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爱人叫什么，是哪人呢？”
“忘了…全忘了…”
眼见裴楠用这种方式拒绝合作，林深深望着在场的裴氏兄弟——
裴宁的哥哥正握着手里已经快要包出浆，亮到反光的手机看小视频，听到林深深询问，随意道：“那个人，不是我妈。”
“什么意思？”
“就是路边捡的一个女人，我们全家人带回家，就在家过了一段时间。”说到这里，裴宁的哥哥愣了几秒，仿佛是回忆起和对方一起的生活，之后呆呆笑笑：“这样算起来，确实已经很多年了啊。都忘记了。”
听到对方这样说，林深深和梁励声下意识对视一眼，偷偷抬手握了握彼此的手。
梁励声佯装着稀松平常，继续询问：“那既然现在人已经去世对你们来说没有意义，那就让我们知道她的信息，好给她家人说一声。”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梁励声知道，裴家只要承认了女人的下落，就相当于承认了拐卖妇女，甚至更严重的罪行。
而裴家，当然知道这件事不应该告诉别人，但是告诉别人的风险，他们没有那么清楚。
“怎么，不敢么？”林深深从梁励声身边探出一个脑袋，柔柔道。
“有什么不敢的。”藏着一个大秘密，就算嘴巴说不出来，行为也会透出来。
众人都没有说，却彼此都非常紧张的观察着彼此的表情。
首先是裴楠，根本不看任何人，悠然自得。
要不然尸体是他处理的有信心让其他人都不知道，要不然他是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而裴宁，一脸紧张的看着梁励声和林深深，只要两人眼神望向他，他立刻望着自己的哥哥。
而裴宁的哥哥，低头躲避其他人的眼神。
“裴宁哥哥，你把尸体埋在哪里了？”梁励声忽然开口，打破此时的沉静。
屋里越来越暗，越来越安静。
林深深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随着裴宁的眼神望向屋内，林深深忽然想到——
“不会是在这间屋里吧？”
“得，今晚又甭想睡了。”梁励声和林深深靠在车厢前，望着在整个院子里忙碌的片区同事，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这张嘴啊…”林深深也难以解释当时为什么要多嘴问的那一句，或许，是林恩培冥冥之中的守护？
她歪着脑袋，望着由远及近的警车。
“梁队——”
“梁队——”
“老梁——”
熟悉的同事接连出现，争气，花姐看到梁励声的瞬间，都露出难以抑制的激动。
而顾人语的出现，未开口，先是长长叹了口气。
工作上，要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就好了。
“你们怎么来了，不用干活吗？”梁励声嘴上这么说，眼睛里的光却闪耀的璀璨。
“管他去。”花姐翻了个白眼：“我们听说你这遇到问题，先过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的。”
“说吧——”顾人语站在花姐身后，冲梁励声歪着脑袋眨眨眼：“我刚好可以休息。”
“争气和花姐，盘问裴楠，确定他媳妇的真实来历。”
“是。”
“深深——”
在老同事来来往往之中，林深深也看到了师姐的身影。
“师姐，”林深深拉着师姐的手，喃喃道：“你瘦了。”
“嗨，谁让咱就是这工作呢。”师姐不在意的笑笑，随即询问：“这边是什么情况啊？”
“当前说不上来，就是这家扣留了一个离家出走的妇女，最终这个妇女在这家里去世。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了吧。”
“我明白了，估计是让我在这查找人体组织了。”师姐想想都觉得头疼，随即从口袋里掏出手套：“要不，你来帮忙？”
“好。”
十几年了，就算尸体当年是在这家里埋的，也早早的化为了白骨。
终于，在各间屋子之中，找到了不同的人体遗骨。
头部在裴楠的房间。
盆骨在裴宁的哥哥房间。
而其他部门都在堂屋的一堆垃圾之下。
“怪不这么臭，是为了掩盖尸体的味道吧。”其他村民得知情况，纷纷站在周围举着手机窥探。
只有村长无奈的哀嚎：“我们这个村的名声啊…”
梁励声站在不远处，举着手电看到林深深和师姐配合默契，心下放了大半，这才转身去检查屋里清出来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从垃圾箱捡回来的各种垃圾。
他知道这件事很枯燥。
他也知道环境很不好。
但是他还是慢慢的，一件一件的翻看着。
黑暗之中，嘈杂之中，在一堆垃圾之中，他看到了一件破旧的衣服。
梁励声像是被人砸了一锤似的，心脏被提到老高，耳膜呼呼作响。
或许是自己错了。
希望是自己错了。
梁励声几乎是冲过去的，他蹲下身，戴着手套捏起一件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衣服，回身望着裴家三人：“这是从哪里来的？”
没有人回答。
“这是哪间房子出来的？”
“是中间堂屋。”
中间堂屋，也就是说谁都有可能。
“法检，法检！”
觉得，当年的案件有遗漏是一种感觉。
而亲眼，看到当年的案件自己有遗漏，又是另一种感觉。
梁励声将衣服放进证物袋，开着车便朝法检中心办公室开去。
林深深回到家，洗完澡，倒在床上的时候——
如果不是手机里的信息提醒着她昨天到今天在哪里，她真的觉得站在裴家院子望着满院垃圾甚至还提醒同事不要用手触碰裴家任何东西，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现场的其他同事还在搜查。
“你还好吗？”她给梁励声打电话，发现无人接听，只能发条微信，提醒对方回归当前。
半晌没有回应。
原本以为回到家里可以轻松睡着，没想到翻来覆去半晌，依然心里还在村子里。
“花姐，咱这边进展到什么情况了？”
“我们这边将裴家三人都带回市局，正在询问关于家中遗骨的问题。”花姐这边简单的解释，随即询问：“听说梁队现在还在法检中心等待DNA的结果。”
林深深长叹一口气，拖着身子重新换衣服出门。
梁励声低头坐在办公室望着仪器一动不动。
偶尔有同事于心不忍，递给他一份泡面，也被他吃了两口，放在一边继续等。
林深深开车至楼下，望着楼上的灯火通明，不由得叹了口气。
正当众人扭着酸涩的脖颈哀叹生活不易时，房间里传来泡菜水饺的味道。
循着味道望去，只看到林深深提着一大袋吃的冲众人招手。
“啊女神——”
“我的妈呀，深夜美食才是最好的慰藉——”
“你真的太了解我们了，不想吃肥腻的大鱼大肉，就是想吃点爽脆的——”
林深深和大家打完招呼，拿着一盒饺子递给梁励声，轻声安慰：“你去休息一会儿，我在这里帮你看结果。”
梁励声揉了揉已经睁不开的双眼，叹了口气问：“花姐那边怎么说？”
“花姐也在等着现场尸骨的DNA比对，看能不能找到家人。另外争气忙着审讯。”
“我在裴家看到了当年其中一位受害者的衣服。”梁励声喝了一口水，努力回忆道：“当年，因为村里人的观念吧，发现受害者之后，家人认为受害者不堪入目，回家拿来衣服给她重新换上。正因为这样，在这起案件中我们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你怎么知道是当时的衣服呢，会不会是一样的？”
“那倒不是，”梁励声虽然没有食欲，但为了破案还是坚持：“当时我发现受害者家属将衣服换了之后，我狠狠的说了他们一顿。据他们所说，当时的衣服拿回家就扔了，结果也找不到，最后只是给了我一场受害人穿那件衣服时拍的照片。”
说到这里，梁励声弯下身，胳膊肘搭在膝盖上，宛如等待进球的教练：“具体的，等科学结果出来。”
第65章 裴家（01）
清晨六点，同事经过梁励声的时候敲了敲他的胳膊：“起来吧，结果出来了。”
梁励声拉拉身边的林深深，所有人屏气凝神，等待结果。
“第一个，在裴家的遗骨显示，死者名叫李欢，2005年被家人报警失踪。”
林深深激动的望着身边人，梁励声继续等待下一个结果，只是默默的，狠狠的攥紧了她的手。
同事望着两人紧张的神情，不由得笑笑：“你们这样，我真感觉我是班主任正在念成绩。”
“好啦好啦，赶紧。”
听到林深深的催促，同事清清嗓子继续道：“关于第二个样本，衣服上的DNA有很多，能检测出来的，是已经存入数据库的受害者，裴家三人，以及未知DNA。”
梁励声长长吁了口气。
有了这份报告，他就可以落实当年的真凶！
“好了，快去追凶吧。”
审讯室里。
仅剩的刑侦三子分别面对裴家三人，审讯顺利的不像话。
甚至三个人拿到审讯结果时，抬起腕表查看，也不过距离彼此初见不过五个小时。
“据裴楠自己交代，他就是懒。”争气这边先开口——
“裴楠也是西南某省人，上初中时因为看了成。人片和同学校的女生好，导致对方怀孕，于是父亲将他暴打一顿，两人还没到年纪便在村里摆席算是结了婚。结果村中刚毕业，媳妇就跟别人跑了。他一个人带娃，宗旨是能活就行。”
“他也找过原来的媳妇，后来听说对方在广州那边的酒吧工作，也曾经领着孩子跟过去，把正在做生意的媳妇从客人身上拉下来，拉出店，就这么拉回家过。媳妇回来也消停过一段时间，生了小的。但是没过多久，又走了，并且说这次不回来了，也不要找，找了，大家就一起死。”
“裴楠就没找，也没脸在家里呆，只能带着孩子出来打工。刚进城没三天，钱就被骗了。他彻底是自暴自弃了，也带孩子在路上想要等着有车撞死。不是刚好108国道晚上黑么，他就想干脆就躺在路上，家里三个人一起死。没想到，被人救了。”
“救他的人，安排他在村子里照顾孤寡老人，等到老人过世，他们全家干脆就住在老人的家里。中间老人的其他亲戚也来说过要收回房子，但因为裴家人将所有的垃圾堆在房间里，正常人根本无法和他们讲道理。”
“裴楠认为，全家人只要在家，住不要钱，吃和穿可以在垃圾箱捡，所以他们绝对不会出门。”
“但是，就这样，他还是在垃圾将捡东西的时候，见到了自己的媳妇。”
“据他所说，杨欢当时神志不清看起来痴痴呆呆，应该是走丢的。当晚他就将她带回家。十年来，杨欢就成了他们全家的奴隶。最开始的时候，只有裴楠，后来裴宁的哥哥也加入其中，最后说是裴宁成年礼…”
听到这里，联想到在裴宁的哥哥房间找到的盆骨，众人不由得有些恶心。
“我这边和裴宁的哥哥审讯，对方说，反正是捡来的，不用白不用。当时因为那个冬天太冷了，冷到他裹了两床被子，床上还是冷的和冰一样。于是他准备推着杨欢去卖肉，被裴宁阻止，说是丢人。没想到杨欢听到丢人两个字，反应特别大，自己在家里撞墙死了。”
“撞墙死了？”
听到案件的经过，裴家人的生活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他们不是勤劳的代表，而是无知懒惰愚昧的代表。
他们不愿意动脑不愿意动手，却在贪欲上，不亚于任何人。
这么多年，三个人好吃懒做挤在一起，若有人打破，便是尖酸刻薄的方式来迫使对方远离。
无论杨欢是自杀还是被杀，裴家都逃不了干系。
“——关于那件衣服，他们怎么说？”正当所有人在说时，梁励声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没人承认。都说就是不知道谁捡回来的衣服，还以为上面的血是谁家姑娘的月事，反倒是开心拿出来玩的。”
尽管案件有了新的线索，然而线索却不足以完全拿捏裴家人。
“梁队你放心，我们这继续问，问到有结果为止。”争气听出来梁励声的烦闷，下意识宽慰道。
“对了老梁，我听之前你还说有几个嫌疑人，其他嫌疑人都查了吗？”
“没有。”梁励声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好不容易查出来点眉目，我想确定好。”
“这样吧，一直等也不是个事，你给我们一天时间，我们再问问。”
毕竟自己还是有其他调查案件嫌疑在身，原本没有责任帮自己的大家为自己上心，梁励声不由得心里也暖暖。
“好。”
“我说让你休息，你可是从来都不呢。”
听到梁励声答应同事休息一天，林深深不由得吃醋：“哼，我生气。”
“那好，你说我们今天怎么安排，我都听你的。”
好不容易两个人可以休一天，林深深竟然不知道先做哪一个。
想要一起吃早餐。
想要一起把春节档的电影全看一遍。
想要一起逛超市。
想要一起在商场吃饭。
想要一起拍照。
想要靠在一起坐着直到睡着。
而且这些，不能有倍速设置，是必须慢慢的，一件一件完成的。
林深深歪着脑袋，转向后备箱：“上次和顾人语一起买的吃的还有呢吧，我们先去吃小吃摊的油茶麻花，然后我买电影票我们拿上小零食去看电影——”
“电影院不能拿小零食——”梁励声小声提醒着林深深破坏规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