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个邮差——阿泥坨
时间:2022-03-14 08:32:43

  她指着前方,“带我过桥,然后去河边……有人在等我……”

  没人听得懂她的语言。

  这丝希望,即使微弱,她也想抓住。她想回河边,和大家道个别,如果能死在大家身边,她一定会感到幸福。

  她抓到谁就乞求谁,像个疯子,披头散发在人群中乱转。闹得没有一丝力气后,她被他拖上车。她头昏脑胀,伤口又疼,上车后就躺在后座休息。

  车子在人流中穿行时,玉芝不再害怕,而是感到寂寞。

  车快出镇时,向兰敢熄火,拔掉钥匙下车,先去商店买了一包烟,然后走向旁边一个摆摊的老人,递出手里的东西。

  玉芝记得这辆车,几个月的一天,向兰敢让她把身上的首饰交给他,她把那条项链藏到了座椅下,只把戒指和手镯给了他。

  她艰难地蹲下身,在座椅下找到了项链。

  这是他赠予她唯一的礼物。

  *

  在车子毫无目的的行进中,玉芝睡了一个沉沉的,无梦的觉。

  再次睁开眼时,窗外是看不到尽头的沙漠,落日坠在天边,过不了多久就会掉进沙海,又过不了多久,半个月亮就会蹦出来。

  “你要带我要去哪儿?”她问。

  “一个会让你感到温暖,不会孤独的地方。”

  玉芝撑起身体,觉得口干舌燥,她看见那袋橘子,从中拿了一个。她没有吃,只是握在手里,想起了一些画面。

  她又闭上眼,觉得又累又困,但她还在努力,扯下皮质座椅的一块皮含进嘴,生吞下去。

  她轻轻哼起歌,弄得他很不开心。

  “你能安静点吗?”

  她没有理会他,这让向兰敢更加生气:“你再唱的话,我会杀了你!”

  “如果你想那么做的话,我一定好好配合。”

  “你相信一个人可以操控另一个人的命运吗?”

  “当然信,送上绞刑架上的那些人,不都是因为干扰了别人的命运吗?”

  向兰敢垂下眼:“可总有漏网之鱼。”

  她恢复了一点神志,一脸悲戚:“但绝不是你我。我本来可以趁任何一晚你睡着了的时候,把你砍死在床上的。”

  “可惜你错失了机会。”

  “不到今天这步,我怎么会有那种可怕的想法呢?”说着,她又吃下一片塑料。

  向兰敢拽紧方向盘,气管和动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像一堆秸秆遭遇了大火。他停下车,说车子在漏油,他需要下车检查一下,如果修不好,他们恐怕开不出沙漠。

  他绕车走了一圈,然后拉开车门:“我得钻到车下看看,你也下车帮帮忙。”

  “我能帮什么忙?”

  “帮忙递个工具。”

  他需要她递上的不是什么工具,是她的命。

  昨天晚上,他一边忍受耳朵的疼痛,一边谋划杀死她的这件事。

  玉芝不想下车,但被她拽了下去。

  药物的作用还没消退,她口渴,脑袋不清,四肢酸软得发疼。拖着沉重身体,她往夕阳的方向走了几步,黑狗也跳下车,在灼热的沙地里跳脚。

  体内的东西拖着她往下坠,玉芝有点站不稳,想回车躺着。她刚转过身,一道黑影就从她的眼前闪过。一瞬间,疼痛将她的身体撕成了两半。

  那块红头巾,从她脚踝上脱落,被风吹到天上。朝着日落的地方,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在亮黄的天地间,那点红色像一个快乐的逃犯,带着狂喜和激动,把控住了自己的命运。

  头巾飞起来那刻,玉芝试图抓住它,偏偏被它从手中溜走。

  她跪在地上,双手按住脖子,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把滴血的刀。无垠的沙漠,在那遥远的,她看不见的一些地方,有钟鼓在撞、驼铃在摇,有人刚起床,有人在刷牙,有人刚好幸福,她的生命却只剩最后一分钟。

  她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和梦中不同的是,她的伤口更宽更深,在大量流血。早上,他递出的刀太钝,需要磨一磨才能成为锋利的凶器。

  她仰面倒下,腾起的灰尘洒到脸上,嘴里冒出的血泡染红了她的整个下巴和脖子。她想说点问候的话,浑浊的字符被大太阳烫化,留下的只是一串□□。

  死亡的痛苦让她卷起身子,她拽紧拳头,忽然有点舍不得这个世界。体内的血每一滴血都乱了方寸,在伤口处汩汩讨论去处,最后它们一起涌出体内。广阔天地之间,她听见的是血的声音。

  在她临死之前唯一的遗憾,已经和快乐幸福无关,她只是遗憾眼前飘着的那片玫红色的云去不了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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