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家陈喃家里人肯定都会见到,如果他不摘的话。
“你戒指摘了吗?”南澄慢条斯理的发问,轻飘飘的,装作不在意,嘴却不经意咬着手指。
“摘它干嘛?”临近考试时间,西9教离得有点远,陈喃只能先朝那边过去。
随着人潮大军,南澄听着那边七嘴八舌对着答案的声音,还有点梦回高中。
“你不怕家里人看到啊?”
“他们可能会苦恼给我挑多少响的礼炮比较好。”
“那你到时候别忘了给我看一下谁家医院假肢效果最好。”南澄都能预想到她的老父亲知道时候的情形。
话题逐渐跑偏,陈喃也顺利找到了考场。
离考试正式开始还剩五分钟,他没着急进去,就站在门口继续打着电话,等南澄回家之后估计两人通话都得受限。
“岳父人到没?”
“你不挂电话我怎么知道。”南澄又随手挂掉越爸拨进来的一个电话。
“记得吃东西。”陈喃没忘记这事,切换到日常碎碎念模式。
“嗯,知道了。”
“新年再见,澄宝。”
“新年见。”
终于挂完电话,南澄坐在座位上发了一会楞,通话结束,手机回到主屏幕。
她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又觉得自己矫情,但爱情他妈不就是让人矫情的吗。
原本安静的宿舍又被一阵电话铃声打破,南澄这时候才想起来挂了几个父亲大人的电话,连忙接起来,找了几个胡诌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他们得先去她外婆家一趟,之前外婆在他们家那会生病了,南澄开学了好长时间才修养好回家。
一家人吃完饭启程,等到陵川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离上次回家还是国庆,第一次离家那么久,南澄站在门口还有点恍惚。
进院子之后南澄首先光临了最爱的秋千。
四季更换,树叶早已归尘,南澄荡了几下,光秃树干的咯吱声尤为明显。
“这个大人了就顾着玩,小的没心没肺,老的为老不尊。”许织伶看着院子里面的一老一少,嘴角舒展,冷清了几个月的院子总算活络起来了。
洗完澡南澄把房门反锁,然后打开电脑,陈喃头像就在第一个,点开视频通话。
今天从挂完电话后陈喃就再也没给她发过消息,濒临拨号结束陈喃那边才接。
视频接通,因为室内开着空调,南澄穿的睡裙也没多厚,陈喃甚至能看到她胸前两个小点,只见他熟练拉上桌子外面的帘子。
“你怎么这么慢,是不是背着我在学校有狗了。”南澄还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人占了便宜,蹲在电脑前,还装作一脸凶狠的样子。
“我洗澡呢祖宗,听到您传唤的声音我都没来得及擦,套了件裤衩就出来了。”陈喃头上的泡沫还清晰可见,发间的水顺着脖颈由胸膛往下流下去,直到湮灭屏幕可视范围。
陈喃平时穿衣服看起来比较清瘦,实际上该有的肌肉线条一个都不缺,只是痕迹比旁人稍显淡些。
这种朦胧的肌肉感正和南澄心意,她不太喜欢肌肉太太大的,觉得有点油腻。
通过摄像头,正好南澄能看到他半个身体,南澄为显得自己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正襟危坐,眼神聚精会神盯着屏幕,愣是忍着没往别处看。
“宝贝,你耳朵红了。”陈喃不怀好意,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语气顽劣。
“是空调温度太高了,我都说了不要开这么高,我妈偏不听我的。”南澄果断甩锅归根于室内温度的问题,本来想把温度调低一点点,找了一圈空调遥控器没找到,只能尴尬坐下。
“你明天考完就回家吗?”南澄轻咳一声,佯作镇定,不过咳嗽倒是真的,从下午开始她嗓子就开始不舒服。
“嗯。”
“真是羡慕你们这种本地人,啧,哪像我们,上个学都要两地奔波,劳心劳力。”她把电脑方向朝向床,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上面,手里拿着手机,再也没往电脑那处看了。
“我户口本还缺个位置,本地户口你要不要?”无视年龄,陈喃对她发出诚挚邀请。
“你考完怎么没给我发消息,你很反常啊陈同学。”南澄没理他,向来是挑着有利自己的话说。
“这个时候打扰到叔叔阿姨这不是绝我以后后路吗?”
“还挺懂事。”
“那肯定。”
南澄一边约着谢霜明天的事情,一边跟陈喃插科打诨,身体也不安稳,在床上滚来滚去。
跟谢霜说完事情,南澄想着陈喃是不是还光着身子,抬头一看,果然。
“你怎么还不去洗?”
陈喃头上泡沫都已经干掉了,原本身上的水珠已经被蒸发掉,今天嘉云才零度,就算开了空调光着膀子也没几个人扛得住。
“我看你忙着,也不好打扰,就自个练金钟罩铁布衫呢?”他还没忘做了个打坐的姿势。
“人寺庙都要本科毕业的,我佛不渡本科以下,你现在顶多算个高中吧,文化水平明显不够。”
“我懒得跟你扯,快去洗澡,我要睡了。”南澄态度骤然强硬起来,她要是不说,陈喃能就这样坐一宿。
“小没良心的,有了爹妈就忘了夫君。”陈喃拿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装作南澄还在眼前的样子。
“别人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南澄起身回到书桌前,准备结束电话。
“晚安,再见,爱你哦。”眼尾弯弯,撒娇的腔调。
南澄右手食指按击鼠标左键,视频的声音随即断开,陈喃的一声爱你也没来得及回复。
原本南澄打算挂完电话就直接睡觉的,但是等她躺在床上干瞪眼了两小时之后,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屏幕前陈喃半裸的沾着水珠的上半身。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一不留神差点被陈喃勾引了。
为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波澜,南澄即给自己点了一首清心咒,又联想到陈喃的那句金钟罩铁布衫,直到后半夜也没睡个安稳,第二天还顶着两个黑眼圈。
第18章
回家的路上,陈喃接到他妈的电话,让他回去顺便把他那个常年见不着缺钱就出现的舅舅给一起带回去。
被磨得没法,陈喃只能给师傅跟抱歉改了目的地,报出地名的时候,师傅明显异样的看了他一眼。
由原定路线往回掉头,十分钟之后停到了一片老城区,连片的水泥房连在一起,中间都留了条仅供一人可通过的巷子。
陈喃付钱后拿包跟师傅到了声谢下车,关门之前他还听到师傅说了句现在的小年轻啊,语气惊讶混着无奈。
外面一圈开了不少发廊和按摩店,俨然一个小型的商业街,只是这个点没几个人,陈喃站在路上尤显突兀。
不少人在这里做着挂羊头买狗肉的生意,到了晚上,每个巷口都站着身着暴露的阿姨,时不时会多几个年轻青涩的面孔,这里也就成了著名的红灯区,这也是刚才出租车师傅为何如此反应的原因。
陈喃环视了一圈周围,先找了家银行,办完事后又回来循着记忆走到街尾,这里还有条小巷子,比前面的都要逼仄一点。
这条巷子常年见不到阳光,墙角都长了不少绿苔,几处坑洼的地方还有白色的积水。
这边年久失修,很多户的排水系统都不完善,为了少走几步,经常有人把生活用水就是随手倒在巷子里。
空气不流通,又没日照,所以总是弥漫着一股难言的腐朽的味道,就跟这些充满斑驳痕迹的墙壁和房子一样。
陈喃颦眉,从包里面拿了个口罩戴上,小心避开水坑。
尽头是一家名叫“寡妇发廊”的理发店,简单粗暴直指中心,这家店的主人是个寡妇,叫周米娥,四十二三的年纪。
旁的店都挂了霓虹灯,这块牌子就简单的套了个印刷的油纸彩布,风吹雨淋,颜色都已经发白。
不过挂了也没用,这种角落里面的位置,也没人见得着。
说起来周米娥也是个可怜人,十五六岁跟的男人家暴,天天不把她当人看,隔三差五就是棍棒相加,身上青紫交加就没好过。
后来有天男人失手把孩子给摔死了,她才终于如梦初醒般开始反抗,从厨房拿了把刀连着砍了十几刀,男人当场死亡。
在庭审的时候法官念在她也算是受害者,判了13年。
等出来的时候不到四十,又没能力傍身,娘家人一个都不剩,曾经的婆家更加不用说帮忙,没使绊子就已经不错了。
因为案底处处碰壁,后来经人介绍拿了仅存的积蓄做了这个生意,也算是稳定了下来,好歹有了落脚的地方。
陈律章是在五年前跟她勾搭上的,隔三差五就来光顾她的生意,今天周六按照惯例是在这的。
门口屋檐下放了一排塑胶凳,窗户被人拿80年代的香港女星海报糊了起来,陈喃挑了王祖贤面前的位置坐下来。
房子老旧,隔音很差,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铁床的咯吱声,毫不掩饰现在里面正在上演着什么戏码。
陈喃的耳朵被他拿耳机塞住了,音量调到耳朵能接受的最大限度,嘴里又塞了两颗口香糖。
窗台搁了一包红双喜和打火机,陈喃抽了一根出来点燃,拿在手上把玩,隔一会就要补一下火。
短时间内他身边小范围都是充斥着烟草的味道,环境里的腐朽发霉的味道暂时被隔开。
一根烟燃尽,陈喃把烟蒂扔在墙角,又用脚碾了几下,彻底隔绝掉火情的丝毫可能性。
做完这个后,陈喃把坐在凳子上身体重心朝后仰,脑袋靠在了玻璃上。
抬起手臂,手心朝外,往窗户上敲了两下,里面的动静应声而止。
“完事了没,我妈让你回家吃饭。”语调懒散。
后面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没多久就有人从里面推门走了出来。
“小喃来了啊。”周米娥身上的衣服还没穿好,领口少了两颗扣子,胸口便这么刺啦啦的敞开,裸露出来的皮肤还能隐约见到几个红斑,新暗交杂,像是拿烟头烫出来的。
出来的着急,随手拿了件地上的衣服就套上了。
“嗯,我叫他过去吃饭。”陈喃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太多表情,这种情况他早就习以为常。
周米娥窘迫的捂住了胸口,又往屋里面退了点,就伸了半个头出来。
要是她白一点,兴许陈喃还能在她脸上看到两抹红晕,只是多年的蹉跎,除了眼角的细纹和满脸沧桑,再也没有旁的了。
这几年她的生意越发差,早些年还能接到些客,现在年老色衰,连回头客都没了几个,也就剩了个陈律璋。
要说这皮相生意原本是不适合她的,周米娥长的很普通,皮肤黝黑,五官又没特色,脸上还有一条刀疤,从左眼延伸到耳朵,只余了个丰胸翘臀的身体。
她为人不错,周围的姐妹偶尔也会给她介绍点客人,都说要是她出生好点,或者说找了个好人家,早些年也不至于是这么个遭遇。
自从陈律璋在周米娥这稳定下来之后,陈喃就常被他妈差遣到这来找人,陈父为此发过不少脾气,奈何陈母身体不好,他也不敢说太重的话,只能由他去了。
只能是再三叮嘱陈喃洁身自好,去的时候还要注意不要被人看到了,别给他丢脸。
想起来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陈喃才十五岁,一晃三、四年过去了,他跟周米娥两人也就熟了。
陈喃对她没太多感情,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怜。
“先进来坐一会,律璋洗澡去了。”说完,周米娥的头垂的更低了。
她跟了陈律璋这些年,心里早就把他当做自家人了,陈喃理所应该的也是被她规划进去了。
跟小辈说这种话实在是难堪,特别是还被听了墙角,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多久了。
“周姨,你先去忙。”
周米娥知道自己这样干杵着也不好,朝陈喃尴尬一笑,回里屋去了。
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身后陈喃才起身,嘴里的口香糖已经没了味,勉强嚼了几下,他从裤子口袋里面翻了张纸巾出来,然后吐在了上面,口香糖被包裹成一个小圆球,又被塞回了口袋。
这个牌子口味散的太快,陈喃想着下次换成炫迈试试。
进门就是一个简陋的理发室,里面放了三张掉了漆的木质凳子,墙上钉了一块缺了角的超大镜子,后面拿布挡起来的小门里面是一个简易的清洗室,也是一个卫生间,此刻陈律璋正在里面洗澡。
角落还有一小堆没来得及清理的头发。
相比其他空有其名的店,周米娥发廊的活她也是真的在做。
手艺不错,加上收费便宜,附近的人也会来她这,不过大多都是一些上了年纪没有什么顾忌的老人家,一个月也能有个二十来单。
周米娥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陈喃已经坐下了,聚精会神盯着手机屏幕,两手并用,正在回复微信消息,嘴角都噙着笑。
她递了一个坐垫给他,怕陈喃咯着。
“不用这么麻烦。”
坐垫又重新回了周米娥手里。
“这个我收的很好的,就你一个人坐过,外面的套子还是我新买的。”周米娥拿着坐垫有点局促,又拍了坐垫几下。
“学校的床板比这个硬多了。”陈喃脸上笑着,也不像是嫌弃。
两人又在一阵水流声里沉默了一会。
“小喃,你头发长长了,要不剪剪?”周米娥试探性的问了句。
陈喃头发是有点长了,刘海都快盖到眼皮上了,洗了头发炸起来跟个海胆似的。
他挠了把头发,想到南澄早上说他要是再不把头发剪了,她就亲自提刀过来帮他。
陈喃倒是希望她提刀过来,任她宰割,随她开心,能见到就行。
“剪吧。”
“行。”
周米娥喜笑颜开,从柜子下面上锁的抽屉里拿了一把剪刀和电推子出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周米娥拿了一撮头发,朝镜子给他比划了一下长度。
“嗯,差不多。”陈喃点头,随即又想到什么。“旁边别推掉了,我女朋友不喜欢。”
话至尾声,幸福感充盈,陈喃一脸无可奈何,听都听的出来他甘之若饴。
“啊……好好好,姨保证给你剪得帅帅气气的,可不能叫人家姑娘嫌弃。”周米娥先是楞了一瞬,然后眼角的细纹更甚,脸上的那条刀疤都被牵扯的更加狰狞起来。
“真是长大了。”
周米娥一边小心的在陈喃头上操作,一遍碎碎念,但是单向的,并不是朝陈喃搭话的那种。
时间久了陈喃其实能够理解为什么陈律璋在外面浪荡惯了还能在她这安定,理由应该是周米娥的很有分寸和距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