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温柔响亮的指导声，就只剩时不时传来的欢呼声。
也有哭声。
难以抑制的悲伤的哭声。
温离看了眼相机屏幕，有些渗水了，但好在不影响拍摄。
她忍着内心巨大的汹涌，把这些画面一一记录了下来。
救援整整持续了三个小时。
到最后，负二楼的人都被指引着走了上去。
救护车开走了，温离蹲在一个角落里。
她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出来，发到摄影群，又上传网络。
几乎刚刚做完这一切，手机便因为电量不足，关机了。
温离看了眼台阶下的水位线，比来时高出很多，大概率今晚是回不去了。
她蹲着思考了一会儿。
用余光看到不远处有个高大的身影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温离抬眸，看的更仔细了一些。
骤然发现，不知不觉中，那人已经走到她跟前了。
她轻轻说了句：“你要坐吗？”
辛一垂着眼，“嗯”了一声，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
说是身旁，但距离很远。
温离用余光看他。
他身高腿长，窝坐在地上，显得有些憋屈。
本来干净整洁的外套，此刻布满了污泥。
清隽的脸上还添了一道新疤。
她翻了翻自己的书包，拿出一个白色的创可贴，递过去。
“脸上受伤了。”
辛一“嗯”了一声，凭着自己的直觉，歪歪扭扭的贴了上去。
十分准确的避开了伤口。
温离轻咳一声，又递了个小镜子过去。
“你没贴好。”
虽然觉得别扭，但他还是接过来了。
一幅乖巧的样子。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温离没有开口问，他刚刚下去找的朋友呢，找到了吗？
是真的去找朋友吗，还是说在骗她。
辛一也没有提，她根本就没有听话。
其实，他刚刚在负二楼，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她。
她抱着个相机，杏眼里敛着些湿意。
遇到个哭的喘不上气在找妈妈的孩子，她把自己口袋里放了很多年的小玩偶送给了她。
辛一听见林雨问过。
在一次她不小心把玩偶丢在30楼会议室的时候。
林雨问她，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她说是。
从小陪她长大的，很重要的东西。
可就这么被她送出去了。
她太干净了。
一干二净。
辛一低垂的手指动了动。
用余光看她：“明早再回去，可以吗？”
雨势太大，积水太深，就这么贸然回去，终究是不安全的。
温离“嗯”了一声。
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开口问：“我可以用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辛一把手机递了过来。
她点亮屏幕，发现是没有上锁的。
页面很干净，整齐排列着几个绿色的图标。
壁纸是张风景画。
温离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有些不像系统随机的。
而且，总觉得有些莫名熟悉。
她给温穆拨了个电话。
说家里停电了，手机马上关机，让他们不用挂念，照顾好自己。
那边似乎在忙，没有深究她的话。
只是在她将要挂断时，问了一句。
“你用的谁的手机。”
握着冰冷屏幕的温离，莫名心虚。
轻咳一声，“邻居阿姨借的。”
阿姨这两个字咬的特别重，生怕他有任何怀疑。
温穆“额”了一声，选择放过她。
只是挂了电话之后，她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人家好心借手机给她，她还说人家是阿姨。
“我就是怕我哥担心。”温离思考了一下，还是解释，“他从小到大都拿我当个小孩子。”
“要是知道我大半夜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估计会来通缉我的。”
辛一点点头，安静的脸上写满了不在意。
温离瞬间又丧气了，默不作声地把手机抵还给他。
只是，她偏头的时候才发现辛一坐着的位置是在风口处。
他坐的并不端正，但挺阔的背脊却牢牢定在那里。
定在她和凛冽的寒风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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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发早一点
愿不好的事情都快快过去国泰民安
第17章
半个身子藏在光影里的辛一看起来和之前不太一样。
温离因为他的这个动作和神情，内心再次重重的颤抖了一下。
她真的是个很注重细节的人。
会因为一个细节讨厌一个人。
同时，也会因为一个细节喜欢上一个人。
她默不作声地收起了自己的目光。
恍惚中，听见他在打电话。
语气很轻也很温柔。
十分认真且专注地在交代自己的行程。
电话挂断之前，温离听见他说。
“您早点休息，注意身体。”
如果……用的是您的话。
其实大概率不是同龄人吧。
会不会是长辈？
温离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试图自我阻止。
温离，你不要再胡思乱想。
*
坐在他们对面的，同样是不得不留宿在这里的人。
年轻人居多，有的抱着手机，有的捧着电脑。
神情紧促，看起来都很忙碌。
所以这才是生活，即使刚刚甚至现在都还在面临着一场巨大且猝不及防的灾难。
但是等时间静止，秩序恢复，他们都要快速的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没有一点疗愈和喘息的缝隙。
如果换做平时，温离大概又会再次犯了职业病，把这些场景记录下来。
可现在她相机电池耗尽，手机也没电关机了，两手空空如也。
只能凭空长叹。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身边的男人轻咳了一声，把手机递过来。
“想拍就拍吧。”他说，“我的电量够你用到明天。”
温离惊觉他的敏锐。
但也没有多余的客气，从他手里接过来。
打开手机，随意的拍摄了几张。
倏尔，她转过身来看他，出声询问。
“我能拍你吗？就和拍他们一样。”
只是单纯的记录，绝无它意。
似乎怕他不同意，温离又补充了两句：“这些我不会发出来的，拍他们的那些都不会发出来。”
她的账号里有各地的风景，但很少有人。
因为总觉得，万一因为她不经意的一张照片，扰乱了被摄者的生活，那就是违背了初衷的莫大的过错。
但今晚暴雨中的那些照片不一样。
拍那些的时候，她特意避开了正脸。
而且。
相机里留存的那些，是记录，是传递，也是这个城市里的人该有的记忆。
老师说过。
做任何事都要真诚，要思虑周全，不能只凭一己私欲。
……
思绪浮沉之时，她好像听见那人“嗯”了一声。
温离诧异的看着他。
“嗯，是可以的意思吗？”
“嗯。”
“那我就当成可以。”
“嗯。”
温离：“……”
她举起手机，把镜头对准他。
光明正大的拍了起来。
屏幕里，他只露了一个下鄂线极其锋利的侧脸。
但棱角分明，难掩其华。
和高三报刊栏里的红榜上贴的那张半身照一样。
他是辛一。
不论有着什么样的经历，在哪个时刻，他都是辛一。
温离很是克制。
简单的拍了两张，就把手机还给了他。
思考了一下，还是说：“你把照片发到林雨建的那个群里就行，等我手机开机了下载下来。”
辛一轻咳：“你的记忆只有七秒吗？”
温离：“嗯？”
辛一：“刚才还说照片不能发出来。”
温离顿悟。
他是不是在控诉自己。
意思就是发群里和发社交平台有什么区别。
那我总不能说，要不加个微信，你发给我吧。
这样，未免太过居心叵测。
虽然，她本来……也有一些。
温离：“那，那不然我们到时候开个蓝牙快传？”
辛一：“没用过。”
温离：“彩信也行，就是有点费钱。”
辛一：“……”
辛一：“温离，你微信是注销了吗？”
温离：“没有。”
辛一：“嗯。”
温离：“哦。”
她伸手挡了挡自己上扬的唇角。
这话，应该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到凌晨2点的时候，辛一回了次头。
在他不远处蹲坐着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她抱着个双肩包，姿势诡异的靠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
很是安静。
她的睫毛很长，温顺的垂落着。
皙白的右脸上有一小处不明显的凹陷，上面点缀着一颗灰黑色的小痣。
如今是眼睛闭着。
不闭着的时候，眸光很亮。
她呼吸轻轻的，尽管睡的不舒服，但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能看出是在自我克制。
努力隐身，不发出动静，吵到别人。
辛一短暂的看了一刻钟。
把视线转开。
思考了一下，把火机和香烟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来。
之后，把衣服脱掉，随意的盖在了她身上。
做完这一切。
他站起身来，朝外走了两步。
走到地铁口围着的栅栏旁。
雨势转小了，但是积水未下，如今的高度还是在膝盖的位置。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夹在两指间。
踌躇了很久，还是没有点燃。
天色昏暗。
可光明终究会来。
他希望有这个福气，能看到光明的到来。
*
温离醒来的时候，外边已经有微微光亮了。
只是虽然雨势转小，却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
她懵懵的睁开眼睛，扫视了一圈，发现辛一不在。
温离摸摸自己冰冷的手臂。
明明觉得，半夜里是暖和的。
怎么天亮了，温度反而比半夜更低一些。
她缓了一会儿，从原地站起。
踢了踢自己麻木的双腿，觉得有些舒服了。
这时，不远处走来两个人。
一个撑伞的男人，还有在伞下抱着箱子的男人。
等他们走进了，温离才发现那个抱箱子的是辛一。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不知和旁边的人说了什么，之后边朝着温离的方向走来。
“抽水车一直在工作，水位线下去了一些。现在积水是到小腿的位置。”他哑着嗓子说，“现在想回去吗？”
温离点点头，又问：“你感冒了吗？”
他虽平日里讲话也很低沉，但这次尤甚。
而且是不太正常的低沉。
加上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就有些楚楚可怜。
“有一点。”
辛一没有否认，“不过不严重。”
温离“嗯”了一声，提起自己放在地上的书包。
“我们回去吧。”
她把雨衣套在身上，借着朦胧的视线看他。
余光可见，他难得温驯。
先是轻轻扫视了她一圈，之后步调缓慢的率先往外走去。
温离临迈步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发现刚才撑伞的男人，此刻在给滞留的行人分发早餐。
所以……他们刚刚是去买早餐了吗？
*
温离跟在他身后。
看到他刻意又降了一些速度，便走上前去。
和他并肩。
他手里提着刚才她抱在怀里的双肩包。
敛着眉眼，依旧是一幅安静的样子。
从地铁站到他们住的小区并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
两个人趟着积水，略显狼狈的走了回去。
以至于门卫大叔看见的时候，心疼的一人塞给了她们一个温热的鸡蛋。
“折腾一夜了，快回去补充补充营养。”
温离说了声“谢谢。”
小区里的积水比外面浅了一些，但也能到脚踝的位置。
温离走到单元楼下的时候，看见自己的车还算安全的停在那里。
只有一小截车身没在里面。
她开口问了句：“你车子应该不在地下车库吧？”
辛一：“在。”
温离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你也放宽心吧，天灾不可避。”
辛一停顿半秒，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没有告诉她，他昨晚本意是要下来挪车的。
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
*
因为全城断电的原因，他们只能爬楼梯上去。
温离拖拖拉拉的抵达十二楼的时候，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
只知道，有点烦她狗哥，给她租这么高的房子。
走廊上亮着一盏应急灯，但依旧难掩黑暗。
待她喘上气来，能正常呼吸的时候，便有些思绪回笼。
不禁开始心不在焉。
她这个人，是真的挺怕黑的。
辛一走在她前面，却在她门口的方向停了下来。
“手机还有些电量，你拿去照明”
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她。
温离连忙拒绝：“不用了，家里有应急灯，也有充电宝。”
辛一：“那我站在门口看着，你先去把灯打开。”
“嗯。”温离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书包，又垂着眼睛，把密码锁解开。
直到她在玄关处，点亮应急灯，脸上情不自禁多了些神采。
他才收回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