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栋没有思考很久,他嗓音微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会。”
闻月好笑地勾起唇角:“那这不成了是我间接毁灭了世界?”
李敏栋没有反驳闻月,也没有说“世界毁灭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骆永长”一类的话。
他只是无比坦率地“嗯”了一声。
所谓“理不直气也壮”说的大概就是这一刻的李敏栋。对上李敏栋没有分毫动摇的眼眸,闻月感觉自己心里痒痒的。
顿了一顿,闻月又问:“就算世界毁灭的罪过会被算到我的头上,你也会支持我?”
李敏栋颔首。
“你的感受比世界更重要。”
闭上眼轻笑出声,闻月笑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启唇。
“有些时候我会想,还好我们没有出生在玄幻世界。你不是什么名门正道的弟子,骆永长也不是什么计划毁灭世界的魔头。不然——”
眸中有微光闪烁,是感慨,也是感动。
闻月怀疑自己上辈子拯救过世界,否则她没法解释她今生为什么能遇上李敏栋。
“你就要变成我这个得了圣母病的祸水的帮凶了。”
顾忌着骆家诚的视线,闻月只是视线在李敏栋的唇上走过一圈。但她的手指爬上了李敏栋的手背,轻抚过李敏栋手背上的青筋。
“不过我说那些话不是为了让骆永长停手。”
和骆永长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被骆永长掌控了二十几年;和不懂艺术创作的舒宝琴不同,和叛逆且被骆永长嫌弃才能不足的骆家诚不同,闻月是唯一一个被骆永长允许进入他创作世界的人。
就算闻月不愿意,她也远比其他人都了解骆永长的秉性。
“老师……骆永长最大的失败就是永远都不听人劝。别人越是劝他,他越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以证明自己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
这种固执往良性发展叫作“不服输”。而不服输恰好是创作者必备的基本素质。
毕竟文无第一,这世界又总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只要仍然坚持创作,每个创作者无可避免地都要经历失败、挫折、痛苦、抑郁、自我怀疑。
可以说能承受千万次的打击,在被打击后还能顽强站起的人才配做创作者。每一个成功的创作者,必定都是最不服输的人。
“但骆永长执着错了地方。他放弃了自己创作者的身份。”
骆永长一直都恨着断定他在绘画方面没有才能的骆万年。为了能向说自己“没有天赋”、“不是画画材料”的爷爷报一箭之仇,学习-国画多年的骆永长毅然放弃国画转投油画,可谓是卧薪尝胆。
这本没有问题。但急于证明自己让骆永长没法把精力集中在绘画上,油画圈子也不比国画圈子轻松好混。
渐渐的,骆永长发现自己压根儿没有能力在画布上建立一个自己独有的世界。他一面拒绝接受骆万年对他的评价,一面又在心底承认姜还是老的辣,骆万年说得没错,他就是没有才能。
闻月有时候会想,骆永长拿她的《黑洞》去参展兴许不是什么蓄谋已久,她的老师也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想侵占本该属于她的荣誉。他只是……想看她的画无人问津。想看他眼中拥有莫大才能的闻月,和他一样一年又一年地寂寂无名。
这样骆永长就能说服自己:不是他没有才能,是这世上伯乐太少,所以才暂时没人发现他和闻月身上的巨大价值。
骆永长始料未及的是,《黑洞》一经展出就收到了大量的认可。
闻月可以想象骆永长当时有多么的不甘心,也可以理解骆永长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宣称《黑洞》是他的作品——有一次骆永长喝了个酩酊大醉,被人扶回家后他在照顾他的闻月面前嚎啕大哭,说自己直到爷爷去世也没能听到爷爷的一句肯定。
那时闻月以为骆永长哭是因为爷爷的去世。多年后闻月才明白,骆永长不是为爷爷而哭,他是为自己再也没法从爷爷那里得到肯定而哭。
没能得到家人的肯定,日后也不会再有得到家人肯定的机会,所以骆永长饥-渴地向外界寻求认可,无时无刻不想扬名立万。
年复一年的努力没见多少效果,占有《黑洞》却让骆永长一-夜之间便得偿所愿。
挂上本不属于自己的光环,骆永长终于扬眉吐气。他再也不会被周围的人看不起,周围也再没人拿骆万年对他的评价嚼舌根。
尝到了甜头,骆永长更加沉迷堆叠外界给的虚名。他不再创作。
十几岁的闻月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可那时还是个孩子的她确实没有胆子没有办法能阻止骆永长。
今时不同往日。闻月既然做了要与骆永长为敌的决定,就不会再畏首畏尾,也不会临阵变卦。
要说她的计划里有什么变数,那就只能是骆永长的态度了。
“就算骆永长把《黑洞》一改再改,他也安不了心。因为他自己最清楚,那根本不是属于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