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昼低声:“嗯,你睡吧,我在这儿。”
她说:“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是睡不好。我总梦到你……但又,找不到你。”
谢长昼垂眼,嘴唇轻轻碰一碰她的额头,哑声:“你都梦见我什么?”
“好多事。”孟昭掰着指头数,“梦见我放学,你去接我,给我带葡萄味的汽水;我在你办公室里写作业,有高管工作出了错,你打内线骂人,骂完转过来问我有没有被吓到;你时不时要去见一些家里长辈介绍的女孩子,我偷听到她们的名字,就在网上搜,然后发现,她们的履历一个比一个漂亮……”
孟昭停顿一下,忽然有点恍惚地,小声说:“会不会,其实,我现在在经历的这些,才是梦。这一切都是我想象出来的。”
谢长昼在她后脑勺轻拍一下:“说什么胡话。”
孟昭认真:“但是,谢长昼,现在的你,好像假的。”
“怎么?”
“我总觉得,你太好了,不像我的。”
孟昭抱着他。
想起在学校时,物理系,那两个为院士儿子大打出手的师姐。
很久以前,她跟着谢长昼,偶尔出现在一些社交场合,好比那次在游轮上——
也有别人的女伴,吃惊地对着她,睁大眼睛:“谢先生?你是谢长昼带来的?……是‘那个’谢长昼?”
她们问她:你不想从他那儿得到什么吗?房子资源车钱……他都能给你,你真的不想吗?
那时她没有答案,如今四年过去,这些问题在脑子里蒙了灰,又隐隐浮现。
她没有变化,仍然稚嫩,天真得泛傻气。
脑子里想过最多的,也仅仅只是,跟他在一起的样子。
她不想吗?她想啊,她想一直跟谢长昼在一起啊。
可他永远难以捉摸,像高原上的风,或流动的云。
她当年没有勇气告白,现在也不敢逼问,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
孟昭垂着眼,感受到他的呼吸落在头顶。
下一秒,谢长昼掐住她的脸,迫使她稍稍抬起目光。
他目光沉静,声音清澈低沉:“我大哥和妹妹都在香港,最近半年海内外市场有变动,家里几个小派系冒头,祖父烦不胜烦,想让我也回去给他解决问题,我们仨接他的班。”
停顿一下,他说:“但我不想动了,我很累,至少最近两年,想休假。”
他把北京的一部分产业交到了谢竹非手上,既是因为谢竹非想要,也是因为,从澳门回来后,他的身体,没办法再负担高强度的工作。
“没跟你说,是因为我祖父可能会去哈佛找我,怕提前预警了,你想太多。”谢长昼叹息,“他比我大哥执着多了,也不知道那么大年纪的人,哪里来那么旺盛的精力。”
他头一次主动解释这些,后半句话好像碎碎念,孟昭听着听着,笑出声。
她仰着脸,问:“你祖父,不知道你的身体……不舒服吗?”
“他知道了的话,会要求我立刻回香港。”
谢长昼思索半秒,声线低缓,“我父母关系不太好,联姻,我妈本来一个小孩都不想生,我爸让她生,生完之后她身体就垮了,搞得我们仨小孩,她谁都不待见。”
不待见也没关系,家里有的是人帮忙带孩子,谢长昼被放到了祖父家。
“我祖父,年轻的时候,特别凶。”谢长昼从没跟人说过他的童年,有些不自在地皱了下鼻子,低声,“控制欲很强,动不动发火。我和谢竹非读小学时,大年三十,他把我俩按在书房练字,我俩趁他不注意揣着钱和炮仗就跑了,打车跑了三十里地,逃回我爸公司。”
他停顿一下,“当晚他连年都不过了,亲自带着人上门,来抓人。”
谢长昼其实记得很清楚。
祖父一句话也没多说,言简意赅:“给我弄回去。”
他带来的那些人,个个儿一米□□,齐刷刷穿制服,肩章发亮。
朝着谢家两个少爷立正敬了礼,才动手绑人。
谢长昼和谢竹非,在多年与祖父交手的过程中,学会打架和反抗。
随便哪个放到学校里,都是一顶一的霸王人物,混不吝的性子,没干过什么好事。
结果祖父一军棍下来,俩人都没声儿了。
“跟他一起生活的那几年,罚跪罚站都是常事。”谢长昼抱着孟昭,把玩她的脸,语气散漫,说得云淡风轻,“直到我那次犯病,他才停止了对我的虐待和体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