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家可以不？”一听说有好处，大姐立刻起身，抱着孩子打开防盗门，示意两人进屋。
“只要附和条件都可以。”林深深拿出电话跟着大姐一起研究之前的福利政策，一边有意无意道：“怎么没见这两兄弟？”
“嗨，这俩孩子好不容易攒下钱说准备摆摊呢，没想到疫情居家隔离大半个月。赔的是一塌糊涂。这不，为了还钱，两兄弟早晨五点就出门干活了，他们从来没有在晚上十二点前回来过。之前我听孩子说，这俩兄弟手机里都下载的是赚钱软件，只要是有钱声，这两兄弟能挖地三尺不放过的。”
随着邻居大姐的介绍，反倒是为林深深和梁励声竖起一对身残志坚的兄弟奋斗史。
“你们知道不，这但凡吃过苦的孩子，以后都不太会走弯路，因为太难了。真的太难了。那么大的小伙子，天天穿便利店给的各种广告衫。这一辈子啥时候能熬出头？”
——这样的辛苦，又是不漏财的性格，如果真的是他们杀的人，至少也会抢走死者身上的财物。
林深深想到这里，抬眼看向梁励声，等待新的指示。
“深深——”梁励声想起什么，刚准备叫住对方，抬眼却看到对方早已等待自己的回应。
不由得心里安心了些，继续道：“既然两兄弟没在家，我们就下次等在家的时候再来吧。”
林深深点点头：“我们可以将两兄弟的信息发给当地片警，偶尔经过的时候来看看。”
“也只能这样了。”
平凡辛苦的人们不会知道，曾经他们与某些故事曾经擦身而过。
“陆捷，你吃饭了吗？”从张氏兄弟的楼上下来，林深深开始打电话询问新的消息。
陆捷抱着胳膊站在嫌疑人画像墙前，没有听到林深深反驳自己观点的声音就说明，他们已经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他将张大才张小才兄弟的照片取下来，丢进粉碎机里。
望着纸片在粉碎机中如雪花般簌簌坠落。
干净而纤细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站在桌边的陆捷回过头望着墙壁，慢吞吞继续道——
“接下来是住在同村的裴家和王家。”
“裴家是九九年举家迁过来的。父亲裴楠，母亲据说是王婶，没有姓名。”
“没有名字？”听到这样的话，梁励声立即拿出警务通去核查，果然也没有查到，于是又打电话给当地负责的片警——
因为裴家人过来之后并没有迁户口，他们没有办过任何证件，也没有参与任何活动，每天就是在村周围打零工糊口。五六年前裴氏兄弟更换身份证的时候，在村委会和街道多方帮助下，这才重新申请办理户口本，但是这个时候，裴家的母亲已经去世，无人知晓。
“一个居民的妻子没有名字，你没有深入调查下吗？会不会是有家暴，或者是拐卖等其他情况？”
电话那头的同事深深的叹了口气：“我不是给自己推脱责任，但是哥，我们派出所上上下下才几十个人，但是你要知道这整个镇上有八个村子，每个村子的贫富情况不一样，教育程度不一样，甚至路的远近也不一样，整个镇子几万人口。这世界每一天都有冲突，每一天都有委屈，我们每天并没有闲着。况且来说，每个人的感受不同，也许你觉得对方这样过的不幸福，但或许当事人自己不这么认为呢。”
“简单来说，就是见得太多，只要受害人没有报警，周围的邻居没有觉察出来，或许这只是一种相处模式呢。”
梁励声和林深深坐在车厢里，静静听着对方的解释。
“如果你说因为这件事情要有人负责的话，我们认呢，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等到电话挂断，两个人面面相觑——
下意识都鼓掌摇头。
“听起来特别有同理心，特别讲道理，但是什么事都没说什么事都没做。”
梁励声有些无奈的挑眉叹了口气，可怜巴巴的望着林深深——
“好吧，我们自己去查。”
第62章 嫌疑人们（03）
受害者张楠的村子，在经过二次调查之后，嫌疑人裴氏兄弟和王氏兄弟都住在这里。
裴氏兄弟因为前期林深深有听过这个名字，且周边邻居对其的了解都不多，所以嫌疑更大一些。
而王氏兄弟，前期的调查中也并没有出现过，至今也没有和其他人有过冲突，如果不是本次犯罪画像，可能从未有人意识到这两位兄弟符合画像。
先调查哪一个呢？
“陆捷，你那边有什么信息吗？”
陆捷的指尖在电脑键盘上不断敲击，眼看一行代码回车之后返回的信息是空，又重新敲击一行。
直到看到所有的信息返回都是空，陆捷愣了三秒，这才回电话：“没有。”
“周围的邻居也没有吗？”
“没有。”
听到陆捷这边没有信息，梁励声没有说什么，只是下意识拿起手机，翻到小郝的微信。
如果小郝在，或许还有新的信息出现。
小郝的委屈，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委屈。
林深深瞥到梁励声呆呆的看着手机，便也不再和陆捷周旋，望着他询问道：“你有新的想法了吗？”
梁励声愣了半天，忽然苦笑着说：“怎么办，我脑子已经不动了。”
林深深抓着他的肩膀，用力的揉揉安慰他，起身帮他调整座椅位置：“你先睡一个小时，我在旁边陪你。”
纵使各种不愿在这个时候流露出自己的脆弱，梁励声也只能被自己的身体状况打败。
等到整个车厢安静下来，林深深打开浏览器，搜索出整个村子这些年的新闻。
如果是有专业团队合作，只需要走访一下村子，深入了解村中每家的情况，再抓重点询问嫌疑人就可以。
但因为当前只有两个人，林深深必须要想出捷径。
她悄悄拿出梁励声的电话，切换成静音，给他留言，之后再换回正常模式。
这才下车，去村子自己调查。
“大姐，我是咱社区走访的，您家这有没有因疫情导致无法生活的情况呢？”
原本悠闲安静的村子，被林深深清脆的声音打破。
整个村子当前还处于过年的阶段，听到门口有陌生人，且不管是做什么的，统统的迎进屋里再说。
“吃了吗孩子？来来来一起吃点。”
“不是，大叔，我就是过来问问情况。”
林深深哪里见过这样热情的阵仗——
什么信息还没了解，也不知道来者何人，直接碗就已经塞到对方怀里。
林深深刚准备开口询问——
眼前的碗里就已经盛了一座山。
呃…
话到嘴边，就换成一句感谢的话：“谢谢大叔。”
“吃吧吃吧。”大叔不以为然的坐在林深深对面，随意的拿起一支烟抽起来，这才慢吞吞打量着她询问：“你说你是从哪来的？”
“我是刚到咱社区实习呢，然后上面就说趁着大家都在家过年，走访走访，问问有没有需要申请补助的。但是这个只能是外地迁入咱村的居民才可以。”
林深深磕磕绊绊的话反倒印证了她是刚刚实习。
“我咋没听说过？”大叔垂下眼，有些怀疑的打量着她：“我从生下来就在这，到现在四十多年，只听说过为了赚钱过年加班，可没听说街道过年加班。”
“大叔，”林深深放下碗，认真望着他的双眼：“我明白您的担忧和怀疑，这是对的。我们这也是事出突然，这些年您也看到，每次遇到什么情况，不都是我们基层街道全部出动么。再者说，我给您的信息，都是咱ZF官网上的信息，您如果符合，自己去上面申请就行，我这也就是陪您唠唠嗑，做个宣传。”
听到这样的话，大叔也不再坚持，起身为林深深煮了杯茶。
吃完饭，林深深捧着茶杯和大叔坐在堂屋门口望着门口走来走去的村民。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院子里被冻了一整个冬天的树吐出令人舒服的植物纤维味道乖巧的随风轻晃。
周围邻居看到这边有陌生人在聊天，不紧不慢的，端着碗也跟着过来打招呼。
“老李，这是你家谁，长得美得很美得很？”
“说是从哪哪来的，给咱普及什么疫情生活补贴。”因为林深深的出现，令老李普通的生活有了一点点的色彩，老李倒是卖力的挥挥手和大家宣传：“我也不知道啥情况，你们问问。”
林深深一副，深深叹气的表情。
大叔对聊天的热衷程度，不输于大娘。
渐渐的，大叔满口的地上已经铺满了瓜子皮和花生皮。
林深深还在卖力的解释：“不是的，是外地户口，或者是从外地迁过来的——”
“怎么我们本地人都吃不饱，你们还惦记着给外地人钱？”有些村民因为不符合条件而心生怨气，嘴里开始骂骂咧咧。
随即这种骂骂咧咧蔓延成为了一种病毒，所有人都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哎呀你们这些人，”一位大妈亲热的走上前，拉着林深深的手：“大家也都是嘴上说说，姑娘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林深深低下头，长期的解剖工作令她养成了专注的习惯，除了自己需要专注的点以外，她可以忽视周遭一切。
“不过我说，这么多年，就没有听说过要查外地人，这突然之间找个由头，是不是你们又发生啥事啦？”
“大妈——怎么会。”林深深随口打哈哈摆摆手笑。
“就是，这咋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大叔在旁边听着，也开玩笑：“你这大妈就是外地的，你好好采访采访。”
“大妈你也是外地的吗？”林深深不由得重新打量两眼：“您一个人过来的吗？”
说到这里，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仿佛林深深触到了一个不能说的话题。
“嗨，不就是在原来的地方被老公打了，逃出来了而已。”发觉自己的事情导致场面尴尬，大娘豪爽的摆摆手，拉拉林深深道：“这样吧，你不是要查外地人么，我和你好好唠唠。”
“好。”林深深跟着大妈朝村里走去。
越往村里的深处，越远离公路的车来车往，越像是躺在河面上似的，耳边虽然能听到风声和细微的虫鸣，但除此之外，也什么都听不到。
林深深心里有点点孤单。
她下意识低头看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自己以为过去很久，却也不过是一个小时而已。
算了，等到了大妈家的时候，再和梁励声联系。
“孩子，我都来了十几年了，如果不是今天见到你，我都忘了，这么多年一眨眼就过来了。”大妈热情的和林深深在路上边走边说。
大概是很久没有人来陪她说话，她的双眼里全都是期待和刻意的示好。
“嗯嗯。”林深深随意的敷衍着，眼睛却在这村子的四周打转：“咱们村子我看其实很多人家都重新装修了盖起三四层的楼。”
“对对，我是租在村里的庄基地，给主家看房子的，他们给我一间房住而已。”大妈一边走一边随意的介绍着。
“原本有消息说是要拆迁，但说起来都十年了，根本没有消息。所以大家也是想装修不想装修的。”大妈指着路边的一家看起来比较陈旧道：“你看裴家，也是从外地来的，我来的时候村里还有人想要将我说给裴家，说是这家人来投奔亲戚，没过多久亲戚去世将房子留给他们，裴家媳妇死了，一个男人带两个孩子不好带，看我行不行。”
“啊？——”听到裴家的事情，林深深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叫了出来。
大妈误以为是林深深对自己的事情感兴趣，抬手将掉落的碎发捋至耳后，淡淡的叹了一口气低头害羞：“我说我那个时候刚从家里逃来，根本没办法和其他人结婚，就算了。”
“大妈，”林深深清清嗓子，小声道：“你没去就对了，我听人家说，这裴家当年的媳妇连名字都没有，从头到尾都没给个名分。”
林深深这话倒是引得大妈吃了一惊，低下头诧异半晌，重新抬头望着林深深：“呀，得亏你给我说呀。”
“你说这么多年，他家不需要买各种的护肤品化妆品衣服，三个大男人但凡出去打点工，咋不咋都可以盖房子，他家为什么不盖房呢？”
大妈跟着林深深靠在路边歪着脑袋打量着：“就是哦，可是村里有人问过，看需不需要帮忙，大家一起把房子盖起来。结果他们说因为房主不是他们，所以没有权利，反正以后还会走，就这么将就着。”
林深深点点头，刚想问什么，估计大妈的心情又笑起来：“大妈，不好意思，我这好奇心提上来了，裴家说媳妇去世了，葬在哪里了呢？”
“…好孩子你不要吓我。”听到林深深的话，大妈倒是一脸的惊恐与后悔，立即疏远了和林深深的距离，连连摆手：“这村子怎么可能有问题，都是一个村子的，要是有事我们这些外地人早就被赶出去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妈。”林深深毕竟不是专业的聊天对手，没说两下，便激化了与大妈的矛盾。
她想了想便干脆破罐子破摔：“那这样吧，既然我都到这了，咱们一起去裴家问问情况。也给大家解个谜，免得大家都对这个有想法，长此以往就和我一样，把一件简单的事情，想的复杂了。”
“你这孩子…”大妈吃惊半晌，慢吞吞道：“脑壳是不是有问题？”
反正无法告知对方自己的身份，却又无法合理解释自己的想法，林深深咬咬牙，叹了口气承认：“其实我就是一个自媒体，当年咱们这不是出了几起伤人案件么，现在人日子过得太平淡没意思，我就靠重走当年的办案轨迹，拍拍小段子，赚点小钱钱。”
“但是大妈，那个疫情补贴，是可以申请的，这个我没骗您。”有了借口，林深深长叹一口气。
本地人依据土著优势，有些细枝末节是无法察觉的。
但如果都是外地人，他们更能察觉出彼此的不同。
尤其，又是还被撮合过的大妈。
大妈愣了半晌，几次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嘴唇颤抖又说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