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捷站在楼边，低头望着楼下瞪大眼睛至死都难以置信的伊然，发出一声无聊的叹息，转身离开。
坐在摩托车上，陆捷将一部手机随手丢进路边河道里。
“好无聊啊。”
“真的好无聊啊。”
“快来抓我吧——”
陆捷望着流淌的河水伸了个拦腰，拿起电话：“妈妈，你什么时间放假，我们一起吃饭看电影吧！”
商场里。
林深深一个人坐在餐厅望着满桌琳琅发呆，直到看见梁励声的身影出现，这才下意识挥挥手。
梁励声刚坐下来，递给对方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林深深结果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叠钱。
“年终奖上交啊。”顾人语在旁边撺掇着：“新年红包不知道吗？”
林深深转过眼望着梁励声，对方一副只有自己贼眼放光芒恨不得吃了自己的垂涎——
总觉得有点像是卖身钱。
“我不要。”
“——你拿上吧，我们今天看了一个视频，说什么过年就要给女朋友发钱，还要发现金，都不知道转账为什么没有仪式感。”
“视频？”林深深怀疑的望着对方：“真是因为视频？”
“开——”梁励声眼神亮晶晶，凑在她耳边，念出了第一个字。
几秒钟之后。
顾人语举起杯子，一只手用力按住因为男女混打而被震撼的桌面。
“赶紧吃，撑死你。”林深深整个脑袋已经是粉红色，她瞥了一眼梁励声，自己招手要了一瓶二锅头：“让我喝死吧。”
“喝死也是我送你回家。”梁励声给对方夹了一块肉，自己吃了一口菜，笑起来：“我服侍你。”
“服务员不要了，就让我这么清醒下去吧。”
顾人语一只手撑着下巴，望着对面两人有闹有笑，自己招招手，小声道：“买单。”
就在梁励声在桌下偷偷拉着林深深的手时，忽然手机屏幕上传来了熟悉的召唤号码。
桌面此起彼伏的国骂。
“说好的休假呢——”
梁励声无奈的接通电话，可怜巴巴道：“吕局，我喝酒了。”
吕珊副局长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无奈的传来：“你和顾人语说的那个情况，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现在确实，家暴案的受害人死了。”
“什么？！”听到对方的话，梁励声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来，瞬间站起身望着顾人语：“你说伊然死了？”
“今天下午六点，在本市一建筑工地内发现死者从高处坠落，身边散布着钞票。”吕珊副局挑眉：“现场初步核实，这钱不是伊然自己账户里的，说明有人约她在这里，交易时故意造成她意外死亡。”
“谁能给她钱？”
梁励声很快在大脑里过了一遍伊然有可能会得罪的人，除了孟家，还真不知道得罪了谁。
“这样吧，我们先过来一趟再说吧。”
等到电话落下，林深深站起来又坐下，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我得等电话？”
“想什么呢，你直接给师姐打个电话，就说和我们在一起，我们一起过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说起工作，梁励声又恢复了往日的不怒自威。
想到伊然的被害方式，林深深竟然有些期待。
已经是深夜。
车里不紧不慢的哼唱着一些流行歌曲。
窗外一片黑，只能映照出车窗上的光影。
林深深一边转头望着窗户上梁励声的侧脸，一边慢吞吞的拨开心果吃。
没一会儿，又拿出来草莓吃。
一边吃一边给梁励声喂：“车上备吃的这件事，你们真的太有先见之明了。”
“那是我爱你好不好。”梁励声随口告白——
说完倒是自己楞了一下，自己也不是那种逮谁都说爱的人啊。
从小到大，他连自己最喜欢的演员都没有给别人透露过。
惨了惨了惨了。
林深深顿了一下，本想将这段当做没听见盖过去。
却发现不太可能。
“太谢谢了，我就知道。”
说完，仿佛是害怕对方不依不饶，林深深干脆将自己缩在副驾驶，羽绒服盖在自己身上，先睡觉。
早就看出对方又怂，梁励声无奈的叹了口气，却没有逼迫。
一边开车，一边帮她掖着羽绒服。
听着对方梦呓般哼哼唧唧的声音，不由得想起两人之前缠绵回忆，梁励声握紧方向盘，又是起了一层汗。
第51章 案发（02）
一朵雪花从遥远无边的夜空中落下，砸在车窗上，梁励声放满了行车速度。
林深深手机里的歌曲轻轻缓缓与主人哼哼唧唧的睡梦声混在一起，陪伴着梁励声上班路。
深夜的村路上没有路灯。
梁励声认真的握着方向盘，打开远光灯，一路前行。
眼前一望无际，仿佛可以一直前行无阻。
如果可以，梁励声第一次期待每天都可以载着林深深一起去上班。
直到偶尔对面会车，远光切换近光，光影毫不留情的在梁励声面前忽明忽暗，提醒着他此时此刻需要做的事。
明知即将再见人性黑暗。
却因为身边有爱的人而心存温暖。
车轮缓缓在路边停了下来。
梁励声转身望着歪坐着睡着的林深深，忽然觉得这样乖巧可爱的她才是自己最喜欢的样子。
不由得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闪光灯瞬间在车厢里宛如新年烟花。
“什么爆炸了？”林深深被光影惊醒，坐起的瞬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理智——
直到看到梁励声尴尬的举着手机望着自己，又默默的靠回椅背挑眉望着对方——
梁励声刚准备解释，争气的电话已经打过来——
“得，开始干活。”
眼看雪花将路边浇的泥泞而冰冷，林深深在车里套上厚实的羊毛袜，在塑料雨鞋外套上鞋套。之后又在自己的背上贴了四个暖宝宝以防万一，穿上防寒服戴上厚厚的口罩和护目镜，套上帽子，提上工具箱缓缓朝抛尸地走去。
梁励声走在前面，本想帮林深深提工具箱，却被她拒绝了。
尽管已经穿的很厚，奈何寒冬凌晨的风恨不得将所有温度揽入怀中似的，冰冷刺骨。
林深深和其他人一边打招呼，一边将右脚从泥泞中拔出来，一边又处理左脚的问题。
伊然显然并没有去世多久。
现场痕检同事的闪光灯落在伊然的脸上，忽明忽暗，像是死者最后残留在世上想说的摩斯密码。
林深深伸出手，感受到宛如棉絮的雪花落在掌心，瞬间融化。
雪花是在近两个小时落下，直到现在，路面上也不过覆了薄薄一层。
此时的伊然，整个人在地上砸出了厚约三厘米的深坑。
虽然因为死亡时间距离发现时间很近，以至于雪花落下时被伊然残存的体温融化，但离世的伊然，乱发与鲜血甚至脑补的液体以及散落的毛爷爷安静祥和的黏在一起，令林深深不由得想到了卖火柴的小女孩。
“从现场初检来看——”林深深蹲在伊然身边搓搓双手，现场做初检，等到准备站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的膝盖几乎是冻在了泥泞之中，寒风如同千针万锤一般直刺入骨缝，咬着牙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在唇边留下一团白雾：“死者是从高空坠落至死，你们有没有查过楼上——”
听到林深深说完，现场所有人下意识抬起头，望着正在建设中的高楼——
漫天的雪下的更大了些。
争气在伊然坠落的楼层发现了脚印。
梁励声戴着安全帽和其他同事一起上楼勘测，望着现场情况，咬咬牙关。
对于破案来说，现场并没有太多的线索。
若不是因为此地年前施工现场无人看守，导致地面灰尘积压，众人根本无法立刻得知伊然是在哪一层坠落，更别提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杀害。
从现场纷杂的脚印来看，当时应该是两个人。
清晰的脚印，是那个神秘人。
而脚印飘忽轻巧的，是伊然的脚印。
梁励声望着地面上的脚印，抬眼和好友顾人语对视一眼。
彼此都明白。
——哪怕现在没有任何证据，那个感觉不会错。
自己被人盯上的感觉不会错。
梁励声从口袋取出一支烟本想点燃，最终却也是在空中虚晃几下。
“争气，给我查门口监控，工地安全监控！”
“是！”
“小郝，给我查到底是谁把伊然约出来的。”
“是！”
“花姐，你跟片警合作，查查这两天附近有没有什么陌生人。”
“是！”
说完之后，梁励声走到顾人语身边，不爽的用胳膊撞撞：“有什么想法？”
顾人语站在楼边，望着楼下的灯火通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从死者的遇害方式来看，能够将伊然成功约出来的，说明凶手对于网络新闻获取敏捷；而伊然在和我们沟通时并没有透露出自己还有其他朋友，有可能凶手是通过这次案件才认识，能很快获取伊然的信任，说明凶手本身对于与人沟通能力很强；凶手拥有自己的交通工具来到作案地点，且在作案中身手矫健…”
顾人语说着顿了顿：“有钱，有闲，还有一个义愤填膺的心。”
说完，顾人语转过脸望着梁励声抖着肩膀苦笑一声：“怎么办，劲敌啊。”
梁励声冷笑一声，跟在顾人语身边，垂眼睥昵楼下一切：“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对凶手也开始有等级划分了？”
“——咋，商场还有VIP等级呢。”刚刚还沉闷的气氛，被好友之间的几句话莫名其妙又没有了。
“你完了吗？”
林深深仔细检查半天，确定死者身上并没有留下任何陆捷的信息。
她默默松了口气。
整个人放松下来之后，这才意识到凌晨的风有多冷。
听到梁励声的话，林深深抬起头眼神对视就算是打了招呼：“我这边得带回法检中心，你呢？”
“那我送你过去。”梁励声回身招手，示意几位现场同事过来帮忙将遗体送回法检中心，自己则朝林深深走来。
“算了，我身上已经被弄脏了，也忌讳，你和顾人语自己回吧，我自己开车。”林深深冲对方摇摇头，伸出手掌：“钥匙。”
“那有什么——”梁励声才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摆脱，依然大步朝林深深走来。
“老梁——”不等林深深说话，楼上已经传来了顾人语的声音。
梁励声抬起头望着好友，眼神落在被罩上白布的伊然，不由得想起那个原本就鸡飞狗跳的家庭，叹了口气。
林深深能等，而伊然的家人不能等。
只能可怜巴巴道：“这个凶手很狡猾，我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破案，今晚除夕，我们一起吃饺子。”
林深深望着他，心中呼喊着想要将凶手告诉他，然而理智拼命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躲避着对方的眼神，点点头匆匆留下一句告别，便离开了现场。
旁边同事的说话声宛如白噪音，令林深深的心惊肉跳淡化下来。
她脱下罩在外套的围裙与工作服，这才打开车门将自己丢进去。
直到车厢内逐渐有了温度，她换下高至膝盖的胶鞋放回盒子，重新按下车载音乐的开关。
车轮缓缓在碎石路面碾过，直到距离案发现场越老越远，林深深这才拿出电话拨通。
“恭喜你，这次连我都无法确认是谋杀。”
电话另一边的陆捷，戴着金丝边眼镜望着自己面前的高中数学试卷，白皙光滑的脸上露出一丝淡粉色的微笑：“怎么办姐姐，杀人可比作业简单多了。”
“滚滚滚——”林深深没好气打断：“你知道吗，就算我说伊然是自杀的，梁励声也会继续调查下去。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案件越难越复杂越会调查下去的人，你要小心了。”
陆捷脸上闪过一丝阴狠，随即又嗤笑一声：“那又如何，是你先抓到我的，若是有问题，大家抱着一起死。”
林深深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讪讪笑：“就说你们这些小孩，年纪不大，脾气挺大。我给你打电话，是给你说一声，这事没完，你那些网络上的信息，该删的删该藏的藏。别有侥幸。”
“知道。”
等到电话挂断，陆捷立即起身，进入自己的密室，在待机状态的电脑键盘上飞快的敲击着案件。
很快，电脑屏幕上流淌出一串又一串的代码。
等到争气离开案发现场，已经是凌晨。
“走吧，争气，明早过来查下监控记录。”等到案发现场处理的差不多，花姐坐在车上示意大家一起回单位休息一下，第二天一早再过来。
争气望着恢复静谧黑暗的工地，想想还是摆手：“你们先走吧，我趁着事情刚发生工地的工人还心有余悸，多问问。”
谁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休息时间，凶手也知道。
但如果这个时候放过，等到第二天工人们被那些老板们的要求动摇，就不可能得到最准确的信息了。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来。
花姐坐在车上，望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都没有说话。
“小郝你自己开车回去，我和争气稍后自己回来。”
花姐跟着争气一起朝工地宿舍走去。
“今天是除夕吗？”望着亮灯的房间，争气将衣领窝的更紧一些，自言自语道。
“不是，今天是大年二十九。”花姐根本没有意识到对方说的意思，直白的反驳。
争气楞了一下，转过脸望着花姐，小声提醒：“今年没有大年三十…吧？”
花姐淡淡的哦了一声。
随即又拍拍争气的胳膊。指指亮灯的一间房：“这间房外有空调，亮着灯，我们先过去问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