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张楠之前在村子和谁玩的最好呢?”
“就村后头那个老李家的孩子,但是好像张楠走了之后,那孩子也不见了。”
“是退学了还是转学了?”
“不是,我记得当时说他家父母都是在全国各地到处修路的,因为父母刚好负责修路,所以他就和爷爷住在这,等到父母离开,他也跟着走。”
林深深给了梁励声一个疑问的眼神,得到对方也不清楚的回应,林深深又加了一句:“怎么没听大家之前说过?那孩子多大年纪多高呀?”
“好像我记得叫裴宁,比张楠大两岁吧,当时也就是十八岁。个子也不高,就一米七左右吧,平时看起来也乖乖不说话,挺好的一个娃。”
梁励声心中一惊——
当时虽然说将全村查了个底朝天,但确实有保护未成年的原因,并没有调查十八岁以下的孩子。
说到这里,梁励声立即走到一边,拿起电话下意识:“小郝,给我查下——”
“梁队,我是花姐。”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打断了他。
“哦,花姐,我想查下。”梁励声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道:“你帮我查下02年03年和张楠一个村的男生,叫裴宁。”
林深深这边还在不紧不慢的聊着说着:“大娘,这么多年没想到您还能记得裴宁,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吧,就是十几年前认识的人,就记住了。”
林深深抓着大娘的手,随意的摩挲着,抬眼温柔道:“大娘,以后每当有人摩挲你的手,你就会想到我。”
大娘随着林深深的温柔语调,呼吸缓缓平和下来。
“大娘,也是这样的天气,你穿着纯棉的蓝色车间工作服,辛苦一天和厂里的同事打招呼,骑着自行车回来,见到裴宁…”
大娘长长吁了一口气,缓缓陷入当年的情境之中。
“我当时提着网兜的水果回来看父母,然后就看到裴宁站在门口等着和张楠说话。我吓一跳,这男孩长得真帅。我留个心眼问张楠这谁,也不让人家进屋坐。张楠说裴宁欠他五毛钱,催着让还呢。我就进屋了。”
“后来呢?”
“后来我吃完饭骑着车子准备回厂里上班,随便一瞥,就看见那个叫裴宁的那娃,站在路边的田里,朝田里谁放的桶里丢东西引燃。”
“我离得远也看不见什么东西,我只是觉得这么年轻这么帅又这么穷的男娃,大冷天在地里烧东西取暖挺可怜的。”
听到大娘再怎么提不出可能的回忆,林深深也只能松开她的手,摇摇头:“没事没事。”
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有很多人听说过那场案件,却也不在提起。
梁励声拉着林深深在村里走来走去,偶尔抬手示意:“这里当年是个水库。”
“走在这条路要小心,这里是井。”
偶尔经过的人们互相看看,林深深也会跟着想:“这里面,会不会有连环凶手?”
一路走到流坪中学,正是过年时间,门口的门卫一听两人没有安排对接领导,怎么都不肯开门。
终于到了流坪小学,梁励声虽然没有找到老师或校长,却恰好遇到了曾经在这里看过门的大爷。
大爷刚刚看完《长津湖》,对于过去的记忆恨不得从头挖起。
“当年那个案子,我还记得啊。中午的时候,有些老师说是要出去买东西,让我不要关门。刚好我孩子过来找我喝杯酒,我们就正常围桌在屋里吃饭。结果到下午两点多三点的时候,宿舍那就喊起来了,说是有个老师被杀了。”
“平时进来出去的人,您都认识吗?”
“我都认识呀,而且我平时就坐在门口看着呢,”谈到过去,大爷也是内疚到不能自已:“都是熟人,我从来没让生人进去过。而且又是双休日,家长也不会进去呀。”
“那您还记不记得就在案发的那几天,有没有什么生面孔进过学校?”
大爷抬眼望着林深深,狠狠的叹了口气。
是呀,这么多年过去,谁能记得自己普通的工作日到底做了什么。
“——看来,想要通过走访了解新证据,保不齐咱俩被受害者家属揍死了,也找不出来新的。”梁励声坐在车上抱着胳膊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这里有——”
正当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林深深这边收到了陆捷的新消息。
“姐,我这边通过升级系统,要求在流坪的用户写出邻居家令自己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我发给你看看有没有用。”
毕竟,在农村的年代,一只土狗被弄死,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找个土坑一埋就行。
要按照学习的理论,询问反社会性格早期的发展模式,顶多是被亲戚朋友说一句性格怪而已。
林深深调整了一个姿势,半躺在车里,就从张楠那个村子的留言开始看。
大多都是鸡鸣狗盗或者而一些隐私的小事。
偶尔也会有一些是某位邻居的小孩伤害小动物,林深深核查年龄时间之后,发现不是嫌疑人便也不再关注。
忽然有一个女孩,为了通过许愿网站获得一笔资金,开始叙述。
“我当时年纪六岁,同村有位小哥哥长得特别帅,我很喜欢跟在他后面。他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也没有邀请过我,大家都是玩着玩着就一起了。我跟在他后面一起在田野里玩过几次,后来有一次是小伙伴们都没来,我看见那个小哥哥一个人,就赶紧出门跟上他。”
“小哥哥带我到田里,说是和我做游戏,让我躺在地上,他趴在我身上。”
“没一会儿,他起来了,拉着我的手,让我回家。我特别开心,小哥哥拉着我的手呢。”
“好像那一次之后,我就不好意思见他了,潜意识觉得好像不对,不是大家出去玩的东西,之后我们就不太联系了。”
“因为我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出门,我觉得小哥哥喜欢我,我喜欢他,没什么问题。”
“可是我后来去找他,他都不再见我了。”
“后来我们村有人出事了,小哥哥后来也搬走了。”
林深深心脏突然跳起来,撞撞梁励声的胳膊,示意他检查时间:“你看看这个时间,是不是就是当年张楠遇害的时间?”
“有人在张楠遇害之后搬走吗?没有吧。”梁励声一边蹙眉看一边用理智回答:“我记得当时我们专门要求了,如果要搬家或者有什么情况需要和我们联系。”
“走吧,去问问。”林深深刚说完,肚子忽然叫了起来。
车厢里一阵沉默。
梁励声偷瞄她一眼,装作没听见似的:“你说咱们早上出门,现在都八点多了,一整天是不是忘记吃饭了?”
“你想吃什么?”林深深望着他,决定犒劳一下一直迁就自己的他:“我可以买你想吃的。”
“你想吃啥就吃啥。”梁励声早已喜欢这种忙碌好几天可能并没有收获的工作,然而他很明白林深深此时的沮丧:“我们可以吃你最想吃的两个菜,然后我吃你剩下的。”
“我想吃屎。”林深深手指插在口袋下车,慢吞吞朝路边的小吃摊走去。
虽然满心满眼怀疑这摊上的小笼包里菜有没有洗干净,肉到底是什么肉,最终却觉得——
有时候不要想太多,才能活下去。
“你忍一忍,等回到市里,我们重新吃。”看到林深深一脸愁容的盯着眼前的小笼包,梁励声小心的安慰并提醒道:“你趁热吃,食物只要是滚烫的,上面所有的细菌都被杀了!”
“我知道。”话虽如此,林深深却还是挑挑拣拣。
看到她如此扭捏,老板娘瞥一眼无奈道:“小姑娘,你这样吃吃到明天早晨都坏了,咱们就活一口糊涂。你知道我姐,当年遇上抢劫,她不从,紧紧攥着包袋子大喊,结果被凶手推到路中间直接撞飞,现在躺在床上,照样该干啥干啥。”
“什么?!”林深深和梁励声一听,心脏一跳:“在哪里?”
“就那108国道么,我们都说了好几次,给那条路上装个灯,就是不给装。”老板娘无奈的叹了口气,手里继续捞着别人点的米线,一边调一边哀叹:“这都过去快二十年了,算了。”
“能冒昧问下,是02还是03年发生的事?”
“02年吧…当时真的是,我们见到她的时候,那衣服全都是血。”
“是在108国道上?”林深深又重新问了一遍,关于108国道的案件她全查过,没有听到有人报过抢劫案。
“我跟你又不认识,我骗你做啥子。”
“老板娘,我能不能见见你姐姐?”梁励声和林深深对视一眼,举起手中的证件。
距离张楠家村子大概五里路的村子,也是在108国道的一侧。
老板娘带着梁励声和林深深从热闹的村道东拐西拐,确实几乎是爬一样的速度,偶尔还要柔和的提醒前方路人注意车辆,原本十分钟的路,走了半个小时才到。
所幸的是,遇见的每个人都很热情。
“大花你回来了。”墨绿色的大铁门刚打开,屋内便传来了声音。
“我回来了!”老板娘大咧咧的喊了一声,将电动车抬进屋里。
“今天怎么这么早?”
“今天遇到好人,一下子全卖光了。”老板娘安顿好电动车,回身朝林深深和梁励声挥挥手,示意两人可以进屋。
“姐,我带回来两个人,想见见你。”
“啥玩意?”听说有人要来,老板娘的姐姐瞬间有些激动和抗拒:“这不胡闹呢么…”
“胡闹啥呀,你不是天天给我们将那个死里逃生的故事么,刚好今天有两个警察听到你的事情,就说是不是没有关注到你的情况,过来问问情况。姐,要是真的,那你可得报警,咱就说是不是可能领个国家补助啥的。”
“不要,我不要说,不能说呀。”
听到屋内传来大娘的拒绝,林深深深吸一口气冲进屋,站在门口,对坐在炕上的大娘道:“大娘,都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了,因为您的不说,一个人已经背负了二十年的冤屈。这二十年我相信您也是活在担惊受怕里,我——就当是我求您,给我们一个确定的答案。”
梁励声跟着林深深走至门口,望着大娘的屋子不由得吓了一跳。
大娘的房子就在大门一次的护院房间里,大娘倒在炕上,整个屋子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排泄物的味道,而炕下,到处都是被丢弃的用过的卫生纸,或者是这家不需要的什么东西。
大娘过的并不好。
“你们不懂,你们根本不懂!——”大娘忽然崩溃:“他会杀了我,他会回来杀了我全家的啊!”
一说到家人的安危,原本一直劝慰的老板娘也不再劝解,反倒是怯怯的询问:“要不,算了?”
原本大家还在心里打鼓两人巡着声就跟过来会不会是有点神经过敏。
然而就是到最后什么证据都没有,仅凭着一点第六感和一点点的联想,就摸到了飘在空中快要消失的一点线索。
“不是我不愿意,是当年真的太可怕了…”说到这里林深深忽然闻到屋里的尿味更浓了些,还没来得及反应,老板娘冲上前:“姐呀你咋又不是就尿了呢…”
林深深和梁励声站在门口,就这么等着,等着。
凌晨十二点。
两人宛如门神一般站在门口。
凌晨三点。
林深深靠在梁励声的身上睡着了。
凌晨六点。
老板娘家的孩子打开门,看到两人站在门口,连忙回房叫醒睡着的妈妈:“门口两个叔叔阿姨睡着了。”
“——你们走吧,我知道你们很可怜,很敬业,我会给你们领导写表扬信的。但是你要知道,你们走了之后,是我一个人要照顾这么一大家子人,我不可能在我出摊的时候,一边给客人舀汤一边还要操心我的孩子睡的好不好,我的姐姐吃的好不好,我今年才三十六岁,昨天有人直接问我今年过六十了吗,你们根本不懂——”
“我不懂?!”听到老板娘的话,林深深猛地站起身,红着眼睛,抬起食指着自己,一边走一边愤怒的回应:“我不懂?!”
她抬手指着梁励声:“因为你们的隐瞒不报,导致一位警察失踪二十年,导致一位无辜的人被悲伤不白冤屈,导致一个家族举家搬迁,导致一个女孩独居被人用枪指着脑袋!你说你担心你的孩子睡的好不好,就因为你,全县人都要担心家里的孩子睡的好不好?!”
“为什么做坏事的明明是坏人,却都要好人受伤害?!”
第60章 嫌疑人们(01)
如果早知如此。
如果早知如此。
林深深浑身无力颤抖,不愿再与对方多说,趔趔趄趄朝巷口走去。
否则她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她当然能理解老板娘的怯懦。
她当然能明白最终还是怪我们自己没有抓到凶手。
但是。
但是。
她没有家了啊。
只有林恩培对她是无条件的爱,她说的所有话都愿意听,想去的地方都愿意带她去,想吃的东西都买给她吃。
梁励声站在清晨的门口,望着朝巷口路灯下低着头走的林深深,想要跟上去——
“——孩子,外面冷,进来说吧。”
门内忽然传来大娘的叹息声。
林深深坐在路灯下的台阶,抱着膝盖低头休息。
直到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在自己身边停下,这才抬起头。
梁励声半跪在她面前,将已经浑身虚脱的她抱在怀中。
“据大娘所说,当年她知道村里有很多人家为了得到收入,遇到外地过来的,也就给间房子让住,大家一起吃饭一起玩,有钱了给一点,没钱了帮帮忙干干活就行。大娘当时骑着自行车从毛纺厂往家的方向走,因为这条路实在太熟了,就算没有路灯,她也能完美的避开路上的坑。突然路边有个大车开着车灯将她别停,她无法朝前走,只能抬起手挡着眼睛望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