竟陆捷是案件嫌疑人,能理解,能理解。”
“梁励声,你这是推开我了,大过年的,你在今天推开我了。”
商场里到处都是玫瑰的装饰,所有的店面都在庆祝双节,情人节加元宵节。
尤其这还是林深深第一次过情人节,就像是第一次游览最出名的景点。
却被对方告知关门了。
梁励声却冲对方拍拍肩膀表示感谢,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深深长叹一口气。
转过身刚准备回家,却听到陆捷的电话。
“节日快乐!”少年兴奋热情的声音,沿着电话线落入林深深耳边,令她不由得也开心起来。
“你也是。”林深深歪着脑袋望着远处的车来车往:“要不要我去看你?”
“当然可以,不过,你们不应该在村里抓凶手吗?”
“已经等待口供了。”
“那就好,我说,一个女人竟然能有这么大的能耐,确实令人敬佩。”
刚开始,林深深还能和陆捷对的上,后来越说越觉得不对,直接在路边一只手接电话,一只手抬起来制止:“是我年纪大了吗,我怎么觉得我们越说越说的不是一件事?”
“不是你们让我查那个大妈么?”
“我查过了,这个大妈是之前在邻省某市人,因为自家女儿上学路上失踪,找到的时候也是被侮辱杀害之后丢在路边的荒地上。大妈伤心过度就离家出走了,到咱们这定居了。”
“你是说,大妈的孩子和我们这起案件受害人的遇害方式一模一样?”林深深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幼稚,太轻信。
她一边给梁励声打电话,一边开车朝村子赶去——
“大妈在村里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抓凶手。”
得知女儿遇害之后,警方一直没有结案。
大妈便抛下一切自己去查。
最终查到这里。
和林深深一样,大妈一开始也是锁定裴家人。
但最终,在梁励声抓走裴家人时,大妈并没有出来。
说明她在调查之后,知道裴家人不是凶手。
但是她没有离开,是因为——
她知道凶手还在村里。
林深深只觉得自己浑身皮肤每一个毛孔都在冒气。
梁励声没有接电话,林深深便像是偏执了一般,继续打。
她有点想哭。
更有些自惭形秽。
和对方的牺牲与魄力比起来,自己什么也不是。
一直以来都以为只有自己才是受害人,却没有想到,还有人和自己一样,对于当年的案发经过耿耿于怀,并且不只是为了破案解决这件事而已,她更是守在这个村,守住凶手。
不知道每一个清晨每一个中午每一个夜晚,大妈端着热水坐在门口望着巷子最里面那扇一直关着的门,是什么心情。
也不知道每一个佳节每一个纪念日,大妈守着锅里的面条,再也听不到家人的欢笑,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件事,到了该了解的时候了。
第66章 解密(01)
已经是晚上了。
汽车缓缓停在村口,那条路刚刚自己还走过,路边的人家刚刚自己还进去吃过饭。
然而现在巷口的冷风一吹,又觉得陌生无比。
林深深慢吞吞的朝大妈家走去。
原本十分钟的路,却因为自己的拖延而无限拉长。
手指藏在口袋里,还在迟疑怎么告诉梁励声。
她,想要给对方机会。
很快,随着天色晦暗,巷口的路灯突然亮起,暖色调的灯光罩在林深深的身上,映出脑袋上一个圆圆的光圈。
“是…是你?”
大妈端着盆子出来泼水,正看到林深深的迟疑,想起忘记了林深深的名字,不好意思的笑笑。
林深深点点头,心事重重的朝她走来。
“我听说,不是将裴家人都拉走了吗?”大妈身子朝林深深的身后探望,好奇的询问。
“是拉走了。”林深深点点头,看到大妈端着盆子,抬手指了指:“大妈您做饭吗?要不要我帮您把门关上?”
“不用不用。”一听说林深深要关门,已经进屋的大妈突然冲出来,面色紧张道:“我就喜欢通风,别关门。”
林深深点点头,跟着大妈进了厨房。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林深深不主动找话题,却也并不接茬说要走,就好像…是在监视她似的。
大妈深吸一口气,乡下干净清新的傍晚空气瞬间沁入鼻腔,整个身体都像是被醍醐灌顶的舒爽。
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这里的空气,这里的安谧,是如此的令人珍惜。
——是来找我的吗?
——是知道了吗?
——是,是那些年自己打过的报警电话,发过的报警信件,终于从那些尘封的角落里苏醒了吗?
然而在触及林深深眼神的瞬间,所有的问题只变为一句:“我煮了陈皮豆沙,要喝吗?”
“大妈。”红豆被煮到成沙,在嘴里绵密而甜润。
林深深喝了一口粥,也不看对方,只是品味着口中的食物,淡淡道:“你知道吗,我还没有高中毕业,我哥就已经开始调查咱们村的凶杀袭击案。”
“那个年代,最开始案件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很重视,都在调查。然而确实是办案条件有限,很长时间没有新的证据,而大家也已经六个月都没有休过假,很多警察甚至因为此案离职或者离婚都是常有的事。后来有了新的更紧急的案件,这里发生的事渐渐,渐渐的被搁置下来。我哥当时不甘心,甚至将受害人的照片就藏在怀中,随时困了累了看一看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外面每一次响起走路的声音或者是有车经过的声音,两人都会默契的停下来,看一看。
“那段时间,我哥都魔怔了似的,有空就往这边钻,没有现在的侦破手段和犯罪心理知识,他就只能靠着自己的一双脚,一个接一个的问。但是这么多的村这么多的人家,除了最初的那份可怜愿意协助,到后来大家恢复正常的工作与生活之后,就没有人再愿意协助他了。”
“渐渐的,甚至开始反感。”
“说也说不听,劝也劝不住。于是他们便向局里投诉,要求我哥不要参与这起案件的调查。甚至也有人风言风语,保不齐这案件就是我哥做的,自产自销,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每次案件发生他都在最快时间内能出现,才能解释他为什么毫无意义的在这条国道上走那么多遍。”
说着说着,林深深也好像回到了很多年。
林深深跟在穿着破旧短袖的哥哥身后,一步一步在人烟稀少的国道上走着,观察路上每一辆车的车牌。
从枝芽初绿的春天,一步一步,路边的小麦越来越高——
林深深一边走一边叹息:“韭菜都这么高了啊…”
林恩培停下脚步,回过头一脸无奈:“这是小麦。”
渐渐的头顶遮天的树叶变黄,前面的背影也加上一件衬衣。
只是脚上的鞋底,磨的越来越薄。
林深深眼前的背影越来越模糊,直到渐渐不见。
“你哥——”
这是大妈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曾经和自己一样,被这件事情,牵丝缠绕,这么多年,已经扎进心里,无法剥离。
但是她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村里人提及过?
“你哥现在在哪?”
林深深抬起眼面无表情的望着她:“因为怕他太投入,我缠着他,要他和我一起回老家休息一段时间。他答应了。”
“我记得那天晚上很冷。我听到外面有声音,他说让我藏起来,他出去看看。”
一滴眼泪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太阳的形状。
“等到后来,是我被警方用枪指着脑袋,他们说,有新的受害者在附近出现,我哥,我哥是凶手。”
“我哥失踪了。”
大妈手里所有的东西都掉在地上。
林深深终于不再遮遮掩掩,她抬眼望着大妈:“大妈,你知道我哥在哪里吗?”
“孩子…”
像是逃了多少年的债务终于被债主找到似的,大妈整个脑袋变得通红,她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来——
“孩子…”
“大妈,我知道你在邻省的女儿,也是被凶手也同样的手段谋杀,你一路追踪至此。你见过我哥吗?”
“我知道那么多年您收守在这里,在最初对裴家人感兴趣之后,就留在王家兄弟的巷口。”林深深深吸一口气,抬眼望着她:“你见过我哥吗?”
“我更知道,有一天王家的老大出门之后消失不见,您还如此镇定自若的留在这里,你见过我哥吗?”
“孩子…”多年深藏的委屈与压抑终于被释放,大妈突然膝盖一软,跪在林深深面前:“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哥哥是冤枉的。”
这么多年,听到那一句——
“我知道,你哥哥是冤枉的。”
林深深终于放下所有的理智与情感崩溃,她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坐在地上咧着嘴大声的哭。
“你哥哥不是杀人凶手。”
“你哥哥…不是凶手。”
20年前。
下了一整夜的雪终于停了。
早晨五点,女儿从床上翻身,推了推身边前夜喝了酒的大妈:“妈,几点了?”
大妈昏昏沉沉翻身,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眯起眼睛看了半天,表盘上的夜光指针在晦暗的清晨看的不是很明显,于是她又按了下灯:“五点。”
“妈,你送我去学校。”
“嗯嗯。”大妈酒还没醒,愣愣的哼哼。
只听到身边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音。
床铺一轻,是女儿下床了。
“妈,走呗。”
“嗯嗯。”大妈嘴上哼哼着,招招手鼓嚷一句:“找你爸去。”
“俺爸的呼噜比你还响呢。”女儿撇撇嘴,趁着大妈睡觉,便偷偷从大妈的衣服口袋里拿了些钱,将衣服放回原位背着手大度:“那我自己走了啊。”
“找个伴——”大妈用最后的理智鼓嚷一句,还没听到回复,便沉沉睡去。
一直到中午。
原本该回家吃午饭的大妈并没有等到女儿。
她揭开热气腾腾的锅,里面刚蒸好的馒头,表皮白净发亮。
女儿最喜欢馒头上的表皮。
想到这里,大妈不由得嘴角上扬,看到时间已经一点,这才觉得不对,系着围裙便从家里走出来。
小巷里别人家的炒菜声越来越小。
她这才走出小巷,站在家门口的大街上到处望。
心里有些着急。
“嗨,等娃呢,”偶尔有邻居从她身边经过,诉说着最近发生的奇闻:“你不知道,那个女孩死的多惨,家里人得多伤心——”
“什么什么?”当妈的人,听到女儿,听到死亡,就像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刀,听不得,见不得,更碰不得。
“别担心别担心,我们说电视上的事呢。”被拽住的邻居摆摆手,随意的撂两句话解释:“娃又贪玩没回家?要不要我给学校打个电话?”
“没事没事,我再等等,再等等。”大妈松了一口气,心烦意乱的摆摆手,自己住的这个小村庄,几十年来大家彼此相熟,夜不闭户连小偷都没有,能出什么事?
大妈回过身一边解开围裙,一边准备去学校好好说说老师——再怎么也不能不让孩子吃饭呀。
再好好说说孩子。
正巧见到准备去上学的邻居家小孩,见到她一脸诧异:“阿姨,今天你家娃怎么没上课?”
从此,心脏就一直被一把手狠狠的掐住,至今未放。
听说。
听说了很多。
听说今天早晨有女孩被坏人抓进路边的荒地糟蹋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