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风都带水汽,江边绿植们枝头的花苞摇摇欲坠。
谢长昼跟人相约赛车,奈何天公不作美,行程被迫取消。
他心里不痛快,空中飘着细细的雨丝,依然把超跑敞篷完全打开,被钟颜咒骂一路:“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朋友,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坐你的车!”
广州大桥上冷冷清清,夏夜湿热的风裹挟着水汽,呼呼灌进领口。
谢长昼意气风发,衬衫被风吹成帆,大笑着将油门踩到底,嗓音在夜色中清朗张扬:“你最好说到做到!”
跑车如同离弦,钟颜的脑袋猛地被惯性带到颈枕上,余光之外,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一飘而过:“刚刚那桥上,是不是站着个人?”
“是啊!”谢长昼被风吹得眯眼,大声道,“我也看见了,有个小女孩嘛!”
话一出口,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
他猛踩刹车。
吱——
巨大的摩擦声,车子几乎被猛烈的刹车甩得转过去半截。
钟颜身体猛地前倾,被安全带死死拽住,绑带深深勒入腹部。
眼冒金星,一阵窒息,她气得大骂:“你是不是有病!谢长昼!这他妈是广州大桥!你在这里停车,你……”
谢长昼连车门都没开。
他用力砸了方向盘一下,低骂句“草”,踩着车门直接翻了出去,回转过身迈开长腿,拔足就是一段狂奔。
等钟颜完全回过神,他已经跑出去很长一段路。
他没顾上穿外套,白色的短袖衬衫在夜风中用力地鼓起,衣角如刀子般锐利地破开空气。
她只捕捉到他的背影。
和指尖流动的风。
孟昭完全没反应过来。
她就站在桥上,趴在栏杆边,呆呆望着桥下流动的江水,身后突然传来个男声厉声喊她名字“孟朝夕”。
下一秒,手腕就被人用力握住。
接着,那人拎小鸡似的,将她往远离珠江的地方拖离半米。
耳中传来男人生气到近乎破音的低吼:“你一个人瞎跑什么!大半夜的不要命了!”
孟昭被拖行,勉强地站稳脚步,迷迷糊糊抬起头。
大桥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两岸高楼灯光都缠绵成了一片。
灯与光纠缠着,她隔着朦胧的水汽,只辨认出来人深邃如同黑曜石的眼睛。
孟昭愣了一会儿,不知怎么,难过的情绪忽然铺天盖地,像潮水一样将她包裹。
她本来就眼眶红红,被他一吼,打转的眼泪“啪嗒”掉到他手背上:“我没……没有瞎跑,也没有不要命。”
台风天,广州潮湿又炎热。
小姑娘四肢纤细白皙,穿着印有小树图案的白色短袖和浅卡其色背带短裤,外面罩了件浅橙色带点格子的外搭衬衫,脚上穿着一双高帮小白鞋,已经被雨水全部浸湿。
——全身颜色都太浅了,他刚刚在车上,几乎看成白色。
“我就是……就是……”仿佛找到情绪的出口,孟昭混沌好几日的脑子这时依然没能太清醒,指黑漆漆的江面,声音里也裹挟水汽,断断续续地哽咽,“想,想看看下面……爸爸,爸爸也在地下……”
谢长昼一言不发,在江风中皱着眉,唇不悦地绷着。
她今年十四五岁,肌肤瓷白,身形纤瘦,黑色的长发被风吹散了,有些凌乱地落在肩头,整个人孱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却又透出奇特纯粹的美感。
破碎的,脆弱的,玻璃一样的少女。
谢长昼将她带上车。
钟颜已经猜到他大概是见到了认识的人,没想到带回来是个小女孩。
她帮他把敞篷关了,不忘趁机幸灾乐祸:“说一不二谢二少,现在怎么愿意关敞篷了?”
“我老师女儿。”谢长昼没多说,言简意赅,“去帮个忙,把她湿衣服换了,穿我外套。”
那时候钟颜也才二十出头,一头干练短发,穿短夹克和牛仔长裤,像个利落的女拳击手。
她没推辞,到后座帮孟昭换衣服,孟昭是突然跑出来的,没有带伞,大雨淋得通透,在风里瑟瑟发抖。
钟颜就问她:“小妹妹,你怎么跑出来了,跟爸妈吵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