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心里想的归心里想，冉初夏当然不可能真的如此刻意，哪怕她再想见到程雁听不同人前更可爱的一面，也不会这样做。
日子还长，她相信自己能见到程雁听多面性的机会还有很多，那都只是时间问题，她也并不着急。
都说着急吃不到好果子，她信这话，无论是在自己的行业中，还是在程雁听面前。
不过让她无法否认的是，今晚她的确看到了更多样的程老师。对于她而言，这是荣幸。
之所以宋昕榆会觉得程雁听的电影无聊，其实只是因为她并不是文艺电影的受众。她总是静不下心来，可偏偏冉初夏就是喜欢得很，尤其是现在就坐在自己对面那个人主演的文艺电影。
这顿晚饭已经吃到尾声，看着面前吃得还算干净的那几只盘子，冉初夏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问程雁听吃得还好吗。
程雁听也将筷子放下，搭在碗沿上，回答冉初夏问题时永远无比真诚，“吃得很开心。”
本就是他邀请冉初夏吃的饭，他自然也不可能让冉初夏出钱，而冉初夏也没抢着买单，或者说要与程雁听各付一半，她已在心中想好，之后会把饭请回去的。
走出这家名为“刘记小餐馆”的家常小炒店，夜色如浓墨，街上不见多少人影，冷清得很。冉初夏与程雁听并排而行，一路慢慢悠悠地走，算是饭后的散步消食。
橙黄色的路灯光线将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拖长，冉初夏转头一看，看到那两抹一个高一个也不算矮的身影。
那个她觉得不算矮的身影是她自己的，刚好与旁边另一道身影相衬。
见身旁的人忽然停下脚步，程雁听也随她回头，循着她的视线看到了灰黄色地面上那两道模糊的影子。他没有说话，静静陪着冉初夏观察了起来。
冉初夏始终保持不动，她的影子当然也一动不动。其实她最主要观察的还是另一道高个影子。
当程雁听停下来时，那影子也跟着停下来，当程雁听转过身来，影子也跟着转身，当程雁听看向冉初夏时，影子便也是侧身的形状。
只不过它的轮廓一直都是模糊的，即便程雁听侧着身，侧脸弧线精致好看，他那影子的头部脸庞处也依旧是一团黑糊糊的虚影。这样观察下来，倒也是格外的有趣。
生活很多时候也是这样，在平淡的生活中自己找寻小趣味，但也正是因为身旁多了个人在，这样的小趣味才显得更有意思。
“你一直都喜欢观察这些小东西吗？”
继续陪着冉初夏往前走，程雁听轻声问了句。在这异常安静，只余寒风呼啸的环境中，他的声音足够清晰，就像是刚好乘风落进了冉初夏的耳中。
“是啊，这都是生活，毕竟大家不是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嘛……”冉初夏笑笑，原本说得正认真，却忽将话锋一转，半开玩笑地说道，“不过刚才我其实只是随便看看的。”
她的笑容宛若盛开的花，花瓣一点点张开，笑容也一分分扩大，从浅笑再到灿烂地笑，她俨然成了程雁听眼中那枝迷人的白玫瑰。
尽管她今天穿的仍是那件长款纯黑羽绒服，却半点掩藏不住她的纯真无瑕。
程雁听看得入了神，隐约间听到她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你呢程老师，你总能演得那么好，是不是也总是观察生活，还有生活中的那些人？”
这个问题似是问住了程雁听，让他一时无言，没有立刻回答。老实说，他并不喜欢观察生活，也并不喜欢观察人，至于冉初夏所说的“演得那么好”，他自己反而还觉得不够。
“小冉，你说我演得好，那我的电影你是不是也看过很多？”虽然是为了转移话题，但在说起这话时，程雁听亦不自禁唇角上扬，笑意噙在颊边。
她应该是看过不少吧，毕竟是连访谈也不放过的人。如果真将他当作学习对象，当然不可能错过他的电影。
“上大学时我们老师总会推荐你的电影，所以大家都会看。我也会看，一遍没办法完全看明白，就再看第二遍、第三遍，或者更多遍。对待好电影我一直都这样。”
风好像没之前大了，却还是将冉初夏额边发丝吹乱，她有一缕长发被风黏在了她脸上，从一侧一直连到另一侧，落不下来。
冉初夏认真讲述着，手因寒冷而缩在口袋里，不是感觉不到这一点，而是懒得理会，想着等风停了那缕发丝自然而然就会从自己脸上掉下去了。
她自己不在意，程雁听却悄悄将垂于身侧的手抬起三分，攥了攥拳头，分明是想做些什么，却克制着什么也没做。
他想帮冉初夏将那缕头发撩至她耳后，但他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若自己碰了，就意味着逾越规矩，冒犯了冉初夏。
他正是因为尊重冉初夏，才没有去触碰她的肌肤。
攥紧的拳头终是被缓缓松开，从刚才到现在，饶是程雁听底下做了多少小动作，他依旧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自始至终含着浅浅笑容，不见任何异样。
“小冉……”他轻唤一声冉初夏的名字。
“嗯？”
“你的头发。”他提醒。
冉初夏反应很快，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果断伸手出来自己将斜斜粘于脸上的头发撩到耳后。
随后他们两个人虽没有停下步伐，却都各自不说话了。
刚才的情况带给冉初夏一种怪怪的感觉，她能感受到自己心中那抹异样的情绪，似乎是有点小失落，却又不太想承认这情绪究竟源于何处。
不就撩个头发吗，自己又不是没有手，况且以前都是自己撩自己的，也都无所谓，怎么现在……现在变得这般矫情。
冉初夏没有再让自己继续浮想联翩，已经过去的事她就应该干干脆脆地让它翻篇。
回想起吃饭前是程雁听带自己来的刘记小餐馆，冉初夏的好奇心又重新被激起来了，“程老师，你之前来过这家店吗？”
“没来过。”
“那你怎么比我这个已经吃了好几次的人还要熟悉地址？”
“没进去吃过，但以前拍戏时总会路过这些店，也就慢慢有一点印象了。”回头看了眼那家已离他们远去的餐馆招牌，程雁听转回头来，又继续说，“今天是第一次吃，环境很好，菜也都很好吃，真的挺不错的。”
“嗯……”冉初夏慢速播放似的点了两下头，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离开餐馆之前就想说的那句话讲出口来，“那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吃一回那家店吧。”
第48章 圆舞曲48
冉初夏的每一次邀请，程雁听总归都会答应，就没有哪一次是拒绝的，这总让她心窝里暖乎乎的。冬日里气温永远在零下，冻得她脸颊冰凉，可当心里充满温暖时，她也就不再畏惧严寒。
不过反过来想，其实她自己也同样如此。程雁听每次请她帮忙做些什么，她也从未说过一个“不”字，全都应了下来。比如第一次的“帮忙拍照”，又比如第二次的“帮忙拍照”。
第一次的确是出于好心，就算那个请她帮忙的人不是程雁听，是其他任何人，她也同样会帮忙拍照，这与对方是什么人无关。
至于第二次，她大可以直接拒绝，却还是同意下来，这次则与好心无关，一切大抵源于所谓的“鬼使神差”，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
她自认从来不是一个不懂得拒绝的人，以前那些男生追她时她拒绝得果断干脆这种事暂时不提，还有一些人来请她帮忙，找她借钱，她也并非总是会答应下来。
即使其她长相属于偏甜美那一类的，但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容易就心软。
现在想来，彼时当真是着了魔怔，才会答应程雁听那有些莫名其妙的请求。
她又不是专业摄影师，请那些人帮忙拍摄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而自己为什么又要答应下来。确实是鬼使神差。
再回神时，冉初夏所住的酒店已经近在眼前，再走约莫百米就能到达门口，她想想自己今晚也没有什么安排，就说：“程老师，凯蒂那部电影第一部我已经忘了是讲什么的，今晚我准备再重温一遍。”
程雁听望向前方，眼里倒映出酒店明亮的灯光，他眼神里的情绪复杂不明，“好，那我陪你一起看，还像之前那样吧。”
“嗯？你不是前天才刚看的吗？”
这一句虽是疑问，但当程雁听与冉初夏对上目光时，他却只在其中看到了兴致满满的笑意。他好像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但又无法足够确定。
“没关系，有趣的电影值得再多看几遍，就像你刚才说的。”
不仅如此，更是因为我想陪着你。
最后五个字就是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个位置上。
“行啊，那我们就一起看吧。”
对于这个答案，冉初夏也不知是该满意还是不满意，其实她纯粹只是想听程雁听再说一遍那句“我想陪你”。
不过现在这个答案也很好，很合理，找不出任何漏洞。
程雁听送冉初夏走入酒店大堂，穿过走廊，又送她去等电梯。
电梯下来得很快，程雁听总觉得自己好像才等了区区几秒，电梯门就已在“叮”一声后于他面前慢慢开启。
电梯里空无一人，冉初夏看了程雁听一眼，准备往电梯里走。
但她才刚迈出去一步路，就蓦地停在了那里，转回身面朝程雁听，微微抬着头，目光直直注视着程雁听那双稍显狭长如大海深邃的眼眸。
冉初夏眼神里带了些程雁听从不曾在其中看到过的侵略意味，似隐有一团火在其中灼灼燃烧着，浓浓火光越燃越烈，仿佛即将要将他吞噬干净，烧成灰烬，最后连残余也不剩下。
程雁听呼吸开始不受控地急促起来，身体也真如火烧般逐渐灼热，他不知道冉初夏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是自己的错觉吗……
若这一切不是幻觉，而都真实存在着，其实他甘愿跳入这冉初夏设下的“火焰陷阱”中，化作灰烬也都甘之如饴。
大堂连同电梯梯厢外的灯光都是那么明亮，明亮到甚至有些晃眼，在程雁听头顶闪烁着刺目的光。
不知是被灯光照的，还是他早已退了的烧又莫名其妙重新发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脸颊开始泛起热意，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持续升温。
他想去试探自己脸颊的温度，也想找个有镜子的地方看看自己的脸究竟有没有红起来，为什么他觉得脸颊现在很烫很烫，烫得他有些难受。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是走了什么霉运，为什么他总在冉初夏出糗。
“程老师。”
“嗯……”
迷离中，他似乎听到冉初夏喊了他一声，他下意识去答应，嘴比脑子更快。
冉初夏笑得明媚，“你的小冉今天杀青，你是不是该祝贺她一句？”
而伴随着她身后电梯门因较长时间无人操控而自动关上，程雁听身子猛地怔了一下，连带他的心脏也一并漏了半跳。
什么叫“你的小冉”？
还有她那一整句话……语言真是个奇妙的东西，顷刻间就带着程雁听穿梭回过去，回到他自己《轻云书》杀青的那一日。
他记得太清楚了，那日他也对冉初夏说过同样的话。
只不过当时他发的是文字，那是因为他怂，不敢直接给冉初夏发语音，生怕自己语气不妥会让对方对自己产生抵触与厌恶的情绪。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认为冉初夏是纯洁的白玫瑰，现在他仍这么觉得，只不过与方才的感受稍微还是有了那么一点不同。
其实冉初夏既有着白玫瑰的无暇清雅，亦有着红玫瑰的炽热艳丽，她就像红白玫瑰的结合体，无论是什么样的，永远盛开迷人。
“小冉，祝你杀青快乐，不止今天，每天都要能快快乐乐的。”
不够。
冉初夏想告诉程雁听，其实这点祝贺还不够，远远不够，她贪心地想要奢求更多。
她刚才那么明显的暗示，连望向程雁听的眼神都是前所未有的大胆热烈，她不信程雁听看不明白。倘若他心里藏着与自己类似的想法，她相信他一定能够理解。
程老师心思那么细腻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呢，他一定明白的。明白什么呢，明白她的心意，以及他自己的心意。
可程雁听仅仅只是这样说了一句，她不可能再死皮赖脸让程雁听改口说些其他的，她当下也就只能浅浅笑着，说一声“谢谢程老师”，然后再说一句“那我先上去了，明天见”。
她向程雁听轻点一下头作为礼貌，随后转过身去。
这一栋楼没有人用电梯，电梯仍停留在一层，冉初夏按一下上升键，电梯门就直接打开了。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终于走进了电梯。
转身面朝门外准确去按楼层键之际，她视线里闪进一道人影。她微微讶异，视线落在身前那个紧跟着自己进电梯的人身上，从上至下打量几眼。
她终于可以确定下来，自己没有出现幻觉，真的是程雁听跟着自己一起进来了。
“冉初夏。”
程雁听的语气是极其难得的严肃，这脸色也堪比她公司里的领导。可程雁听与她领导带给她的感觉大相径庭，每每她面对程雁听时，她内心总是真心欢喜的。
突然被喊全名，冉初夏心跳疯狂加速，她总是精准的直觉隐约预感到了什么，可大脑叫嚣着让她务必保持理智与清醒。
她只得暂时强压下心头剧烈的跳动以及血液拼命要往颅顶窜去的冲动，听程雁听想说什么。
“诶！”冉初夏眼里的星星亮了起来，星星在笑，星星也在回应着，“程老师你说，我认真听着。”
“初夏……我、我好像很喜欢你，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讲起话来磕磕巴巴，这显然与那个讲起台词来口齿清晰、口条流利的程雁听相去甚远，他变得越发笨拙，可有些藏在心里已久的话，他终于将它们宣之于口。
话是讲出来了，但他并未因此而松懈，他将一颗心高高提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冉初夏的脸，紧张而又忐忑地等着对方的回应。
他的内心远比在小餐馆里听到冉初夏说“无聊”时要更慌张，他怕自己还是唐突，还是冒犯，还是吓着了冉初夏。
不过，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他不后悔自己刚才的行为，无论结果如何。
人生最幸运的几件事情，其中之一就是你喜欢的人也刚好喜欢你。而程雁听无疑是幸运的，哪怕他讲话再如何不利索，冉初夏也喜欢听他说话，也会继续喜欢着这个笨拙又可爱的人。
听着程雁听傻兮兮的告白，冉初夏此刻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用力点点头，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其实我也是。程老师，我也喜欢你，我当然愿意跟你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