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俩这几年的关系,其实随口问一句女朋友如何如何的话也是可以的,陈喃朋友开始也会问个一两句,也在情理之中,但她没有。
相反,他真正的家里人、亲戚都不一定能做到这点。
与她粗犷的外表相比,其实周米娥是个很温柔的人,也就是她为什么能够忍受多年的家暴和陈律璋这个阴阳怪气的人。
陈喃母亲也很温柔,但由于身体原因,一直病恹恹的,周米娥长得就很健康,他小些的时候也不着调的想过,要是周米娥没那么多辛酸的经历,那他就不用躲着她了。
他偶尔也能在这得到些暖暖的东西。
“周姨,你理一个头收多少钱?”陈喃干坐着有点无聊,想到她的生计问题。
“十块五块,看心情要。”周米娥正在给他剪旁边的头发,比划了好久才下手,唯恐剪短了惹陈喃女朋友不开心。
“那够生活吗?”
“律璋有时候也会给我点钱。”
这里的钱当然不是指嫖资,应该是类似零花钱生活费的意思,毕竟时间久了多少也有点感情。
陈律璋就没上过班,自然也没收入来源,他向来是找他的亲姐姐陈喃的亲妈要,或许还不用他开口,钱就给送上门来了。
剪到一半的时候,陈律璋已经从里面出来了,又回了房里。
房门没关,陈律璋没顾忌,就穿了个平角裤大大咧咧的躺在床上,又点了一根烟。
剪完陈喃没去洗,他站起了抖了一下衣服,然后拿手拍了拍耳后的碎发。
“我妈叫你回去吃饭。”陈喃又把之前在外面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屋里没应声,周米娥站在旁边干着急,又不能开口。
“带钱了吗?”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像午夜梦回里地狱伸出手的恶鬼嘶吼声。
“你确定不回去?”陈喃点开微信语音录制界面,按着一直没松手,等着答复。
“我等着回去受你们家里人白眼?”陈律璋冷笑,因为气管不好,刚才猛吸了一口烟被呛住了,周米娥连忙给他端了杯水。
“老妈,你听见了啊,我谨遵您懿旨了啊,是他不愿意的。”陈喃松手,语音随后被发出去。
发完消息,陈喃从包里面拿了两摞红票子放在桌上,转身推门离开,没带一丝留恋。
“哎,小喃,先拿点吃的再走。”周米娥听到动静连忙追了出来,人已经不见了,她手上还捧着一把瓜子和饼干。
往年陈喃都会在这时候过来叫人,十次有八次不成,周米娥也想着年关了,要有点年味,准备了点吃的。
原本是打算给陈喃的,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内屋桌上里面还有一些糖,买回来的时候陈律璋语气不善,又像是嘲讽,说陈喃吃不得糖的,她也没敢拿出来。
“你也是,跟个孩子置什么气。”周米娥望着陈喃离开的背影发愣。
“你还真拿他当自己孩子了,人家可不需要你这个便宜妈,没瞧见人家避之不及,嫌你这脏呢。”陈律璋套了衣服出来,嗤笑一声。
又拿了桌上的一摞钱,告诉周米娥这几天自己不回来了。
“要是我的小康平安长大,也是这么大了。”周米娥站在门口呢喃,嘴巴微张,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连陈律璋从她身边经过她也没动。
良久,她擦了把眼角的泪,回屋把桌上的钱收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走支线,新人物出场
第19章
没带回人陈喃自然免不了陈母的一顿唠叨,唇枪舌剑他在行,跟身娇体弱的老母亲斗嘴他不敢,只能日常躲在父亲书房讨个清静,再每天忙里偷闲跟南澄视会频,在家混吃等死一眨眼也到了真正春节的时候了。
到年三十的那天,陵川才下了第一场雪,比嘉云晚了一个月。
室内外温差大,窗户上都结了一层霜,南澄百无聊赖趴在一楼客厅的飘窗上看了会雪景,又朝玻璃上哈气,在上面写陈喃的名字玩。
客厅就她一人,电视正在放往年春晚节目的精彩集锦,冯巩的一句“观众朋友们,我想死你们了”瞬间给人拉进节日氛围里。
南澄探头瞄了一眼厨房里的情况,两位家长正热火朝天讨论爆炒牛肉里面究竟应该放青椒还是红椒,她趁着父母准备年夜饭的空隙给陈喃拨了一个视频过去。
没接。
一段时间不见居然能直接无视她的电话了。
南澄从小方桌上起来,坐直身体,又接着打了第二个,半途而废的事情她常做,对象是陈喃那就必不可能。
打到第五个的时候陈喃终于接了电话,人脸刚露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口,直接被南澄炮轰。
“这就是你们男人的本质?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狗了,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这才过三个月多久。啧,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还说什么爱你爱到天荒地老,听了你的话老母猪不仅能上树,李贺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还真是始乱终弃、秋毫见捐、狡兔死走狗烹!!!”
到后面南澄还破了音,嗓子有点哑。
看南澄停下,陈喃还以为她在缓冲,特意等了一会,见真没别的话了,还面不改色的提醒她喝水。
“嗓子怎么哑了?”陈喃问。
“空调吹的,所以你这是默认了?”南澄两腮鼓成河豚,质问之前还没忘记礼貌回复他的问题。
“谁默认了?没默认,我这叫虚心听你教诲,宝贝,咱们这关系不能用狡兔死走狗烹,还有,李贺是谁?”陈喃精准的从那么长一段话里搜索到了这个人的名字。
南澄“嘁”了声,扭过头,屏幕里面河豚脸只剩下侧脸。
“我搁家里带小孩呢。”陈喃语气无奈。
“你搁这骗小孩呢?”南澄显然不信,陈喃回家那么久她也没见到一个小朋友,也没听他说有个弟弟妹妹的。
为了增加可信度,陈喃把镜头朝旁边挪了点,露出了一个小朋友的脑袋,看着六七岁的年纪,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她。
南澄这时候才发现陈喃旁边还有个人,一时间她感觉空气都凝固了,两人隔着屏幕大眼瞪小眼。
论如何最接近死亡,南澄觉得应该是现在,也不知道刚才说的话有没有带坏小朋友。
南澄在心里咆哮,面如死灰。
“这个漂亮的姐姐是谁?”小朋友可爱发问,少了颗大门牙。
“什么漂亮姐姐,叫大嫂。”
“哦,大嫂。”
小朋友乖乖叫了一声,还吃了一个爆栗,可怜的挠了挠头。
南澄听到这个小可怜又被另外的小朋友叫走了,所以,陈喃旁边不止一个,听声音至少五六个,也就验证了他前面带孩子的那句话。
“你旁边很多人?”南澄双眼呆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我说了在带孩子,刚才被缠着给他们放烟花,没时间接。”陈喃咬住下嘴唇,尽量崩住嘴角的弧度,南澄现在呆呆的样子在他眼里可太可爱了。
“陈喃你……”南澄心虚的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把声音降了几度,“你怎么不跟我说。”
“你没给我这个机会。”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那你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吗?”
“咱俩又不是贼,又不是见不得光,躲着干嘛,这么点小屁孩懂什么?”陈喃往远处走了点,身边孩子的玩闹声小了点。
“奥……”南澄挫败低头,知道是自己不对。
“你那边天黑的这么早吗?”
南澄看着外面,天才擦黑,因为下雪的缘故,外面一片刺眼的白,一点都不显黑。
“没呢。”陈喃把摄像头换成后置,给南澄看了一眼天色,又转到远处正围在一起放烟花的小朋友,地上不少已经放完的烟花残骸。
“他们就图一乐呵,管什么天黑不天黑的。”
“你不在家里吗?”
刚才镜头一扫而过的时候南澄还看到了不远处的丘陵,显然不是平常陈喃跟她视频的地方,陈喃他们家附近也没见过有山丘的。
回家这么久,陈喃带着南澄视频已经把他家附近转透了。
“在老家。”陈喃又强调,“乡下。”
往常这时候陈喃一家都会从市里回到乡下老家,老一辈都在这,他们家子系庞大,每年年夜饭都要围个三个大圆桌,热闹非凡,刚才南澄看到的这几个孩子都是他叔叔和表哥的孩子。
“你们老家还有山吗?”南澄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山。
陵川靠江,都是平原,她还没出过远门,嘉云是她第一个接触的陌生城市。
“以后有机会带你玩一玩。”
“那你们山上有老虎吗?”
“海拔才几百米哪里有这种东西,兔子野鸡倒是一大堆。”陈喃看着南澄两眼发光的样子,觉得好笑。
“奥……”南澄瞪了他一眼,气陈喃笑她。
“那你们会去山上捉野味吗?”
“会啊。”陈喃肯定回答。
小朋友们放烟花的地方靠着马路,陈喃视频的间隙还要抽几眼看着他们。
“我们不仅要上山割野菜,农忙的时候还要下地插秧,像我们这种大山里面的孩子从小就要学着做事,做不好就是一顿毒打,老可怜了。”陈喃又趁机卖了一波惨。
“不知道还以为你们家在深山老林里呢,通电了嘛?”
乡下为了祭祖年夜饭吃的都比较早,南澄听着听筒传过来的鞭炮声,才真正感觉到这一年是真的过完了。
今年不知不觉身边多了一个人,还有点恍惚。
“阿昶,吃饭了。”有个略显沧桑的老声响起,然后又唤了一串别的名字。
“晓道了。”陈喃应了一声。
嘉云和陵川两地方言差别很大,但日常的还是有点相似的,刚才那两句说的都是方言,南澄只知道大致是要吃饭的意思,但前面的名字她没懂。
南澄让陈喃给她教过嘉云话,难度系度太大,她也就会陈喃的名字,刚才那个发音俨然不是在叫陈喃两个字。
“肿嘚?”南澄犹豫的学了一下刚才老奶奶的发音,“你名字不是这么喊‘前烂’的吗?”
南澄的舌头在口腔里转了几圈,才发了这么个蹩脚的音。
“是乳名。”陈喃有点不好意思。
“叫的是什么?”
“阿昶。”陈喃皱鼻,难为情的用普通话给她翻译。
“阿昶,阿昶……阿昶。”南澄唤了两声,又学着嘉云话念了一遍,成功把自己逗笑。
“不许笑了。”被南澄听到他也很无奈。
陈喃老家一带都有兴给小孩取乳名的习惯,他现在无比感谢他的老父亲听从了他奶奶的意见,没有给他取的什么“二毛”、“黑子”、“狗蛋”之类的了。
“怎么写,平常的常?”南澄笑个够,开始深究起他这个字,因为是乳名,她脑子里面下意识在往地气上靠。
“一个永加一个日。”陈喃拆开念给她听。
昶字,本意指白天时间长,会意字,字形从“日”和“永”,意思是永远的太阳。
这是南澄百度后得到的释义。
“阿昶。”南澄正正经经的叫了声,眼睫弯弯,“真好听。”
简单的两个音节,自南澄口里唤出,不由得,陈喃心悸的厉害。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奶奶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找村里面最有学问的先生,翻了一个月字典取的。”不可一世的表情,耳根却偷偷红了遍。
陈喃岔开话题:“我要吃饭去了,晚上带你看烟花。”
南澄在市里,放烟花这些东西不比他在乡下方便。
“哦。”
“以后不许这么叫。”陈喃受不了。
“要你管。”南澄还是乖巧的问了一句,“那叫什么?”
“要叫……”陈喃特意顿了下,然后压低了点声音,“风流倜傥威猛无敌宇宙第一厉害破折号喃哥是也。”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句子陈喃连气都没换。
听他这么说,南澄自然是嫌弃,“我以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油腻和脸皮就已经达到巅峰了,但是我忘记了还有与日俱增这个变量。”
陈喃向来被她嫌弃惯了,只是轻笑了几声,嘴角上扬,肉眼可见的开心,回家这几天压抑的感觉在这一刻溃散。
陈喃奶奶见他还没进去,又出来催了遍。
陈喃朝那边点了点头,只能意犹未尽的挂了电话,朝屋内走去。
陈家吃饭向来是长辈男人和女人各一桌,再小辈一桌。
陈喃进来的晚,小辈那桌已经没位置了,几个年纪小的还端着碗在厅里乱窜,他照旧去了他爸爸旁边的空位,往年就算小辈那桌有位置也是被赶到这一桌。
陈父近几年生意越发红火,外出应酬也明显增多,肚子又大了一圈。
他生的就是一副严肃的样子,不说话的时候还看的有些凶,陈喃的长相大多是继承了他母亲。
不说小辈们看着他害怕,就连他的几个兄弟平时见到这位老大哥也大气不敢出一声,四个人事业上或多或少都受了自家大哥的扶持,就更加不敢多说些什么。
往年见到也就靠着血缘寒暄几句,说完就走,跟耗子见了猫一样。若是资金上有了什么问题,那就不一样,恨不得把嫂子的位置都占走,同床共枕都不在话下。
陈喃看着桌上各揣心思的亲戚,乖巧的给众人打了声招呼,坐下专心装个哑巴吃菜。
“阿昶一年不见又长高不少了。”桌上觥筹交错,陈二叔率先开了口。
“二叔,我都十九了,过了今天就二十了,骨骼早就发育成熟了。”每年就是先拿他开口,烦不胜烦。
“老话说男人二十三窜一窜,二十五鼓一鼓,你还小着呢。”二爷爷出来打圆场。
“小喃都长大了,以后就别叫乳名了。”陈父抿了一口酒,朝众人虚敬了一下。
“在城里面待久了,现在瞧不起我们乡下的东西了。”陈五叔一张嘴就带着刺。
几个弟弟里面数他最潦倒,还被陈父骂过烂泥扶不上墙,帮过几次之后没有成效就收了手,陈父向来不做无用功,所以众人里也就数陈五叔最无所顾忌。
“这叫与时俱进你懂个屁。”二爷爷给陈父赔笑,明明他才是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