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只能看到一个大黑影朝自己罩来,没有声音因为逆光也看不到脸,对方拿起一个工具,朝大娘的脑袋砸去。”
“大娘直接晕倒,被对方拉在路边的田地里侵害。随着身体的疼痛,她恢复知觉,但她没有说话,只想着对方离开之后再报警。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她听到路边的大车上有人跳下来,一个年轻的男声问:哥,你好了没,我害怕。”
“这边的男人作案结束之后,还向车上的男声炫耀着,询问对方什么时候有胆子。”
梁励声说到这里,搂着林深深的肩头握的更紧了些:“因为被催促也因为一开始大娘就失去意识,嫌疑人这边将大娘丢在田地里就要走。大娘在田地抬起头努力想要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却看清了在车厢内的男孩,没想到对方也看到了他,立刻喊起来。嫌疑人发现大娘没有死,重新从车上跳下来,喘着气大步回来,将大娘直接拽上马路,一丢,开车踩油门——”
没有路灯的街道,一辆渣土车碾过一个人,就像是碾过一颗石子似的轻巧。
车上的嫌疑人随着汽车的颠簸肩膀抖动,随即离开。
却因为路况原因,倒在地上的大娘被其他过路车辆二次伤害。
被送往医院时,她已经浑身是血,下半身粉碎性骨折。
等到她醒来恢复意识,率先面对的,就是自己的后半生该如何生存。
而那个晚上发生的事,甚至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将恐怖电影记错了?
“但是,但是我给你们说,人的年纪越大,我越知道我没有记错。”既然已经说出来,大娘便不再选择沉默,将当时自己记得的所有事情全部说出来:“从医院回来之后,我一直在家里疗伤,为了自己的安全,我每天都会找很多邻居来家里聊天。每天的家长里短,对这个村子的人来人往,我可能比村长还要了解。”
“我虽然能够知道行凶者是两个人,男性。从体力和声音来判断,一个年纪在三十岁以下,一个年纪应该在十三岁至十八岁。当时是晚上八点多,我们这里中学生都要上晚自习,所以我认为当时那个年纪小的孩子,应该是跟着家人从外地来的。从他们对我的作案手法来看,不是第一次,所以不会是一锤子买卖。我认为他们对这里很了解,就算不是我们村的,那也是我们这个县的。外地人,带着弟弟,开渣土车,这能有多难查?”
不等梁励声说完,大娘摇摇头苦笑,从自己床边的抽屉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梁励声——
“我说了,这么多年我每天都在和邻居聊天,我对整个村子甚至整个县的了解不亚于你们。”
暂时抛开前期大家了解的可能嫌疑人——
凶手的画像是:两位男性,有血缘关系。一位时年三十岁以下,一位当时年纪是在上学的年纪。从二号嫌疑人上学时间没有在校的原因,说明案发当年转来此地学习生活,没有来得及恢复安稳的生活。一号嫌疑人性格阴狠果断,在工地开渣土车,可以随手准备袭击工具,且都是在晚上渣土车工作地点,工作时间段。
林深深坐在梁励声身边,已经开始犯难。
“这当年的常住人口,和现在的常住人口根本不是一回事,”林深深毕竟不是专业的办案人员,举着当年的常住人口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名堂,反倒还头疼。
“我记得。”梁励声打开平板,调出一张图片:“这是当年凶手犯案的地点,根据这些交点,以及我们当前了解到的新线索,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是案发当年,带着家人从外地来到本地,在工地工作。”
梁励声一边说,一边先筛选掉全县的女性,这样已经少了一半数据。
“外地人。”
又少了三分之二。
“108国道附近。”又少了五分之四。
“当年我们的办案目标主要针对于独身男性,所以…”梁励声说完,有些心虚的望着林深深,随即重新调整座位:“现在核查了兄弟俩住的,有五对,一对是住在工地但经常往来108国道的张氏兄弟,还有住在周边村子里的裴氏兄弟,王氏兄弟,镇上学校附近来卖早餐的张氏兄弟,以及和其他人相比住在最远处的李氏兄弟。”
梁励声一边说,一边在警务通上重新搜索这些人的最新状况…
本就不是当地人,这么多年过去,大部人已经选择离开本地。
“其中只有张氏兄弟还在本地生活,其他人都已经很久没有在当地了…”梁励声一边低下头在纸上记录下来最新信息,有些懊恼的望着林深深——
一整夜的又哭又嚎,林深深脑袋碰到车座没多久,已经昏睡过去。
梁励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并借着这个时候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趁这个时候休息几分钟。
随着天越来越亮,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
梁励声下车,望着已经开始支起的小摊,大步走了过去。
生活到了最低处,已经没有任何偶像包袱了。
随着车身下沉又很快恢复,林深深已经闻到油茶麻花的味道。
“这里没有咖啡,先喝点油茶麻花滋润一下胃。”梁励声随意的端起碗舀一勺喂她,一边喂一边小心翼翼问:“怎么样,烫不烫?”
林深深抬手握住梁励声的手腕:“你吃了吗?”
“我等你吃了就吃。”梁励声明显劳累过度的双眼望着她,又怕被对方发现,逃离眼神:“我这边已经重新核查了嫌疑人,当前有五对兄弟俩还留在这里,我计划了下,根据路途情况,我们今天最好全部走访完毕。”
“这么多?”林深深不过休息了一个小时左右,梁励声已经根据嫌疑程度将五组嫌疑人做了排序,平日有争气和花姐帮忙,或许还能倒腾开。现在只有自己和梁励声两个人,陆捷也不能出来,只有两个人,可以吗?
想到这里,林深深又有些担忧:“你先休息一个小时,我开车。”
“没关系,我们没有时间了。”梁励声摇摇头拒绝林深深的提议,重新发动汽车:“我已经让他们逃了十几年,我不会再让他们逃走了。”
“我现在觉得,”梁励声低下头长叹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望着远处热闹买早餐的村民:“我现在不仅是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哥哥,更对不起这些村民。我现在休息的每一秒,都是让凶手逃离我们更远一步。”
有压力是好的,但是过重的压力,除了带来希望,也会带来绝望。
林深深没有急着安慰或者阻拦。
“现在嫌疑人应该还没出门,甚至还没醒。”她想了想,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那可不可以我们找个地方洗个澡,我头发已经油到可以炒菜,我怕要是抓捕过程中,手上一油凶手跑了,更伤心。”
梁励声也急需洗把脸,点点头便同意。
就算没有睡觉,花了半个小时洗澡之后,身体的疲惫勉强缓解,两人一脸的清爽舒服,做好了迎接工作的准备。
“梁励声——”林深深将五对嫌疑人的情况发给陆捷,希望根据许愿软件中收集的信息获得更多的信息。等待的过程中,林深深将座位调低,半躺着将车窗打开一条缝,初春的风已经冲进来——
都忘记了,今天还没过正月初五,还是所有人在家里过年的时间。
在林深深看来,自己好像已经脱离这种普通生活很久,自己每天就是活着而已。
“怎么了?”梁励声一只手开车,一只手下意识朝林深深伸去,关心的拉着她:“是哪里不舒服吗?”
林深深半躺着望着对方认真的侧脸,于心也真的说不出凶手会等着我们的虚假幻想,却还是想要为对方疏解一些压力:“凶手这么多年都没有再次犯案,我不相信他会良心发现,我更趋向是他可能是因为身体原因或者其他原因导致他被迫无法犯案,所以你不必担心有新的受害者。这么多年都没有抓到凶手,并且当年是以抓到我哥结案,现在又是全国人民最有时间的春节,要走早就走了,所以我相信凶手不会在我们追踪的这几个小时里逃离。”
梁励声知道对方是为了宽慰自己。
但是唯一能宽慰自己的方式,只有抓到真凶。
林深深看出梁励声对自己的话不以为然,她想了想,两人中如果一个人无法保全体力,那就让自己保全体力确保万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可以全力以赴。
休息之前,她抓着梁励声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你已经很可以了。”
梁励声没有反应,只是心脏像是喝了碳酸饮料一般的,像是有气泡的颤抖。
第61章 嫌疑人们(02)
“姐你什么时间回来?”
“你可不能给我留一箱方便面就跑路。”
陆捷站在贴满了嫌疑人照片的墙面前,双手交叉抱着胳膊,一边蹙眉仔细打量,一边和无线耳机另一端的林深深说话。
“那得看你有没有什么让我惊讶的地方了。”林深深将电话换成车载音响,顿时整个车厢内弥漫着陆捷的声音,林深深调整了坐姿提醒道:“我现在开免提了,你说吧。”
“根据你们这边提供的五对嫌疑人,我来说第一对,张大才和张小才兄弟。这对兄弟案发当年,分别是三十岁和十四岁,根据张小才的社交账号上记录,早年父母双亡,自己跟着哥哥从四川老家一步一步走出来。两人肚子饿就在路边摊吃一块钱一碗的米线,张小才特别喜欢吃里面的紫菜和虾皮,每次都要将碗舔干净。吃完饭因为没有钱,哥哥跪下来求老板不要打怕把吃下去的打出来,两个人给老板刷了一天的碗才作罢。两个人就是这样,没钱了就赚钱吃饭,直到来到咱们这里,正巧遇到工地招人,于是留下来搬砖,后来哥哥学习开车等等。经过张小才几年前的校内网信息,说明当时张小才学习很好,至少没让哥哥额外花过钱。中学之后是为了给哥哥减轻负担,跑去学习厨师。”
“这两兄弟一直是白手起家的楷模。哥哥一直打工供养弟弟从学校出来,之后弟弟去本地的餐馆打工。前些年好不容易两兄弟熬出头,弟弟买了一辆餐车,准备在县里的广场上摆个小吃摊。结果没多久疫情来了,所有的餐饮店都不能开,这些两兄弟又跑去工地赚钱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梁励声坐在车里听着陆捷宛如一位说书先生,详详细细将两兄弟半生坎坷全部讲出来,不由得粗眉怀疑真实性:“我是要真实,不是要你这种写小说的给我编剧本!?”
“哥,你可以说我长得帅影响你了解我的内在,但你不能说我给你编。我是谁,我妈是谁,民法典你清楚吗,刑法你会背吗,”陆捷抬起一只手扶了扶金丝眼镜,冷笑一声:“我当年建议我们学校阿姨起诉某饮料厂商包装容易划破手指的时候,你还在抓小扒手呢。”
“你那是自己的本事嘛——”
眼看两人争执越来越大,林深深连忙从中调剂,无奈的拍拍梁励声的胳膊揭破最简单却最实用的技巧:“这真的是最基本的,网上找一张美女照,之后就是加对方的社交账户,男人都不会拒绝的。几句话下来,根据说话的叙述逻辑,用词范围,以及其他的各种方式,基本上就能判定出来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对头。更重要的是,”听到林深深的解释,陆捷点点头附和:“一般来说,小时候吃过很多苦的人,长大了很难走上歪路。因为他们都知道现在的生活,太辛苦才得来,轻易不会放弃。”
“所以,你觉得这对兄弟我们可以pass?”
从心理学上来讲,当时刚来当地时两兄弟应该承受的压力是最大值;而现在,承载两兄弟将所有希望的小吃摊因为疫情赔的血本无归,每过一天都是在割一天的血,此时的情况比当年应该是过犹不及。如果真的是这两兄弟,同样的心理重压之下,就算不像当年犯案,至少也会有一些和邻居或者竞争对手争执的情况出现。
然而两兄弟依然如常。
“——从感情上来看,我认为不是他们。同时从证据上看,大娘当年至少是一米六以上,她说是凶手扬起工具朝她脑袋砸下来。而张大才身高一米七,当年因为总是靠吃土豆以及面食充饥,案发当年时体型偏胖,走路有些晃悠悠,所以应该不是他。”
“好吧,那我们及时看看其他人。”
所有的经验和概率,都会令人心里大鼓。
只有证据,证据说的话,才能令梁励声放心。
当年的108国道,现在依然存在。
原本每到夏天和秋天,路边的梧桐树高高伫立,团团树芽枝蔓将天空分割成细长的三角形。
现在原本的梧桐树早已被根根电线杆替代,高高矗起的路灯之间,挂着密密麻麻的天眼摄像头。
路边有些田地消失了,有些还在。
有些村庄消失了,有些还在。
林深深跟着梁励声准备寻找其他嫌疑人说话,然而车行半道,梁励声方向盘一拐,朝一处独栋的七层楼前停下来。
和周围的村庄相比,这栋楼看起来曾经时髦过一阵。
还是那个年代的大平层,没电梯,甚至垃圾也是可以从每一层单元楼里的入口直接扔如垃圾箱。
楼层外挂着一层早已衰败的爬山虎。
窗户还是过去的四窗格,但比小时候林深深拔过窗框印泥的质量高。
记得小时候物质匮乏,因为没有橡皮泥,林恩培还带着林深深趴在学校或者其他地方窗户的窗框,趁着中午太阳大温度高,用小刀抠过密封玻璃的印泥。
现在到处都是有电梯有物业的高楼大厦,倒衬的原本的老楼古朴又特别。
林深深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栋楼,一脸激动的拍拍梁励声想要提醒对方关注楼层的情况——
梁励声却将车停在路边,抱着胳膊等人似的。
林深深这才意识到,这里是张氏兄弟的家。
这么多年,辛苦大半生,最后因为一场疫情,又重新背上一身债。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还有这套小房子。
纵使各种证据都说明两兄弟不是凶手,但没有亲眼见到,梁励声还是不肯放心。
从早晨八点,等到八点半,依然没有见到熟悉的面孔出现,林深深有些着急了。
“既然我们现在比较担心,不如就直接上去问问,说不定还有出乎意料的发现。”
梁励声想想,便也同意。
“——你们找谁呀?”正当两人一起敲门时,对面的邻居抱着孩子隔着防盗门冲两人打招呼。
“大姐,”林深深和梁励声对视一眼,很快反应过来:“我是街道办事处的,咱张小才不是因为疫情过的比较难,我们有政策补助的,所以上门通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