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老梁——”
“我说我知道了。”梁励声重复一句，也不再理会对方要说的话，黑着脸将顾人语的电话挂断。
“梁队，我这边拜托我国外的同学，经过域名勘测，查到这个地点最后还是回到咱们市，这个地方我发给你，我先过去。”
因为没有接到梁励声的电话，小郝直接留言微信，便离开了单位。
麻绳专挑细处断。
梁励声不由得想到这句话。
也不顾上再去思量这一切，他跟着小郝留的地址直接过去。
车辆来到城郊的一处荒废的工厂里。
梁励声看到小郝开的警车就停在门口，匆匆上前检查——
车是空的。
“小郝——”
梁励声下意识举起手中的枪，小步迅速的朝厂房内走去。
不过就是电脑服务器放置的地方。
但现场的静默的气氛还是令他觉得不舒服。
“小郝——”
“梁队——”厂房内传来呼喊，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整个世界重新安静下来。
梁励声的心脏也被一声呼喊提到天上，疯狂的循声冲了进去——
小郝躺在地上，努力挣扎。
“小郝——”
痛苦来的瞬间，梁励声整个人像是被积压进时间里。时间变得很长。
他还能感受到风吹过脸颊的触感，能感受到喉咙嘶吼的痛感，却觉得脚下像是踩着烂泥，根本站不稳，明明已经跑了很久，却就是无法到小郝的身边。
小郝意识已经涣散，他望着梁励声，努力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咕哝鲜血。
梁励声只能靠意识才能支撑浑身无力的身体拿出电话，咬着牙关按下120，克制再克制，才能说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
剩下的，就是痛彻心扉的嘶吼。
与悲愤。
第55章 浑水（01）
林深深到了医院，只看到所有人靠在走廊两边悲伤沉默。
到底发生了什么。
收到消息的瞬间，她已经和陆捷打电话，但对方根本没有回复。
她望着瘫坐在早已熄灭灯光的手术室门口的梁励声，喉咙像是塞了棉花，什么也说不出口。
梁励声整个人瞬间苍老，佝着身子靠着墙，才能保证自己是坐起来的。
他望向她的瞬间眸光一亮，但很快又熄灭。
他知道她来的原因。
但他也知道她对于结果，无能为力。
“我要抓住他，我要抓住他！”他像是个孩子，拳头一下一下狠狠砸向地面——
走廊里贯彻着所有警察的愤怒与不甘。
趁着去卫生间的的间隙，她不断给陆捷打电话，然而留给她的是无边无际的忙音。
林深深靠在厕所的墙上用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以前陆捷杀的人，都是坏人，林深深虽然觉得不对，但也觉得陆捷的坏离自己很远。
否则也不会救他。
但这次不一样。
终于在自己不断的拨打中，陆捷接听了电话。
却是一声哭嚎：“姐，我不是故意的——”
如果说，电话没有接听之前，林深深还抱有一点点的希望，陆捷的回应，足以令林深深所有的希望跌落至谷底。
“姐，我怎么办呀，梁队会杀了我的，我妈会杀了我的！”
林深深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纵使有很多建议，却都无法违心的说出来。
“——你自首吧。”
四个字，却无法说出口。
“——你逃吧。”
三个字，更加说不出口。
林深深只能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从卫生间，回到走廊，自己作为梁励声同事应该呆的地方。
每一位同事阴沉的脸，隐忍的眼泪，握紧的拳头——
林深深深吸一口气——
尽管内疚，却还是坚持——
梁励声，你们受到的痛苦和我当年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梁队。”
“争气，你和花姐一起去，调查附近的监控，就连哪一只昆虫从这附近爬过，我都要知道！”
所有人都明白，只有案件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凶手才会慌不择路。
也说明，只要大家再努力一把，就可以抓住他。
接下来的几天里，梁励声跟着大家窝在会议室里，一点一点检查监控。
林深深过来送过几次饭，然而梁励声宛如痴傻一般，眼睛不离屏幕，她也只是叹口气，拜托其他人照顾对方。
“梁励声。”
随着会议室的门打开，吕副局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身边其他部门同事也是一脸严肃。
花姐和争气还准备打打招呼，触及吕局冰冷的目光，也不再多语，只是小小的抬起手指戳戳梁励声：“梁队，梁队。”
看到梁励声没有反应，吕副局轻咳一声，半晌道：“梁励声，现在怀疑你是杀害伊然的凶手，请你暂停手头所有工作，协助调查。调查没有结束之前，停职。”
整个会议室宛如海底一般的寂静。
忽然像是火山爆发一般——
“什么？！”
“这是在开玩笑吧？！”
“怎么可能？！”
“吕局，这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
“据伊然的婆婆所说，你对于她的儿媳一直保持特别关注，甚至单独相处过。”
“——我是负责她案件的警察，我当然会和她有接触。”
长时间坐着导致梁励声猛地站起身时，眼前一片黑暗，甚至有点窒息。
梁励声知道当案件越是焦灼，越是难以解决时，在单位内部会出现的各种匪夷所思。
在关键时刻，吕队不是维护自己人，而是推出自己人。
人间ETC。
梁励声更加明白，如果这个时候不辩白清楚，他以后就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就因为这个投诉吗？！一个投诉就能说我是杀人凶手吗？！”
吕副局也被对方愤怒的表情震慑——
“是我杀了小郝吗？！”
“是我吗？！”
“——伊然死的那天，你从工资卡里取出来了钱，而在伊然死亡现场，现场也散布现金。”吕副局转身往这梁励声：“不得不说，这是个漏洞，不是吗？”
梁励声无奈的瞥了一眼旁边同样脸色难堪的顾人语，继续回答道：“我当时发了奖金送我女朋友，顾人语也在旁边，不可以吗？”
“老梁…”
听到顾人语的制止声，梁励声并没有安静下来，反而站直身体继续：“她就是实习法医林深深。”
“——老梁！”听到梁励声的话，顾人语也不管周围是不是有领导，大喝一声制止对方。
仿佛是进入了吕副局的套里，吕副局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冷哼一声：“这话我怎么没听林深深说过？”
职场恋爱本就不受人待见。
梁励声冷哼一声：“你可以问问她。”
“怎么办呢，我问过了。”吕副局嘴角扬起非常无辜纯洁的笑容：“林深深说，她没有和你谈过恋爱，更没有收过你的钱。”
若不是好友顾人语站在吕副局身边一脸的着急与担忧。
梁励声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一个虚假的世界。
“不可能。”梁励声下意识给林深深打电话：“不可能——”
说着，他推开吕局和顾人语，朝外面跑去——
“老梁——”顾人语眼看对方走远，想追，但又估计吕副局，只能跺跺脚留在原地：“吕局，您看要不要我跟出去，万一有什么事…”
“一个叛徒，你跟什么跟，你先安抚小郝的家属再说。”
所有人在刚刚经历过同事的牺牲还未抽离，很快又陷入长期信任的上级谋杀案件关键人的怀疑之中，且别说继续工作，能够安心来单位，就已经不错了。
梁励声跌跌撞撞冲出单位，整个人几乎是摔倒在车里。
他拿出电话，颤抖着按下林深深的电话。
没有人接。
他开车回到家中，打开林深深的房间，却发现自己家中已经恢复成曾经的样子，就连卫生间的地漏上也没有头发纠缠过的痕迹。
他从来没有发现过，自己家里其实特别大，林深深当时提着一个包就搬进来。
林深深没有做过饭菜，没有照过照片，也没有买过任何东西装饰过家中。
只要她愿意，她完全可以当做没有出现过。
但梁励声不可能。
他很快又开车去法检中心，却只见到师姐提供的林深深的辞职报告。
“——因家中有事，无法继续工作，因此带来的所有损失本人自行承担。”
梁励声整个人颓丧着贴着走廊的墙壁倒在地上。
半晌无助的抬起头望着师姐：“师姐，我真的很爱她，你能不能告诉她，我爱她，我不怨她，我知道肯定是吕局强迫她的，只要她回来。”
师姐什么话也没说，只能轻轻抱抱他。
三天后。
穿着全套黑色运动衣的女子在城郊的运动公园一圈接一圈的跑步。
随着夜晚的公园灯光昏暗，随着动作的起伏，女子经过时的香味和呼吸声，宛如一种诱惑，致命而美好。
果然，黑暗中有人淅淅索索伺机而动。
当女子绕了一个圈，再次奔跑至最黑暗处时，忽然人群中突然窜出一只手，将她一把拽入树林中。
女子还没来得及哼一声，粗壮腥臭的身体已经压在了她的身上。
黑暗之中，不过就是几秒的时间，林深深已经看清楚骑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贪吃猴急的难堪以及额头反光的汗水。
不等呼叫，她下意识用胳膊攥住对方一个胳膊，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再等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被她双手背绞倒在地上。
这边一场打斗刚刚结束，还未喘口气，林深深便望着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朝自己冲过来——
就在一团黑色的东西即将冲向林深深面门时，同样黑衣男子不知从哪里冲出，对着袭击者一脚踹过去！
袭击者连哼都没哼，直接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我说要活的，你怎么又给打晕过去，要是受伤，我才不愿意给他交医药费。”看到同伴下手过重，林深深不满的踢了踢晕死的袭击者。
“习惯了习惯了，下次改。”陆捷将两个嫌疑人吊在路边的桥上，双眸在黑暗中冲林深深弯成月牙：“之前目的就是要命，现在只是要求抓到，我需要时间呀。”
“要不是因为你，我用的着这么早暴露么。”林深深冲对方不满的翻了个白眼，举起手机为两个嫌疑人拍张照片，随手上传至许愿网站。又将手机丢还给对方。
“哎没发现你的搏斗技术不错呢，怎么想着做法医不是做警察？”
“我学的就是法医。”林深深没好气的回复。
“那你有没有后悔过，站在我这边？”毕竟是自己拖人下水，陆捷跟在她身边，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表情。
林深深下意识抬起一脚踹过去：“你说过要帮我查以前的案件，我要信息！”
陆捷下意识闪了闪，忽然想起上次自己在梁励声的家里，对方也是这样踹自己的，想到梁励声，又看看林深深此时的面无表情，不由得内疚万分。
林深深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却不再提起过去。
吕副局毕竟是陆捷的母亲。
在得知陆捷误杀了小郝之后，还是想尽办法为他脱罪，不惜将梁励声停职。
作为体质内的高手，她非常清楚，只有将水搞混，才可以藏龊。
第56章 浑水（02）
梁励声不是那种受到了磨难就一蹶不振的人。
他相信语言可以说谎，但行为不会。
梁励声躺在床上，仔仔细细反反复复重新将与林深深相识相爱的经过重复了一遍。
林深深从来都没有主动谈起过家里的情况，也从来没有主动提及是否喜欢自己。
林深深对自己非常的好奇。
他忽然坐起身——
如果对方不喜欢自己，那一定是有其他原因——
“老梁，你怎么来了，不是吕局说了嘛，你在停职！”
原本正在会议室向吕局单独汇报的顾人语看到手机来电，没有接听继续开会。
等到找借口两分钟后离开会议室，顾人语一边朝停车场走去，下意识的找到梁励声的车，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你帮我查下，林深深是谁的人？”
顾人语愣了下：“什么谁的人，不都是咱法检中心的人么？”
梁励声顶着三天没有刮过的胡子，宛如换了个人，眼神却依然坚定。
他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我们没有校招，她当时从哪里进入法检中心实习的？”
顾人语刻意逃避好友的眼神，侧脸顿了顿，手指蜷缩。
“我当时也觉得有点怪。你说哪个女孩面对你这么执着的爱，不是立马原地结婚？”听到好友的怀疑，顾人语这才慢吞吞道：“你当时说她姓林，她又主动提出林恩培的案子，我就有点怀疑…”
听到顾人语的话，梁励声宛如海水倒灌入喉，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似的，他一把攥住好友的衣领怒喝：“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你为什么造不告诉我？！”
“我给你说了啊，有人要查林恩培的旧案，你做准备了吗？”顾人语将自己从对方的双手中挣脱，不满道：“我是相信你的办案能力，但是你也要知道只要是人，就会有犯错的时候。”
“谁找她来的？”
“谁签的字？”
如果到这个时候，梁励声还没明白这是一场局，他这几年的工龄就白干了。
质朴简单的办公室里，听到开水沸腾的响声，老人慢悠悠站起身，端着杯子去倒水。
回过身，看到梁励声已经站在自己的桌前，像是早就在等似的：“你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