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成了死局。
“后来,是哪一天呢……”钟颜有点迷茫,思考一阵,说,“好像是,非常寻常的一天。”
非常寻常的一天,她早早结束了油画馆的工作,想去找焦臣杭,一起到外面吃晚饭。
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对方嚷嚷称等了她很久,要她做自己的油画馆向导。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偏偏钟颜就是拒绝不了,因为这人是她婆婆。
凡事总有限度。
就那一天,她忽然醒悟了。
钟颜沉默一阵,说:“我突然发现,我根本面对不了那种生活,我对生活的包容性非常差,一点儿瑕疵也容不下。”
她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活在云里,不懂得计划,筹谋,被全世界热烈的爱意包裹着,从来如此,应当如此。
要应付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不愿意。
“所以,我提离婚,他也没拒绝。”
两个人约定了日期,离婚前夜,钟颜却找不到人。
到公司去问,焦臣杭的领导说,他已经一周没去过公司。
然而翌日,他宿醉过后,还是出现在民政局门口。
他换了衣服,穿着整齐体面,很礼貌地,低声跟她道歉:“不好意思,忘了今天要去领证。”
两人一路沉默,到了目的地,他突然说:“我以为我可以的。”
钟颜问:“什么?”
他说:“可以跟你有一个家,养一只猫,有一个孩子。”
那时已经是年底,北京深秋,落叶漱淑地坠,踩上去感觉厚厚的,有点焦。
钟颜拿到离婚证,忽然感到非常茫然。
她辞去油画馆的工作,决定遵循家人安排,继续读书。
最后一次回学校,去教务处打印成绩证明,她看到新生们在办运动会,叽叽喳喳地,红色的迎接新生的横幅还没有撤去,在校内林荫大道飘扬着,如同色彩鲜明的旗帜。
她穿过拥挤嘈杂的人群,看着那些陌生新鲜的脸孔,很莫名地,想起王小波书中的句子。
——什么是似水流年?就如一个人中了邪躺在河底,眼看潺潺流水,粼粼流光,落叶,浮木,空玻璃瓶,一样一样从身上流过去。②
那些你想要的、想留下的,都是你伸出手去,抓不住的。
-
钟颜说完这些事儿,苕皮和肥牛已经不能吃了,几乎煮化在锅底里。
孟昭愣愣的,短短十分钟,感觉自己听了一个漫长的故事,时间横跨过女主情窦初开的整个青春期,青春是在谁身上开始的,就在谁身上轰然落幕。
她忽然非常惆怅。
她问:“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么多?”
钟颜思考一阵,似乎也没找到什么确凿理由,扯扯唇角,笑道:“想跟你说,谢长昼跟我没什么不一样的。我最近要结婚了,感慨也多,找个不熟的人倾诉一下。”
圈子太小了,这些事,不能跟熟人说。
孟昭不说话。
钟颜看着她,沉默片刻,忽然笑道:“你知不知道,谢长昼要留在广州,不回北京了。”
孟昭手一抖,筷子从桌上掉下去。
钟颜:“看来你不知道。”
她又问:“孟昭,你在北京,有没有遇见过粉色的房子?”
话题太跳跃,孟昭的思维还停留在上一件事。
如果谢长昼不回北京了,那他之前说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的……
她迷糊起来,下意识:“没有吧……”
“那谢长昼,果然是在骗我们。”钟颜笑笑,又摇头,“他四年前跟我们说有,但从没带我们去看过,我一直觉得他唬人。他说,那是他给老婆买的,要先给老婆看。”
孟昭愣了一下。
“他说,他这辈子就一个爱人,别的谁来,都不行。”钟颜微顿,轻声说,“我们没人信。”
发愣的一两秒里,孟昭怔怔的,电光火石,脑子里闪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