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雁听往咖啡馆门口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那里没有冉初夏当时堆的那个雪人,也没有那个和冉初夏一起堆雪人的可爱小男孩洋洋,只是空荡荡的一片。
他又看了一眼店铺招牌,“温暖咖啡馆”这几个大字就被装饰在店铺上方,LED灯亮着暖黄色的光,在黑夜里十分醒目。
“上次之后,我就没有再看到过洋洋了,后来我进去问了老板,也就是洋洋的妈妈,她说洋洋是被他外公接走了,下次回来可能是暑假了。”
顺着程雁听的目光望过去,冉初夏又一次看到她总会路过的那家店,想了想,还是主动将这件事告知程雁听。
“洋洋的父亲去世了,他母亲在这里工作比较忙,所以现在一直都是外公外婆领着。”
“我只是有些遗憾……上次他让我有机会再陪他玩,我答应了他,但是并没有机会做到。”
“上次过去,他妈妈把那条围巾还给我了,洗得干干净净,上面留了很好闻的味道,我走的时候,他妈妈还帮我做了杯热拿铁。”
无需程雁听开口说些什么,冉初夏兀自说着一句接一句,并不给他回应的机会。这些事情原本就只有她自己一人清楚,现在她却就是很想倾诉给某个人听。
而程雁听就是某个特定的人,也是那个她唯一想要倾诉的对象。
注意到冉初夏的反常,程雁听沉默无言,只是在她看向自己时朝她露出一抹比刚才谈到雪人时还要热烈的笑容。
冉初夏意识到,程雁听这是在安慰自己,同时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突如其来的失态。
一丝尴尬迅速蹿上冉初夏的脸庞,她立刻试图转移话题以掩盖,“对了程老师,你今天吃得还开心吗?”
“很开心。”程雁听笑意更深,唇边翘起更深的弧度,满心真诚地感叹着,“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了。”
冉初夏往前瞟去,这才发现他们两个人在不知不觉中竟已远离大部队,并且仍在与队伍慢慢拉开距离。
不过她与程雁听中的任何一方都并没有要赶上队伍的念头,依旧走得缓慢。别人都是想早点回酒店休息,他俩却像是刚从家中出来,吹着夜晚的风悠闲地散着步。
“那……”冉初夏从兜中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又放回去,继续往下说,“距离今天过去还有不到十分钟时间,许个新年愿望吧程老师。”
程雁听向来爱说让别人都扫兴的话,换个人这样说,他大概会本能地回答一句“我没有愿望,所以没什么好许的”,但他独独不想扫了冉初夏的兴致。
“应该怎么许?”程雁听问。
“直接说出来就行,我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实现……”
这倒是经过冉初夏深思熟虑之后说的玩笑话,本是想活跃气氛,却在说出口后莫名觉得气氛反而变得奇怪,于是赶紧又找补,“如果不在我能力范畴内的话,那就让月亮帮你实现。”
程雁听会心一笑,问:“那如果我的愿望是想拿影帝呢?”
听完冉初夏正色道:“那就不用浪费这个愿望了,你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拿到。”
她给了程雁听一个意想不到,却又让他无法反驳的答案。
让程雁听顿住的不仅是她这个答案,更是她说出这话时那种笃定的态度。
在业务能力方面,冉初夏对程雁听从未产生过任何质疑,她始终相信他的能力,于是那句话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满怀她对于程雁听的信任。
“好,那让我想想,我可以许什么愿。”时间又过去两三分钟,距离凌晨越发近了,程雁听收起开玩笑的心情,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既然是新年愿望,那还是要好好想一个。
“嗯,你慢慢想,到酒店还有一会儿的距离,还有时间。”
程雁听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你的愿望呢?”
“我的愿望是——”冉初夏看了眼夜空中那枚弯月,本是该向它许愿,却突然将目光又再次转向程雁听,眸光比弯月还要明亮千万分,“程老师,希望今年你的笑容能多一点。”
程雁听怔了怔,薄唇轻掀又轻合,张张翕翕几次后抿唇浅笑一声,“这就是你的新年愿望?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一点都不浪费。”冉初夏把话说得真诚,语气里的肯定更是不容任何人质疑。
“好。”
程雁听轻轻应了一声,随后就没了声,似乎仅仅只是如此简单,让冉初夏心中莫名有些小失望。
但当冉初夏以为他没什么再要说的时候,他却紧接着又开了口,眼眸含笑,眼尾微翘,郑重其事将刚才的回应补充完整,“那这个愿望,今年我会帮你实现它。”
程雁听最终还是没能在春节当天许下新年愿望。
不是他没想好,只是等他准备许愿的时候,时间刚好过了零点。
他没有再许愿,说等之后再找个节日许愿。冉初夏也没有强求,点点头说“好”。
其实她不知道,程雁听的确没有来得及将愿望讲出口,却早已悄悄在心里许下愿望。
他自己身上没什么愿望可许的,那他就给冉初夏许一个,希望冉初夏所有的愿望都能成真,今年的,以及往后每一年的。
毕竟,冉初夏可没有说过愿望不讲出来就不会灵验这句话。
送他们回到酒店大堂后,程雁听就准备打车回家,没有上楼。
这个时候打车确实困难,阮倩直接提出要开自己的车送他回家,这样还方便些,却直接被程雁听谢过她的好意然后婉拒了。
雁影与西影的规矩是一样的,除非有通行证,否则外来车辆进入影视城内操作起来比较麻烦,这意味着程雁听要从酒店走到门口。
黎阳让他在大堂等着,等他把陈随送回房间就下来开车带他出去。
望着冉初夏满怀关切的面容,这一次程雁听没有拒绝。
冉初夏也没有上楼,陪着程雁听一同等在楼下休息区域。两个人各自坐在沙发上,四目相视,并没有任何人开口,却仿佛已从眼神中传递出千言万语。
因为扶着陈随,黎阳上去得慢,下楼却很快,生怕稍微晚点下来就见不着程雁听的身影了。
他下来时程雁听仍未打到车,但他还是驱车先送自己这位老同学前往影视城大门口。
冉初夏目送他们先后上车,隔着车后座那扇被打开的车窗朝程雁听挥手告别。
凛冽寒风又起了,冉初夏几缕发丝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她没有去整理,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黎阳的车一路远去,眼波流转。
洗完澡以及洗漱完后的凌晨时分,她给程雁听发去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个表情包,依旧是小猪叉腰仰天大笑的那个得意表情。
她并不知道程雁听是否能理解她的意思,其实是她私心想让程雁听学学这只小猪。也不用笑这么浮夸,多开心地笑笑就可以了。
至于第二条,她告诉程雁听:感谢缘分让他们遇见,希望很快他们还能再见。
在《暖冬》杀青日上,冉初夏如愿再次在剧组见到了程雁听。
那天是年初五,距离春节那天也就过去四天,冉初夏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又与他碰上了面。
程雁听的再次到来让陈随也不免有些惊讶。
光看他的反应冉初夏就知道了,这次程雁听并不是他喊来的,那么……她唯一能想到的那种可能性,就是这次他又是来探自己班的。
事实的确如此。当程雁听将视线瞟向一旁冉初夏时,陈随什么都明白了。
他虽没有正儿八经拍过一部爱情片,但对于感情也自有一套理解,再说他也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情况,程雁听何时这样过,这一切都太过反常。
不仅是陈随,剧组其他人也都看明白了这一情况,这是大家的共识,只是大家极有默契地心照不宣,全都没有说出口来,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与程雁听碰上面的第一眼,冉初夏下意识就去观察他的脸色。
这次他直接将口罩摘下来,露出整张脸。他的感冒好像真的好了很多,脸色明显比前几日好多了,不再那么憔悴与苍白。
陈随没有问出口的原因,她却故作不经意问出口来,“程老师,你怎么来了?”
她心中早已有个答案,同时她也在等待着,想从程雁听口中得知自己所期盼的答案究竟是不是那个唯一的正确答案。
第45章 圆舞曲45
冉初夏有一种感觉,自己与程雁听之间的关系,总在一次又一次的见面中发生细微变化。
她不知道程雁听自己有没有这种感觉,她希望他有,她也相信程雁听有。她知道程雁听一直都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心思细腻的人怎么可能连这么明显的情况都察觉不到呢。
所以他一定也感觉到了吧。
“我来庆祝你杀青。”程雁听望着冉初夏寻求答案的眼,如实回答。
果然,这与冉初夏心中的答案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程雁听这句话里的那个对象不是“你们”,而只有一个“你”。
这下冉初夏明确了,程雁听果真是来探自己班的。
“既然是庆祝杀青,那有烟花之类的庆祝方式吗?”冉初夏笑眼弯弯,藏着平和温暖的春风。
有些事情她不可能忘记,她相信程雁听应该也没有忘记,于是小小提醒一下,看对方究竟还能不能回忆起来。
那些被程雁听归类于“美好瞬间收藏夹”的回忆,他哪里又能忘得了。在无数个夜晚,他就是靠着这样的温暖回忆来让自己安稳入睡。
“很遗憾,没有。”不给冉初夏失望的机会,他紧接着就将话锋一转,“但有别的。”
“是——”冉初夏刻意拖长尾音,观察着程雁听的神色,在对方轻扬眉心等着自己回应的时候继续往下说,“一顿杀青晚饭?”
实际她只是随口一猜,毕竟目前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个,却未料竟真的一猜即中。
惊喜被猝不及防地猜中,程雁听沉默了几秒,呆滞的模样无意间透出几分呆萌感,被冉初夏清晰看在眼中。
她也正是因为程雁听现在这种异样的反应,才意识到自己大概率是猜对了。
几秒后程雁听才讷讷地点头,“对,我想请你吃顿晚饭,就当庆祝你今天杀青,但如果你今晚另有安排,或者你们有自己的杀青宴,也可以拒绝我。”
这几天他在家中待着,平常最能静得下心来的一个人最近却总觉得哪哪儿都不舒服,脑海里总会无端浮现出一张人脸来,也急切地想要再见到那张脸的主人。
今天并不是他特意挑选的日子。其实原本他就准备今天约冉初夏去吃饭,也是凑巧碰上他们剧组杀青,而杀青这件事无疑就成了约吃饭更好的理由。
不过他也是之后才想起来一个问题——正因为今天是全剧组杀青,若晚上他们要聚在一起吃这顿杀青宴呢。
“那如果今天不杀青,是不是就没有这顿晚饭了?”冉初夏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想要听听对方的答案。
关于吃饭这件事,究竟只是为了庆祝而吃,还是程雁听真心想要约她,冉初夏就是想要弄明白这一点。
“有,随时都有,只要你愿意。”
冉初夏点点头,朝程雁听扬起一抹深深的笑容,“愿意,当然愿意,我还有很多部电影想跟程老师讨论。”
“好,那我等你收工。”程雁听脸上终于又重新浮现起笑意。
初一那晚冉初夏许下的愿望不用他刻意去帮她完成,其实每一次,当看到冉初夏时,他自然而然便是愉悦的,无需他硬生生挤出笑容,那种愉悦是从他心底油然而生的。
之后的一段时间,程雁听就待在一旁,偶尔陈随会与他聊几句闲天,问问他的近况,他也总会认真回应。
看着这二人还算熟络的模样,冉初夏忽然想起程雁听与陈导好几年前就已经合作过,所以两个人的再次碰面才会显得如此自然吧。
当时程雁听还不满十九,在长相上虽不比现在成熟,还是一副俊朗的少年模样,然而他的言行与谈吐都让他看起来像个三十岁沉稳老成的男人。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孩子与父母间的各种分歧与矛盾,程雁听饰演的就是即将满十八岁的男主。
他跟陈导两个人那会儿还有一个专访,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没有采访他们的专业主持人,他们自己就是彼此的采访主持人,自己就是彼此的受访嘉宾。
这个访谈没有任何流程与提前打印好的问题,就是给他们两个人一个小时的时间来谈谈心,想聊什么就聊什么。
访谈是前不久看的,冉初夏仍记得十分清楚,程雁听问陈导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最初为什么想当导演,而陈导问的首个问题则是年少成名带给程雁听什么困扰。
不等程雁听回答,冉初夏心中也已有了一个猜测,她知道程雁听不会说什么关于人际交往的困扰,也不会说大家将他捧得太高这种事,永远只会先从电影这一方面开始思考问题。
事实的确如此,程雁听给出的回答是——困扰是有一点,不过这种困扰也都是动力,以他现在的岁数跟阅历,他还需要学习太多与电影相关的东西。
他对电影真的是执着,似乎那时候电影就是他人生的全部。
最后两场戏很快就结束了,全组人庆祝冉初夏杀青,由阮倩为她送来捧花。她和大家合了影,对着镜头笑容灿烂,大喊着“杀青快乐”。
所有的一切都被程雁听看在眼中,他默默地站于一旁,虽不属于这个剧组,却也同样笑得温暖。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顿晚饭冉初夏与程雁听没有出这座影视城去吃,而是选择了影视城内的一家家常小炒店。
这是家她之前点过几次外卖的店,她自己觉得不错,但一直没去店里吃过,这次正好有机会,就在征询过程雁听的意见后带他来了这里。
准确来说,是程雁听带她过来的。
虽然点过几次外卖,但她只记店名与菜名,而完全忽略了店铺地址。
等她跟程雁听说着“等一下”,而后准备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去查看地址时,程雁听极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衣袖。
她就看见一道虚影落进自己余光里,当她焦点落在那抹虚影上时,她眼中映出一只指节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
于是她抬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轻问:“怎么了?”
“我带你过去吧。”他说着,每一声温柔细语都准确落在冉初夏耳畔,钻入她耳中,带起一阵酥|麻舒适的感觉。
那一刻冉初夏的思绪百转千回。程雁听既然这样说,就说明他去过,或许也吃过,不比自己吃过的次数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