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局,您——”
梁励声以为姚局即将退休,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汇报,也没见过姚局要求过什么,满腔的话语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然而触及姚局慈祥的微笑,他忽然意识到,姚局一直都知道。
莫名的,梁励声下意识双手环胸抱着肩头不可思议:“我被玷污了!”
“滚蛋——”姚局没好气的递给他一杯热茶,随即示意他坐下:“说吧。”
梁励声顿了顿,快速的在脑中过了一遍逻辑,一件一件说:“第一,我喜欢林深深,我俩是有恋爱事实基础的,我相信她不是那种会欺骗感情的人,她也喜欢我。”
“嗯,有担当。继续说。”
这些天被误解的委屈在面对姚局平和的态度,梁励声第一次声音颤抖:“姚局,林恩培的案件,直到现在我也不愿意回想,也不愿意被重提。因为当年所有人都压着要求破案,所有的怀疑都指向他,而关键时刻林恩培失踪,这确实就是一个疑点!他失踪之后新的受害人也没有出现,这就已经说明了…”
说着说着,梁励声的声音小了下来。
在那段时间,在林恩培失踪之后,梁励声被单位同事报以“狠到连自己人都查”而被疏远,直到没有新的受害人出现,也没有新的证据出现,而结束。
只有梁励声自己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每天都在等待电话响起,每时每分都在等着林恩培走到自己面前,告诉自己做错了。
姚局坐下来抬眼望着对方,似笑非笑:“你现在知道了,你说的这些,没有事实证据,都是用事实推过程的假命题。”
“那些年,因为我们的办案方式传统,我们的刑侦技术落后,上级指标重压,确实很多案件积压。”
“但是,我们所有的破案都要求是有理有据,有些案件信息不能告知大众,那就要被我们自己烂在肚子里。我们要允许被大众误解,并且要顶得住翻来覆去的追查。”
“我知道。”
道理梁励声都懂。
之前看关于国手的一篇报道,因为技术太好屡屡得冠被怀疑是吃药,此后的三个月内,他必须将自己隔离,每天都让自己达到临战前的心态,确保身体的指标和参加比赛时的身体指标一致。也就是说,在比赛结束之后,他相当于参加了90次比赛。
同样的风吹过,同样的房子伫立在路边,这街头熙熙攘攘依然如是。
但在我们不知道的时间不知道的地点多的是不知道的人承担责任过着无需诉说委屈的日子。
应的起的责任,撑的起的质疑。
“林深深是我找来的。”眼看梁励声的心结全部解开,原本低头的姚局抬眼紧盯着他严肃道:“你的办案能力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同样,林恩培的人品,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但作为林恩培的师父,遇到林家人的质疑,就算案件没问题,作为普通的失踪案调查,也是理所应当吧。”
“姚局——”梁励声瞬间醍醐灌顶,终于明白该做什么。
“你现在已经被停职,而且小郝的遇害,作为我们也得给小郝的家人一个说法——”姚局慢吞吞道:“我会给档案组联系,开放林恩培当年的卷宗给你看,但是,你不能以队长的身份调查。林恩培的失踪案结了,你官复原职,没结,门口的小吃摊我留你一个位置,做点小买卖吧。”
“是!”梁励声明白,自己接受的,是一份多么难的项目。
“对了姚局,那我能…”公事谈完之后,梁励声整个人的精气神塌下来,此时的他宛如一个来找叔叔聊天的孩子,趴在桌上一脸期待:“她到底是怎么想我的?”
望着蔓延爱意的梁励声,姚局不由得笑了起来:“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挺好的。”梁励声低头笑随即又加一句:“我觉得她也挺好的。”
“那就行了,你去吧,我会找人帮你的。”
从姚局办公室出来,梁励声马不停蹄的直冲档案室,翻阅当年的案宗。
其实这么多年,每天与各路人马周旋,梁励声已经很久没有静下心坐下来过。
梁励声找了个有阳光覆盖的桌子,像是上学一般将所有的档案铺在桌面,重新回归最早的初心。
只是,没看一会儿,还是给林深深发微信——
“我今天听姚局说了,我准备重新调查林恩培失踪案,你会帮我吗?”
“我不怪你。”
“我还是很喜欢你。”
没有回应。
梁励声望着微信对话框的空白,忽然笑起来。
——没拉黑,说明有机会。
林深深跟着陆捷来到秘密基地,看到对方百无聊赖的玩电脑游戏,自己也一个人换衣服洗澡。
听到姚局要求自己陪在陆捷身边,务必要抓住陆捷和吕局以及其他利益线条上人员的消息。
随即,又看到梁励声的回应。
不由得笑起来。
眼泪一颗一颗落在手机屏幕上。
终于感觉天快亮了。
“给。”
等到换衣服出来,陆捷已经泡好了一份泡面,递给林深深。
“咱不能叫个外卖吗?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想到之前自己饿了,梁励声什么话也不说就去厨房…
不能想不能想。
不等陆捷说话,林深深自己倒是结束这个话题:“算了算了,有红烧牛肉已经不错了,要什么自行车。”
“姐,咱就是,男女平等,我没有介意你不会做饭,你也不要介意我不会做饭好吗?”
“那咱这也不是个事啊。”林深深吃了两口,放下碗:“没说我们接下来的目标是谁吗?”
“——你想不想旅游?”陆捷坐在电脑边,望着林深深:“我们出国吧,哪里都好,我有钱。我总不能将我的青春全藏在这里,我做了好事也没人知道,做了坏事,人人唾弃。”
“你哪来的钱?”林深深抬眼望着对方,仔细打量着他似笑非笑:“终于舍得用你妈的钱了?”
“那你说怎么办,怎么办?!”
不过几天的东藏西藏,陆捷已经无法接受。
现在的孩子,需要的不仅仅喂几口饭穿几件衣服保持最低生活标准,而是需要学习的能力,需要爱人的自由,更需要对自我的尊重。
林深深坐在陆捷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背。
“我知道你最开始的想法特别好,建立一个网站,让大家看到世界不是那些小视频播放的那些,到处都是豪车豪宅每个人都可以财富自由。这个世界更多的,是为了省一块钱两块钱不愿意坐车的人,更多的,是为了赚几百块的工资,被老板要求从早干到晚还要对老板感激涕零。”
“你做到了,但是需要负责任的时候,你逃避了。丢下一个烂摊子让你妈去收拾。”
“那代价,就是你的自由。”
“如果你接受不了,那你就接受你该承担的责任。”
陆捷斜着眼睛望着林深深,蹙眉戏谑道:“哎,我是为了逃罪,你呢,你啥时候承担你的伪证罪。”
“我不等着你呢么,咱俩一条线上,你死我也死。”眼看劝降失败,林深深咽下其他对陆捷的利害分析,背过脸不再和他说话,自己默默的玩手机游戏。
陆捷望着林深深背后脖颈的碎发,沿着碎发随着屋内的风一动一动。
他环顾四周。
就算这里再不好,也比监狱的条件好。
更何况,此事已经牵连到他的母亲。
不可能自首。
第57章 和好
林深深有些坐不住了。
明知道梁励声正在调查林恩培的事,自己却只能跟在陆捷这个小屁孩身后,什么也做不了。
一方面她需要看住陆捷。
另一方面她也想要跟着梁励声去查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不是靠打游戏就能安心消磨的。
陆捷关电脑前,望着林深深仔仔细细翻阅流坪县的信息,不由得心中叹息。
第二天清晨,林深深刚起床,陆捷已经坐在餐桌前,静静等待着她。
“姐,反正我们在这没什么事,你说下你要查的案件信息,我们一起查吧。”
“虽然我知道我们没有当时的案宗,但我们的特长能力胜在有广阔的群众基础,每个人的眼睛和记忆,就是现在的摄像头。”
“就当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当天夜里。
林深深跟着花姐的车进入市局,花姐去找门禁大叔聊天,林深深直接找到争气白天留在窗台的钥匙,打开门进入了档案室。
很多档案已经上传系统,只有部分陈年旧案,仅保留纸质版。
林深深慢慢沿着档案架随着时间标签朝里面走去,心情逐渐有些紧张与澎湃。
呼吸着淡淡的纸页腐朽的味道,令她不由得想到自己当年也是这样从受害者的遗体上缓缓经过。
这不是简单的几个字,简单的一个人。
这里面,是每一个活生生存在的家庭。
案宗就摆在2005年最边上,很容易就被找到。
指尖触及冰凉的质感,林深深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将档案抱在怀中。
就像是,抱着自己的哥哥。
——儿时,因为自己跟着同学去看演出,也想要参加选秀,想要成为演员。哥哥开着车,带自己去学习唱歌,去参加比赛。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可以在酒吧唱歌,自己特别开心算是被认可了,父母却找到她,坐在车上,用一种非常随意的语气:以后不要来了。这种东西偶尔体验一下就行,不当吃不当喝你能靠这个能当日子过么,关键是环境危险,而且你还没结婚呢,要是被人知道你在这种地方工作过,哪里还能嫁出去,反正我不会养你。
林深深那个时候第一次意识到:哈,原来兴趣爱好也分高山流水下里巴人。
能够帮助到家里的,就是值得学习的兴趣爱好。
不能帮助到家里,无法见证疗效的,就不值得。
有条件的喜欢,叫什么喜欢。
林深深没有反驳,只是淡淡的笑。
只有哥哥看出自己的不开心,临到家,他问:“明天要不要去KTV?想唱就唱,你又不是为了得奖唱的,你就是喜欢。”
那个认真对待过自己的人,也需要自己认真的对待他。
“林恩培,我来找你了。”
林深深坐在椅子上,用手中的微型照相机,顾不上去看内容,只是尽快将所有的照片拍摄下来。
梁励声刚走到停车场,随意的瞥了一眼档案室,忽然看到档案室窗口飘过一抹光影。
这个时候,能来档案室的,能是谁?
梁励声心里一动,关上车门,重新向档案室走去。
林深深一边继续拍摄,一边注意观察外面的情况。
等到处理完,手指搭在门把上的时间,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现在是夜里2点,外面像是被罩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罩子,死一般的安静。
纵使心中怀疑,她决定还是出去。
门把转动。
林深深突然打开门,走廊静默一片,根本没有人来过。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林深深松了口气。
随即又蹙眉——
好像有一点,梁励声经常会抽的烟味。
是他吗?
“嘿。”
忽然,肩膀像是被人触碰一下,身后响起不大不小一声呼喊。
林深深下意识便朝走廊冲去。
“不要走——”
梁励声怕冲入档案室会吓到对方,且会弄乱档案室。
于是安安静静等在外面,想着她出来两人可以见一面。
然而却——
林深深宛如一只老鼠直接窜出好远,梁励声只能跟着追出去——
而彼此默认的,都没有喊叫。
顾人语端着茶杯开完会出来,看到梁励声跟着谁朝楼下停车场跑去,第一反应是:马上要集训体能了吗?这么拼。
林深深眼看被逼入一条死路,四周无法攀墙逃离,只能束手就擒——
望着背光而来的同事,林深深只能咬牙出手——
“咦——”梁励声还顾不上说话,便硬承了对方一脚,连连退后几步,小声恼怒道:“是我!”
林深深满脑子都是保护着自己拍摄的案宗离开,管对方说什么,一脚没踢倒,便冲上来准备踢第二次。
梁励声怎么可能让她再踢第二次。
他一个侧身抓住林深深的腿,随意一甩,林深深便被撞在墙上。
“哎呀——”
林深深被撞倒,却还是努力快速站起来,朝对方冲去。
男性天然的大力,以及梁励声常年的搏斗经验,很轻易就可以躲避掉林深深的攻击,并且也可以保证她不会伤到自己。
林深深再傻,也清楚眼前这个人明显各方面强过自己,是在故意玩弄自己。
——认识的人?
想到这里,她朝对方再踢一脚,不出意外的被对方一躲,自己摔倒了。
林深深干脆不起来。
“没事吧?”看到对方摔倒半天没起来,梁励声下意识怀疑自己出手过重,匆匆跑上前准备扶起——
就在他弯腰的关键时刻,林深深睁开眼睛抬起双脚夹在他的脖颈,将其拽到,而林深深很快反身压在他的背上,胳膊肘箍着他的脖颈,准备将他勒晕。
梁励声脸涨到通红说不出话,只能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反手去够林深深。
指尖沿着林深深的衣服轻车熟路的探进去,抓了一把。
“你——”林深深下意识身体缩了一下,却给足了对方时间。
梁励声翻身将林深深压在身下,双手抓着她的手腕,膝盖挡在她的腿上,迫使对方无法逃离——
“你差点就成寡妇了你知道吗?!”
说完,低下头望林深深泛红的眼角。
四目相对,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心底蔓延出一种残缺,这份缺补沿着身体逐步上升,以自己的嘴唇为武器,直到逮捕林深深的嘴唇。
触及那份柔软与温暖,两人同时放松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