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案发（03）
听到警方的敲门声，原本屋内淅淅索索的说话声安静下来，一声粗猛的呼喝传来：“谁？！”
“警察，有事问问！”争气敲敲门，大声回应道。
没多久，屋内传来沉重的踢踏着鞋的声音。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道夹杂着汗臭与脚臭的热气与亮光从门缝中倾泻出来，直扑两人面门。
两人对于这种生活环境早已了解与习惯。
争气踏进屋内迅速打量一番——
屋里四个双层架子床，最里面的下铺坐着一个人，而另一边被窝凌乱，应该是开门的人。而上面窝着一个人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另一边的上铺摆放了许多杂物。而靠门这边的两个架子床，下铺整齐铺着一份床褥用塑料纸盖着，上铺则是什么都没有。
看起来，这间屋子应该是工地最高配置。
如果有其他人临时需要住，也是在这里。
“身份证。”花姐从争气身后探出头，示意众人提供证件与信息。
“你们这平时住了几个人？”
“四…四个，”听到争气的询问，屋内人下意识回身和屋内的工友打了个招呼，转过身望着争气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快过年了，很多工友都回家了。目前我们这只有我们四个，还有一个晚上去网吧打游戏了。”
花姐拍下三位的证件之后，随即开始询问：“那边发生坠楼事故了知道吗？”
“知道啊，就…就是我们报的警。”
“这两天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在周围？”花姐记录下在场三人平日接触的人，随即询问道。
“没有吧，忙了一年了，这天气又冷又潮，我们除了正常的巡逻，就在屋子里喝喝酒打打牌的。”
“咱这个工地的监控在哪，我需要带走。”
“在…在门禁那。”
从宿舍离开，争气和花姐对视一眼，默契的摇摇头，一起朝值班室那里走去。
“根据梁队给的犯罪画像，凶手一定是嫉恶如仇，有钱，更重要的，是可以经常上网。”刚刚宿舍内的工人，除了那个说去网吧的人我稍后去网吧查查，其他人看起来都是老实本分，应该没什么问题。”
“有了监控，一切都好办。”争气拍拍花姐的肩膀：“我一会儿和你一起去网吧找。”
宿舍内的工人从污浊的窗户玻璃上蹭出一些干净的地方，望着离开两人的背影。
“——你说这人也是，怎么想着从咱们的工地上自杀，还恰好知道那个时间咱都去喝酒了？”屋内其他工友随意的鼓嚷一句。
工人垂下眼，像是想起什么，随即抬眼继续望着，嘴上却说：“谁知道呢。”
“哼，反正和我没关系，要是说给我一万块钱，我把这工地舔一遍都给他找出线索。”原本窝在被窝中的工友伸了个懒腰：“本来就是，我看电影里的警察都是，给钱才说证据呢，没钱，没钱爱找谁找谁。大头，你说是吧？”
“切，那也得你有证据，你这一天长在床上似的，给你钱你也什么都不知道。要问，也得问大鹏，对吧？”
正在关注窗外的工人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重新将窗帘拉起，戏谑的朝屋内走来：“我知道啥，我就知道你俩昨天喝酒没给我留！害的我跑那么远去买酒，要是我在，估计还真让我全看见了！到时候一万块回家盖个厕所，是足够了。”
“哎，算了算了，人家刚死，别被听见过来找我们的不事，算了算了。”
随着屋里的声音逐渐小下去，窗外的工人也回来继续休息。
黑暗中，他的双眼明亮洁净。
——“大哥，我妈说了，你上次在我们老家做的活，特别好。你这活还是辛苦，想找你帮我老家看看园子，你也不愿意。不说了，这也过年了，我来给你拿点年货。”陆捷站在工地里，冲工人眨眨眼，双手插在口袋里腼腆的笑：“你别让其他人看见了。”
工人从左边躺在右边，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其他工友也背对着彼此躺在床上，默默的抓着枕头一角，怕被人发现自己在发现尸体时拿走的钱。
从值班室出来，争气将备份下来监控信息放进口袋，拍了拍，和花姐继续追踪。
林深深将遗体送回单位，回到办公室不紧不慢的煮了壶茶，一边喝一边在网上看新闻。
关于伊然被害的新闻，本就知道的人很少。没有人再提及，当时闹的全国皆知，现在也不知道还有谁能记起。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她将电话放在电脑边，一边盯新闻，一边看手机。
“——这雪也太大了！”师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看到林深深一脸平和，下意识停下脚步没反应过来——
平时这个情况林深深早就穿好防护服在手术室等着了，现在却如此怠慢。
不过，大过年的，换谁也不想动弹。
“什么情况啊？”
“师姐，你来了——”林深深将早早备好的茶递给对方，随即跟着对方身后走：“昨晚梁队一直跟的案子关键人伊然从工地高处坠落当场死亡。随着她坠落的，还有满地的钱。这人不可能拿着钱自杀，所以梁队怀疑是被害，但是我查了半天没有其他证据。要不…要不您再看看？”
“你的能力没有问题。”师姐将外套放在椅背上搭着，回过身看到林深深怯怯的眼神，不由得笑起来：“没事，我们只是法医，不是神。有多大能耐使多大能耐。”
一句话，林深深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乖乖跟在后面：“我帮您。”
“不用，你坐着。”师姐摆摆手，随即示意林深深关注自己带来的包：“知道你不会做饭，给你带了饺子，自己吃也行，和那个谁吃也行。”
“那我还是和您一起进去吧，要不我心里过意不去。”
梁励声是从宛如炮火一般的鼾声中惊醒的。
他从黑暗的床上做起来，朦朦胧胧看到熟悉的值班室，呼吸着熟悉的味道，这才明白自己是在单位。
时间是早晨七点。
清晨的风清澈而冰冷。
走进办公室里，顾人语和身边整齐划一的白板，静静等着他。
白板上，详详细细列出了案情的发展。
以及那句——
“老梁，看我说的没错吧！”
“案件最初是从网上爆出来，我们抓到了施暴者，然而在调查过程中发现双方其实都有问题。从我们的角度来说，已经结案。但对于网上的吃瓜群众来说，却是自己被这对夫妻在过年前耍了一把，女方利用舆论获得了自己的利益。男方当前在拘留所，其他案件关键人没有可能去杀女方。我查过电话记录，并没有人在此期间约过伊然。也就是说，伊然和凶手是通过网络联系无法查询记录。伊然的银行账号没有取过钱的记录，也就是说，这笔钱是凶手给伊然，在给的过程中，伊然死亡。”
“会不会有其他可能？”
“从一般情况来说，我们需要动机。伊然的死亡给自己家庭带来的是伤害，对别人也没有好处，甚至网上我也查过，对网友甚至是帮她当时造势的那些大V也没有好处，或者说，伊然是威胁谁？她能威胁谁，用什么信息威胁谁？”
顾人语说着，突然大脑闪过一丝可能，却在可能的瞬间摇头掐灭。
“也就是说，这起案件符合前期我们对本市藏有连环凶手的犯罪画像。”顾人语如鲠在喉，点了支烟深吸一口：“凶手年龄在二十岁至三十岁之间，对社会秩序有着非常干净的是非观，家庭条件优越甚至出国留过学，当前没有其他工作，或者本身就是创业，独身。”
梁励声望着白板上的信息，抱着胳膊思忖半晌，扬扬下巴：“把年龄改到十五岁以上。”
“你是说凶手有可能是未成年人？”
“你还记得当时李家那对夫妻吗？凶手最后查出来不就是未成年人。现在的网络发达，年轻人比我们想象中有能力多了。”梁励声改完年龄之后，想想之后道：“凶手是怎么发现受害人的？通过微博？抖音？但无论通过什么，他都要转化为自己的方式，否则网警也可以查出来。”
想到这里，梁励声不由自主想到了陆捷之前和自己提过的许愿网站。
或许，这个网站需要再查一查。
突然他的思路停止，整个人像是被人捶了一下——
“如果说，凶手的作案动机，就是为了挑衅警方呢。”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的意思是一群小孩在放寒假的时候不写作业不学习，就在自己做的论坛里找受害人，最后杀人？”顾人语不由的摇摇头反对：“你这想法也太匪夷所思了，小孩如果有这样的能力，学校早就发觉去参加各种比赛了。”
梁励声本想继续说，却明白这样的想法连自己都无法说服，但直觉告诉他，总纵使他不理解，但年轻人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就是那一意孤行的气。
他半晌摇摇头，拿起电话开始询问：“怎么样了？监控结果呢？问询结果呢？让你们查网上联系记录的结果呢？”
没隔几分钟，手机传来了新的消息。
“——那个梁队，我今天去找视频监控，咱们天眼的监控，并没有特别的发现，就正常的车辆通过视频，没有办法证明这些车这些人去过案发现场，只能作为找到嫌疑人的定罪录像。值班室给的监控，恰好没有案发现场的。监控这边，没有办法找到线索。”
“——那个梁队，关于咱们现场情况，我问过工地的工人，没有人认识伊然，也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我会继续再询问。”
“——那个梁队，我这边找到伊然的手机查了一下，因为手机已经摔碎，无法核查她使用了什么软件，但是我这边可以查到她最近什么时间用手机号码登录的网站或网页，希望可以找到她与凶手之间的联系。”
听到小郝的回答，梁励声的心勉强放下一些，摆摆手：“暂时这样吧，今年除夕，大家回去吃顿饺子，明天再继续。”
“是！”
第53章 陆捷（01）
“师姐那我先下班了，新年快乐！”等着师姐做完最后的解剖，宽容的表示不需要林深深处理后续的清理，林深深也不再推辞，乖乖打招呼下班。
自己的好心情，就是没有浪费师姐特意为她安排的假期。
“深深——”听到林深深的告别，手术室里的师姐冲至对讲机口提醒道：“记得把饺子带回家吃啊！”
“好嘞！”林深深抱着师姐的保温桶回到停车场，将保温桶放在副驾驶，想想，有给其系上安全带。
回家路上，纵使天气寒冷，然而从窗缝里蔓延进来的空气，莫名有一点点家的气息。
路上的每个陌生人，都是大包小包，整个人都是放松下来的状态。
林深深将饺子的照片，拍照随手给梁励声发了微信：“今天会回来吗？”
半晌没有回应，她也不介意。
直到车开在停车场，车厢里的音乐还在热热闹闹唱着新年的歌，林深深就这么半躺在座位上，没有回家也没有下车。
她记得小时候，过年前几天，街上便开始各种摊位。
摆摊卖春联的，买鞭炮的，还有卖各种吃的。
那个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每天等哥哥下班两个人一起去超市买东西。
去之前两人在超市附近的快餐店，买汉堡吃。
奶糖，想吃。巧克力，想吃。还有薯片，瓜子，开心果。
也有鱼虾蟹贝。
每天最想的，就是担心手里的钱不够买自己想吃的东西。
现在，她躺在车里，能买的起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
却什么也不想买，什么也不想吃。
忽然手里的电话响起。
“——我是林深深。”林深深看也不看，直接接听。
“——新年好。”陆捷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边传来。
这是他平日对外用的电话号码。
“嗯。”林深深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一个字。
听到电话另一边林深深的环境和回应，陆捷瞬间明白她和自己一样，都是一个孤独的灵魂。
他坐在自家别墅的最高层窗框，抱着一只腿的膝盖，另一只脚搭在窗外，面朝着静谧而黑暗的远方佝着背抖着肩膀吃吃的笑：“今天我过生日呢，你要不要祝我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林深深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念出这四个字，半晌朝着电话的方向侧侧脸，又加一句：“新年快乐。”
电话那头沉默，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彼此却没有挂断电话。
只有孤单的人，每逢佳节倍清醒。
“你知道我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吗？”半晌，陆捷的声音清冷的传来。
一颗水珠掉落在窗框上。
“我的愿望就是希望我的父母，快点死。最好今天，最好现在。”
话音刚落，陆捷低头笑起来：“你说她们要是知道了，会不会非常后悔生了我？”
“你说，你说她们要是知道我是杀人凶手，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
不等林深深回答，陆捷很快将电话挂断。
他不喜欢将自己的疮疤露出来给人看。
陆捷抬起头，迎着风，脸上的青紫讲述自己曾经度过一段非常辛苦的时光。
“小捷——”
门外传来吕副局的敲门声——
陆捷陡然耸了耸肩膀，恐惧的望着那扇紧闭着的门——
“我对你那么好，你要是钱我哪次没有满足，你要的东西我哪次没有满足？！”
“我没有要求你给我买东西，我没有要求你像别人一样竞赛冠军，我只要求你给我考985，就这么难吗？！”
“别的孩子在你这个年纪，学习上早就不用家人操心了！主动性早就不用家人操心了！”
“为什么别人那么优秀，你就这么差，你是故意让我难堪吗？”
等到门被淅淅索索的钥匙打开，陆捷双眸的惊恐更大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