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类想象中所有可以伤害同类自尊的方式。
林深深将电话抱在胸口前，用力攥紧。
本想装作不知道，迟疑半晌却还是不愿装作视而不见。
她从后备箱拿出一把棒球杆丢在副驾驶，一边给梁励声发微信——
“陆捷刚才和我联系，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我去他家看看。”
说完，汽车已经发出一声轰隆，陆捷家的方向走去。
“你有预约吗？”大院的岗哨率先挡住她。
林深深亮出自己的工作证，对方这边示意她等待，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林深深咬咬牙，油门一踩，整个人撞开前方的栏杆直冲入内！
身后陡然传来急切的警报声。
“你敢闯岗哨，这是犯法的你知道不知道？”身后的岗哨迅速上报，所有人朝林深深冲来——
陆捷被吊在阁楼上，身体的肌肉不自觉的抽搐，角落里的电插头散发着糊味。
汗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沿着身体的脉络，从脚尖落在地板上。
听到窗外传来汽车的声音，以及警报的声音，他努力的想要保持清醒，睁开眼睛望着窗外…
耳边却依稀传来母亲的气喘吁吁的声音——
“和我斗，我这还没拿出当年的手段…”
林深深看着手机定位显示的位置，将车猛地打了转向横在路边，阻拦那些后面赶来的人。
进入吕局的家门，她直接举起棒球棍，砸向门口。
砸了几次没有用，她干脆直接砸了窗户，从旁边窗户进入对方屋内。
“你疯了——”吕局站在楼梯上，垂眼望着只有过几面之缘的林深深，怒目呵斥：“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我当然知道！”林深深将手里的棒球棍朝对方砸去，趁着吕局摔倒的瞬间，她冲上楼梯，去挽救陆捷。
终于，在阁楼找到了被家暴的陆捷。
望着眼前这一幕，林深深竟然呆住了。
而这一秒，也使她被后面跟来哨兵一把拿下，摔倒在地上。
在万家灯火的除夕，在所谓的高官家中，哪怕是在自己的家中，平日骄傲帅气的孩子，被自己的母亲家暴。
谁能信？！
“明明是她在犯罪，为什么要抓我？！”林深深用力吼着，挣扎着，却被更多的人压在地板上。
吕局蹙眉不满的盯着她。
等到所有无关人员退散，吕局伸出手，邀请林深深坐在沙发上：“聊聊吧。”
林深深别过脸挑眉冷笑一声——
这算是，给自己摆封口条件？
果然——
“年后，就是你的实习结束期，你是想要留下来的吧。”
——高高在上的人，真是习惯自己是神了，都这个时候了，哪怕是谈交易，还是那么的自以为是。
“无所谓。”林深深并不在意自己的工作。
“听说，你和梁励声关系很好？”
“就一般吧。”林深深耸耸肩，表示不以为然：“就算你开了他，我也能养得起。”
吕局握紧拳头，牙关紧咬，终于放下一些高高在上。
她回过头，望着坐在楼梯上看着自己和林深深的陆捷，转过脸望着林深深：“你想怎么样。”
林深深指着陆捷：“我要带他走。”
“这个垃圾有什么用？！”
“你这个垃圾有什么用？！”林深深突然站起身，指着对方吼道：“你这个垃圾有什么用？！你连你的孩子都保护不了，你有什么用？！”
“——我是为他好！”吕局委屈至极：“你们都不懂，警察局长的孩子怎么可以那么懦弱？！”
“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给我写信，说等着我孩子走在街上要杀他，要把他剁成一节一节送还给我！”
“警察的孩子，就要比一般的孩子更坚强更勇敢！”
“但前提是他还活着！”林深深并不怯于对方的高高在上，她也跟着吼道：“但前提是他是个孩子！”
“你这么做，和你抓到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林深深说完，抓着陆捷的手腕带他离开。
“你知道我们能去哪吗？”距离身后的光亮越来越远，陆捷倒在副驾驶，身上披着毯子，百无聊赖的询问。
林深深不断的盯着后视镜检查车况，半晌回答一句：“我不知道。”
陆捷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重新昏睡。
林深深几次想要开口，最终却只是选择深吸一口气，再呼出一口气。
将所有的话随着呼吸，发泄出来。
父母爱孩子吗？
当然。
但父母并不是最爱孩子的人。
大多情况下，父母是因为血缘关系而爱孩子的生命，很少有父母会去关注到孩子的灵魂。
而很多人终其一生，是为了寻找认可自己灵魂的那个人。
林深深将车开回停车场，握着陆捷的手，想要给他一些安慰。
忽然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与鞭炮声，林深深打开广播，热闹的音响瞬间充斥整个车厢。
是新年了。
林深深不忍吵醒陆捷，又重新调低了音量。
忽然抬眼，看到电梯口一个熟悉的身影。
梁励声的身影由远及近，走到林深深的车窗边，探身瞥了眼陆捷，无奈的望着林深深：“这就是你给我带的饺子呀？”
林深深望着对方，可怜巴巴的趴在车窗上承认错误：“我应该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梁励声连问都没有问，帮着林深深打开车门：“大过年的，有什么事，等过完年再说。”
第54章 陆捷（02）
林深深终于将陆捷安顿在梁励声的卧室里。
窗外是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爆竹声。
陆捷低着头坐在床边，并没有理会林深深送过来的药。
林深深干脆自己拿出来，帮着陆捷擦拭背后的伤。
“姐。”
陆捷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望着林深深。
嘴唇颤抖半天，握紧拳头，抬起头可怜巴巴说了一句：“我妈她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好不好？”
林深深像是被击中了似的，心脏颤抖。
她明白陆捷此时的难处。
那么嫉恶如仇的人，却在自己爱的人面前放弃自己的一切原则。
见过那么多父母为了孩子放弃原则的难过，但孩子也为了维护父母放弃了自己的原则。
或许，这才是陆捷建立许愿网站的原因。
林深深点点头，她摇摇手上的药，示意对方：“那你先把药涂完。”
安抚陆捷休息完之后，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已经播到接近尾声。
梁励声端着一盘饺子出来，看到林深深，什么话也没说，眼神已经明白了。
“他睡了？”
“嗯。”
“这饺子给他留一份，年轻人消化的快。”
林深深下意识抬起头望着对方一眼，她有些怀疑梁励声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最终却也什么都没说：“嗯。”
梁励声倒真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小东西竟然自己什么都不问就什么都不说，吃了一口饺子，半晌鼓着脸颊：“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其实不是，”林深深放下筷子：“之前你介绍我俩认识，那天我经过学校刚好遇见他，给他买了一杯喝的让他自己上课了。没想到今天他突然联系我，我当时觉得不对，去的时候就看见他受伤不愿回家。可能就是因为我们不熟吧，所以才方便将自己不想对外展示的一面，留给我。”
“那吕局知道吗？”梁励声有些奇怪，据他了解领导们也不会只有一套房子，陆捷不想回家，也应该有更好的去处。
但是从两人的行为距离来看，都保持在正常的社交距离，并没有令人觉得奇怪的地方。
就是普通的姐弟。
“知道，我给她说过了。”听到梁励声提起吕局，林深深立刻接话，唯恐他在中间再插手。
“好。”梁励声点点头。
整个房间除了电视里的声音，便只有两人吃饭的声音。
林深深吃了两口觉得气氛怪怪的，下意识望着梁励声，却不想对方一直等着自己回应似的，什么也不说，只是眼睛笑盈盈。
有点奇怪。
忽然她大概的，意识到对方在想什么。
陆捷占据了梁励声的床，梁励声今晚睡哪？
“那你今晚要不睡我那——”
不等梁励声嘴角弧度上升，林深深又加了一句：“我在客厅补一下最近师姐说的电视剧。”
“我也要一起。”梁励声心中各种不满瞬间升级——
工作未找到嫌疑人。
生活没拿住林深深。
再这样下去，自己还能做什么！
就只能找个地方捡纸皮吧！
林深深忽然红了脸，瞥了一眼卧室，没有说话。
最近的电视剧全都是关于运动员，随着人们见识气度的发展，除了拿到胜利果实的运动员会赞叹，但对于那些背后的，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而放弃梦想的退役运动员更容易共情。
就离结果只差那么一点点，却始终没有办法超越。
可是，却有其他人可以超越。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呐。
梁励声看到这里，也是蹙眉怒瞪，满心满眼的不甘心。
明知道受害人是他杀，却无法拿到任何的证据。
黑暗中，林深深转过脸，望着他眸底闪烁的光，默默的握住了他的手。
梁励声握紧了她的手，转过脸望着她：“我一定会抓住凶手的。”
说完像是肯定自己似的。
又加一句：“我一定会抓住凶手的。”
大年初一的早上。
陆捷望着满桌的饺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是饺子？”
“这不是一般的饺子。”林深深坐在桌边，热情的向对方介绍：“这里有鲅鱼饺子墨鱼饺子猪肉饺子虾肉饺子八爪鱼饺子鸡肉饺子鸡蛋饺子还有牛肉饺子，全部都是你这位大哥——梁队早晨买回来的，过年大家一起吃顿饺子算是我们的仪式了。”
“这三个人也吃不完啊，”陆捷嘴里嘟嚷着坐下来，望着林深深和厨房里正在忙碌的梁励声，小声道：“你俩是准备整个假期都吃今天的剩饺子么。”
“怎么会。”林深深望着他直接反驳，一本正经的纠错：“吃完饭之后梁励声去调查伊然被杀案，我和你把这些饺子吃完。”
“那你失望了。”
没有比被抓的人坐在客厅等着抓自己的人担忧自己吃的好不好而讽刺的事了。
昨天那个满脸惊慌失措的小孩仿佛只是梦境。
陆捷嘴角上扬，一脸的狡黠：“我吃完也就离开了，还有很多人的梦想没有达成呢。”
“——走什么走，你能有我忙吗？”梁励声刚端着盘子出来，就看到陆捷说要走，有些担忧的抬脚踢了踢对方：“吃完饭我和你姐先带你去买新衣服。要不然路上遇到熟人你就穿我的衣服吗？”
说的倒是。
陆捷此时穿着梁励声的卫衣，宛如罩在哥哥光环下的小孩子。
有点…儿童。
“梁哥，”陆捷乖乖巧巧的被对方呵斥，听到林深深询问对方的时间安排，听到梁励声感慨逢年过节其实才是警察的忙时，因为这个时候，很多市民有闲就开始有事，而很多逃犯也是这个时候准备回家。陆捷抬眼望着对方眼角的一丝皱纹，想起当初这个大哥也是衬衣外套过一年，如今也开始衬衣羊毛衫外套，不由得有些心酸：“…抓不到，就算了吧。我们纳税人不会怪你的。”
整间屋子静默三秒。
“我的枪呢，我一枪毙了他——”
商场广播里已经放弃播放喜气洋洋的歌曲，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各样小孩子找家人的寻人启事。
陆捷百无聊赖的跟着前面牵手甜腻的梁励声和林深深，偶尔对情侣间的甜蜜挤出一个白眼。
“你说按照电视剧或者电影来说，你不应该是各种揣测我和陆捷之间是否有暧昧么？”等待陆捷去换衣服，林深深抱着梁励声的胳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好奇。
梁励声黑着脸将一个早上毫无消息来电的手机塞回口袋，长叹一口气。
感受到林深深的靠近，就像是一块期待已久的拼图卡在自己心脏的缺口上，满满都是归属。
他揉揉林深深的脑袋挑眉：“陆捷还是未成年，请你不要试探法律的底线。”
法律的底线…
林深深低下头笑了。
“——梁队，我根据前期伊然的电话上网记录，查到她之前除了社交网站上留言发帖以外，也登陆了前期一个叫许愿网站的APP。这个APP我查了下，域名在外网。”
“许愿网站？”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梁励声立刻站起身，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伊然也在用这个网站？能查到她许的什么愿吗？”
“——我继续查。”
顾人语的电话也打来，梁励声顾不上接，就要离开。
林深深跟着站起来，正看到陆捷也跟着从更衣间出来。
梁励声回头和两人挥了挥手，便大步离开回单位。
梁励声刚刚踏进单位大门，心情已经开始焦躁。
“老梁，有个事我得提前和你说一声，我这有消息说之前林恩培的案子，上面说有问题要重开。”
“啥，啥玩意？”听到这个消息，梁励声心脏像是被重击，他下意识踩了刹车，望着电话放置的位置：“你说什么？”
“林家人这些年在国外，一直没有关注过，我听上面说已经有人回来，对当年的结果不满意，你最好提前做下准备。”
梁励声还没来得及回答，电话已经发出小郝申请二线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