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叶织说:“初三的时候,学校组织学生听报告,来做报告的人里,有一个是我四年级到六年级的班主任,当时她已经调到教育局,不在学校了。”
“这个班主任是我从小到大最厌恶的老师,没有之一。她是非常势利的那种人,会根据家长区别对待学生,甚至为了她丈夫的工作去学生家送过礼,而家境普通的同学做错一点事,她马上当众骂家教不好。”
“我同桌家里有权有势,妈妈隔三岔五就找班主任联络感情,班主任特别照顾她。同桌性格不好,公主病严重,在班里也就不敢欺负我,因为我脾气更大。”
听到这句,宁廷森嗤地一笑。
“有次她没考好,后座的女生过来看她的分数,她心情正差,抬脚就往人家肚子上踢。小孩子没轻重,那个女生被踢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疼得好一会儿才哭出来,旁边的同学去找班主任告状,班主任掀开那个女生的衣服,看到她肚子上的那一大块红印,你猜说了什么?”
“什么?”
“她说,人家陈某某那么好的孩子,不可能无缘无故踢你,一定是你先欺负了人家。”
“类似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她接手我们班的时候,我爸已经过世了,我妈忙着再婚、再生,一年两次的家长会都让我外婆开,平时从不到学校来,而我同学的父母时不时地能给她各种好处。所以我同桌上课凑到我耳边讲话,我只是听、没有说,班主任也永远只骂我,让我罚站以警示我同桌。”
“有次中午放学在操场排队,同桌挽着我的胳膊讲话,她看到了,大声训过我,又温声细语地对我同桌说‘你那么好的孩子,怎么也不遵守纪律?’,我根本一句话都没讲,所以冷冷地看着她,她被我看得火更大,让我站在原地不准动,等她回来,然后带着其他同学走了。”
“我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所有班级都走光,整个操场只剩下我一个学生,她也没有回来。校长路过,问我是哪个班级的、为什么站在这儿,然后让我赶紧回家吃饭,我就走了。”
“因为这件事,下午开教职工会议的时候,校长点了班主任的名字,会议结束后,她气急败坏地让我放学不要回家,去办公室罚站。我站到天都黑了、学校也没人了,她才把我拽到走廊上,很大声地、口水满天飞地骂了我很久,一遍遍地质问我为什么她让我站着别动,我却敢走。”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哭也不回答,她发现我一点都不怕她,就更生气了,越讲越难听。我很想问她,难道校长让我回家,我坚持站在原地她就光荣了吗,可年纪小,哪里敢。”
“我太晚没回家,我妈找到学校,班主任马上收起凶神恶煞的表情,又客气又和蔼地跟我妈寒暄,还充好人、说什么孩子犯错是难免的,我已经知道错了,让我妈回家千万别再责罚我。大概是我妈看起来很有钱,那之后的两年,班主任对我也还算不错。”
“这样一个肆无忌惮地拿学生发泄情绪的人,站在台上声泪俱下地讲自己如何如何无私奉献,以至于牺牲了陪伴、教育自己孩子的时间,真是讽刺。”
“她做报告的水准比她做人强很多,讲到她儿子小时候肺炎住院,她为了挽救叛逆学生,都没能陪在他身边照顾的时候,前排还有人感动哭了……我正恶心着,忽然听到左边有个男生冷笑,他还翻出耳机塞住了耳朵,原来不屑她的不止我一个。”
“从那次之后,在学校遇到时我会留意,他有点像我爸爸,不是长得像,是举止和气质。”
宁廷森问:“你高中是在Z大附中念的,那初中呢?”
叶织放下冷掉的奶茶,说:“也是。”
“哪个校区?”
“本部。”
宁廷森有些讶异:“你低我两届,那么说,我们同校四年。”
叶织:“附中在校生大几千人,有什么稀奇。”
如果是在本地遇见,是没什么稀奇,可在千里外的异乡,连续三次偶遇中学时代的校友,宁廷森开始相信还真有缘分这件事。
“你说的班主任,是叫李燕吗?”
“刘燕。”
宁廷森:“我知道这个人,她是我初中同学的妈妈。你说的讲座我好像也在场,有一点印象。她儿子成绩很差,人也糟糕,硬塞到最好的班,一样不学习、惹是生非影响他人。我觉得人应该先管好分内事,再帮助他人,毕竟养而不教,有可能危害社会。”
“以及,把子女排在事业之后并没有错,不必当着一堆陌生人痛哭流涕地说愧疚。我父母都没什么儿女心,我和他们一两个月打一次电话、一年甚至几年见一面,但他们不会把对我的疏忽当成自己敬业的证明和演讲素材,比刘燕坦荡多了。”
是这个原因啊……叶织迟疑了片刻,问:“你小的时候会因为他们的忽视伤心吗?”
宁廷森摇了下头:“儿女心过于重的长辈更让人窒息,我父母起码没要求过我什么。”
叶织看向宁廷森,他的眼神和语气一样淡漠,她忽然觉得李晚柠的评价或许没有错,宁廷森的谦和只是出于良好的教养,骨子里冷漠而难以靠近。
她正走神儿,宁廷森问:“那你呢?”
“什么?”
“你小的时候,会因为妈妈再婚再生伤心吗?”
“不会。伤心的是我妈,她对后来的丈夫儿子的重视,加在一起还没对我一半多,怕我不高兴,甚至一直刻意怠慢她儿子,是我拒绝接受她的关心。”
宁廷森笑了笑,眼底渐渐有了温度,牵起叶织的手,说:“走吧。”
*********
午餐并没有太惊艳,离开酒店的时候,宁廷森打包了紫苏盐焗蟹和莲子红豆沙给宁睿。
刚到家,安装窗帘和百叶窗的师傅就打来了电话,宁廷森让叶织在楼下补觉,自己去楼上盯着。
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叶织换掉睡衣,随手绑了个丸子头,去楼上找宁廷森。
安装师傅已经走了,宁廷森正送帮忙清扫杂物的阿姨出门,瞧见叶织,他伸出抄在裤袋里的手,牵住了她。
“以后我大部分时间待在楼上,你不反对吧?”
“你没收租金,所以这儿还是你家,我哪有理由反对?”
宁廷森正想说话,手机进了通电话。
叶织闲来无事,走到餐厅那侧的落地窗前,拉开纱帘,看江边落日。
她的头发全部束在头顶,露出的肩颈白皙纤瘦,橙红的余晖洒进来,将她的背影衬得非常美。·
宁廷森结束通话,把手机放到餐桌上,走到叶织身后,垂头问:“看什么呢?”
他的语气远比平日里柔和,叶织下意识地回头,离得近,耳朵擦到了他的唇上,将将停留了两秒,就觉得耳根发烫。
宁廷森迟疑了一下,垂下头,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
叶织太喜欢他的气息,赶在他直起身前,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宁廷森满眼都是笑,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却迟迟没如她所愿的更进一步。
叶织再次体验到羞怯,蜷了蜷手指,松开了他的脖子。
手还没垂下,就被他牵住,下一秒,吻就落在了她的唇上。
两人都没什么经验,过了许久许久,也仅仅是嘴唇和嘴唇的亲吻。
尽管如此,亦能清晰地听到对方急促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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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2章 、十二
◎人间烟火气◎
本博连读课业繁重,宁廷森能待在家里的时间很少,为了多点时间和叶织相处,客卧和书房的家具一送来,他就搬到了楼上。
看着堂哥打包行李,日日嫌他烦的宁睿生出了被抛弃的失落感,问:“你搬走了,我怎么办?”
宁廷森:“你不是一直想一个人住吗?”
“我妈让你看着我。”
“那时候你十三,现在都快十九了。”
宁睿:“你搬上去不就是为了方便追乔姐姐?她只会讨厌你。”
叶织从画廊回来,一进门听到这话,问:“我为什么要讨厌他?”
“他睡得晚起得早,会吵你睡觉。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意他搬上去呢!”
交往了两周,宁睿还没发现他们在一起的事。
看出宁廷森不想被堂弟知道,叶织顺势说:“可以省房租,我为什么不同意?”
叶织帮宁廷森拿了几本书,离开25楼的时候,她说:“你弟弟好像有点伤心。”
“并没有。他是那种无论家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习惯性反对的小孩。”
回到26楼,宁廷森特意重设了指纹锁,以防宁睿不敲门随便进。
宁廷森有论文要看,叶织想一起看电影,于是给了他两个选项——看论文到九点钟,再看电影,或者看电影到十点钟,再看论文。
宁廷森还有别的计划,时间不够用,选边看论文、边陪她看电影。
叶织放好电影、点好蜡烛,一回头看到男朋友戴着耳塞、抱着笔记本全神贯注地看论文,有些生气,为了庆祝搬到一个屋檐下,她特地买了蛋糕、开了香槟。
她拿起冰桶里的香槟,倒了一杯,盯着宁廷森看了好一会儿。
感受到注视,宁廷森看了过来,摘下耳塞问:“怎么了?”
叶织没答,喝了一大口香槟,凑过去吻他。
宁廷森仰头回应,趁他不备,叶织把口中的酒全数灌入了他的喉咙。
宁廷森被呛得干咳了两声,叶织见状乐不可支地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哎呀,你喝了酒,明天起床脑袋变笨了怎么办?”
宁廷森扔开笔记本,看着叶织笑:“不高兴了?”
“没有啊。”
“没不高兴,为什么捣乱?”
叶织被看穿,面子挂不住,抬手关掉电影,说:“我回房洗澡了,你好好用功吧。”
宁廷森拉住她:“一起看电影。”
“你不是说今天情况特殊,必须看完论文吗?”
“也不是非得现在。”
还可以凌晨四点钟爬起来看。
叶织没了看电影的兴致,把宁廷森拉到主卧的衣帽间比个子。
两人赤脚站到穿衣镜前,她的头顶果然已经够得到宁廷森的眼睛了。
“你多高?”
宁廷森:“187。”
“你高中毕业后是不是没再长高了?”
“差不多,你怎么知道的?”
叶织有点得意:“我后来又长高了四厘米。”
在家无聊,她看了眼时间:“出去散步吧?”
“好。”
两人出了小区,往江畔公园走,走到一片老小区附近,意外发现有一条摆满了各种摊子的夜市街。
叶织眼睛一亮,走过去一个摊子一个摊子地看。
宁廷森觉得稀罕:“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这些。”
“偶尔也会想吃一下。”
叶织本想买炸串和脆皮鲜奶,排队的人多,放弃了,转而买了根草莓冰糖葫芦。
看了一圈,她选定了一个做拔丝的摊子,要了份拔丝香蕉。
老板刚把切成小块的香蕉扔进油锅复炸,三五米外突然有人喊“城管来了”,拔丝摊的老板反应最快,手脚利落地收拾好东西,推起车子就跑。
不到半分钟,整条街的小贩一起推着车子跑了起来,场面很是壮观。
叶织呆了两秒,随即拉起宁廷森追着拔丝摊的老板跑。
宁廷森一头雾水:“我们为什么要跑?”
“因为我的拔丝香蕉跑了。你快一点,我吃不到想吃的东西,晚上要失眠的。”
宁廷森哭笑不得,被她拽着,一路追着拔丝香蕉,跑到了一处居民楼下。
这一带是楼龄三十年以上的老社区,路灯坏了大半,光线昏暗。
老板喘匀了气,对叶织说:“姑娘,麻烦用手机照个亮,我好给你们做。”
宁廷森闻言打开了手机灯。
老板话多,边做边不停叨叨:“今天城管来的时间好,早来早走,我在这儿窝二十分钟就能出去继续摆摊,不耽误生意,今天可是周五,人多……”
拿到拔丝香蕉,两人在小区里左拐右绕了几百米,才发现找不到来时的门了。
叶织在一处蘑菇型的凉亭下站定,说:“这个得趁热吃,吃完再走。”
她尝了一小块,惊喜道:“糖衣脆,香蕉软但不烂,比餐厅做得好,你尝尝看。”
爷爷坚信零食影响长身体,小时候连冰淇淋和各种甜食都不许宁廷森吃,更别说路边摊了。他因此养成了不在三餐之外吃东西的习惯,于是谢绝了叶织举到嘴边的香蕉。
叶织霸道惯了,看出他抗拒,冷声说:“必须吃,张嘴。”
宁廷森只好吃掉她递过来的香蕉。
“下次再来买拔丝芋头和红薯。”叶织又戳了一块香蕉,用下巴点了点在不远处追逐笑闹的那群小朋友,说,“等下我吃完,你去问问他们,小区的大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