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雨——景临
时间:2022-03-15 08:33:05

南澄恰巧就是,平常磕到了一块都要好几个月才消。
陈喃眸色暗沉,胸腔里压着块厚重的石头,旁边是汹涌的涛流,拍打在上面的时候,撞得他心疼。
天生微勾上扬的嘴角,此刻也生理性往下,再也没了平日那份肆意。
继陈律璋之后,他又搞砸了一个人。
陈喃眉头微动,呼吸顷刻间克制情绪,最后还是哑着声对医生道:“辛苦您了。”
安置好南澄,陈喃从病房里面出来,跟外面的陈母不期而遇。
很长的一段时间,母子两人都相对无言,只有陈母无声下落的眼泪。
“澄澄她……怎么样了?”陈母畏缩着肩膀,看着陈喃的眼神全是躲闪。
“还活着。”很冷淡的三个字,陈喃第一次以这种语气跟她讲话。
“你舅舅他……”陈母眼睛红肿,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全是泪痕,她想伸手去扶一扶眼前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儿子,却被侧身躲开。
“当时你在哪里?”陈喃面无表情,眼里没有一丝感情。
陈母没有出声,眼色持续不断的液体又像是无声的答案。
“陈律璋在里面……”陈喃顿了下,手上青筋暴起,声音利的像把刀,“伤害南澄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差点控制不住情绪,脑子里面一遍遍的是南澄的呜咽哭喊声,把他快逼疯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话里都全是燥意,却又不得不压下来,手攥着裤缝,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陈喃真的要疯了。
“我回去的时候你明明就在门口。”
“你就在门口啊。”
“你却任由他胡作非为。”
陈喃红着眼一声声质问。
“我没有。”陈母摇头否认,哽咽之间,说话也零零碎碎的,“我阻止了的,我拦不住。”
“妈妈拦不住他啊。”陈母的情绪也溃不成军。
等她看到里面衣不蔽体,浑身是血,瘫倒在地的南澄的时候,才恍然悔悟事态是多么的严重。
“妈妈拦不住你舅舅啊。”陈母慌张的抓着陈喃的手臂,还在辩解。
“所以你也就只是那样袖手旁观,顶着良心的煎熬,那怕你及时报个警,事情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陈喃恨铁不成钢。
陈喃在路上报的警,跟他差不多时间到的,为时已晚,那些落在南澄身上的伤害已经不可逆。
“你舅舅他是生病了。”陈母泪如雨下,“他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他太孤单了,他只是想要有个家。”
话已至此,事态成了这样,陈母还站在陈律璋那边,替他狡辩。
“那他也不应该动我的人。”陈喃指着胸口,他鲜少落泪,这么会,就有了两次。
“他欺负的是你儿子喜欢的人啊,是你未来的儿媳妇,是我要共度一身的人。”
“那怕就算是个陌生人,他也不应该这么做。”
陈喃看着眼前的病态丛生的母亲,满是失望。
“他没有家吗,他只是压根就不稀罕我们给他的家。”
“他只想享受摧毁我,看着我抓狂失意的快感。”
陈喃一声声的质问和指责,陈母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但仍旧在苦苦挣扎。
“你外公外婆去世的早,我也没好好管教他,没照顾好他。”陈母惊慌失措的拍着胸口保证,“是妈妈对不起你,只要你放过你舅舅这一次,妈妈跟你保证,我一定让他离得你们远远的。”
“就放过他这一次好不好。”陈母哀求道。
短时间内陈喃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口不择言,颠倒黑白的女人跟平时那个温柔憨厚的母亲联系在一起。
事实就是,在血缘和亏欠的双重影响下,她甚至选择了牺牲自己的儿子。
“我们陈家从来都是欠他的,就放过他这一次吧。”陈母头顶在陈喃胸前,痛哭不止,她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看自己的亲弟弟受牢狱之灾。
“你看看。”陈喃侧身指着病房门上中间透明的玻璃,透过这里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情况。
病房内,南澄躺在病床上,周身全是白色,旁边摆放着各种仪器,以前在她身上的鲜活,此时只剩下寂静。
“里面躺着的也是别人家捧在手心的女儿,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对,我们陈家亏欠他的。”
“我陈喃欠他的。”
“我就活该下地狱。”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陈喃掰过始终不敢正视的陈母的脸,强迫她直面里面的南澄。
他向来体贴体弱的母亲,第一次这么强硬。
陈母的泪落在他掌心,黏黏的,他终是放开了手。
“南澄最大的错误,就是跟我在一起。”陈喃自嘲出声,眼角含泪。“跟我这种有三观不正,畸形的家庭的人在一起,才是她最可悲的地方。”
陈喃垂下双手,他不可动摇的对陈母说:“陈律璋他必须进去,他得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这次就算你再跟以前说去死的那种话,也没用。”
“他万死难辞其咎,我是,你也是。”
“我们都是罪人。”
陈母哑然,她这时候才真切的意识到,自己眼前挺拔的男人不再是那个任由自己摆布的孩童。
陈喃已经长大的,他说过会保护自己,同样也会守护自己喜欢的人。
两人在门口由刚开始的压抑,到后面都没控制情绪,吵的很凶,引得不少人驻足。
“您现在这样,还不如去给他请个律师。”陈喃眸色疏离。
说完这话,他进了病房内,再也没有出来。
陈母捂着嘴痛苦,身体佝偻着,难掩痛苦。
是啊,她是罪人。
 
第84章
 
暗夜无边的原始森林,迷雾丛生,猛兽遍布,南澄赤着脚在荆棘地里狂奔,她时不时回头观望。
身后,一条粗壮的大蛇吐着信子,仍旧紧追不舍,速度极其之快。
南澄顾着后面,没注意到前方有一截断掉的木桩,果不其然被其绊倒。
她早已筋疲力尽,还没来得及爬起,下一秒就是巨蛇覆上来的身体,一圈圈缠绕上她的身体,紧得南澄上不来气。
胸腔里面的氧气慢慢耗尽,南澄张大嘴呼救,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她痛苦的抓着自己的脖子,挠出道道血痕。
巨蛇扬起头,同南澄对视,猩红的眸子,里面闪着掠夺食物时的兴奋光芒,以及饥饿,南澄绝望的脸被倒映在里面。
它长着血盆大口,猛然下落。
病床上,南澄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窒息感如影随形,她剧烈咳嗽起来,眼泪条件反射般落下。
“快,叫医生。”许织伶哑着嗓子,按住南澄抓在脖子上的手。
越综也赶忙跑出去,脚步沉重而急切,病房门一开一合,片刻就带着主治医生过来了。
南澄刚醒,情绪还有点不稳定,许织伶把她抱在怀里,她仍旧挣扎,嘴里小声哭喊叫着,听不太真切。
许织伶跟着掉眼泪,心里难受的不行。
“阿姨,我来吧。”一个深显疲惫的声音响起。
许织伶犹豫再三,还是把怀里的人递了过去。
随后,南澄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口齿也清楚了一些,旁人这才听清楚她在讲什么。
她嘴里反反复复就叫着两个字。
“陈喃,陈喃。”
“我在。”
陈喃把轻手拍在她身后,一下又一下,怀里的人这才彻底安静下来,不再乱动。
南澄眼皮阖上,睫毛上还沾着泪珠。
许织伶捂着嘴落泪,越综跟她一样,眼睛都肿得不行。
“病人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大多数人在遭受过巨大的变故和身体伤害之后,都会有这种表现。”医生检查过南澄的各项身体体征之后,确认外伤没问题后开口。
“那以后会好吗?”许织伶问。
“超过1/3的患者会慢性化或者终生不愈。”医生解释道,他又指着陈喃说:“不过病人对她男朋友有很强烈的安全感和依赖感,他帮着调解的话,基本上能消除。”
许织伶跟越综没说话。
“如果没有我呢?”陈喃把南澄攥在他胸前的手指小心掰开,再把人送回床上,问这话的时候全程没有抬头,语气也毫无波澜,透着一丝死气。
“刚才你们也看到了,病人对父母的安抚都基本免疫,暂时只接受你的接触。”医生说完这话又接着说:“还有一种就是接受药物和心理治疗,再看病人配合度,有部分人也能恢复正常。”
“最好的办法是让她长期跟最信任的人待在一起,有助于恢复,特别是这种脆弱期。”医生说。
话音落下,病房内哑然无声,各人心里都满怀心事。
陈喃同越综一起把医生送了出去,两人又默契的去了楼顶没人的天台。
一老一少,驻足而立。
“陈喃,说实话,我很欣赏你做事的魄力,包括这件事的处理上。” 越综双手交握,说的很中肯。
一般人真的很难这么痛快把血亲之人铁面无私的送进去,他来了两天,中间陈喃他妈依旧来过,都不用自己出手,陈喃直接把他妈拉走了,且已经开始给案子走程序了,就等着南澄醒来录口供。
黄昏低垂,两人身上都落了一层余晖,残败的凄美,让这场谈话更显压抑的壮丽。
“这些年从澄澄身上也能看到,你把她照顾的很好。”
“我很感谢你没有对我跟她妈妈隐瞒这件事。”
“但我们为人父母,总是要为孩子考虑。”
“祸不及旁人,我懂这个道理,我现在仍旧不反对你们两个人在一起,但前提是你得跟你家里人断干净。”
“我们家虽然比不过你们,但也算得上是吃喝不愁。”
越综的烟瘾很淡,他伸手在裤口里面摸索了一下,没找到烟盒,只能作罢,接着说:“但人总归是念着血亲情面的,不论家里的人做了多大的错事,毕竟流着同样的血,割舍起来,也不容易,藕断丝连也麻烦。”
越综剩下的话没说完,只道:“她还年轻,玩心也大,有些事,总会过去的。”
陈喃像是有所准备,听到越综这番话时面色平静,好似没有波动。
“我会跟她说清楚。”话出口还是带着颤意,比起越综,他还是稍显稚嫩。
短短七个字,道尽陈喃所有想法。
两人对视一眼,此后无言,但都在彼此的眼神里面找到了共鸣点。
越综拍了拍他的肩,眼底夹着复杂的欣赏之意,回了病房。
天台之上,独留陈喃一人。
他靠着防护墙苦苦支撑的身体向下滑落,最后瘫坐在地上。
陈喃双手撑在眼前,轻微的抖动后频率逐渐变大,温热的液体直指缝中滑落,他咬着唇把声音往回咽,却换来更严重的反弹。
呜咽变成了痛苦的咆哮。
毫无形象的哭态,替换了那张原本肆意张扬的脸。
一个月后,南澄身体逐渐好转,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只是偶尔还是会半夜从梦中惊醒,好在陈喃安抚的不错。
前几天接到通知,开庭的日子也定了下来。
碧空如洗,天色大好,住院部下面栽了一排白杨,年岁久远,枝干粗壮,顶端驻扎了不少鸟窝。这种时节,下午两三点的时候,蝉鸣声很甚。
南澄在床上躺了太久,全身骨头都乏了,趁着下午树荫密集,想下去走走。
她脸上拆线已经有些时日了,左边伤口结了一道粉红色的痂,恢复期,还很明显。
她把左手撑成喇叭状,放在左耳上,当做扩音器,曾经她厌烦到不行的声音,此时的分贝在她听来却恰到好处。
“陈喃。”南澄低头看着蹲在床前正在给自己穿鞋的陈喃。
男人的头发因为长时间没修剪,刘海处已经盖过眉毛,因为茂密的发量,有点像炸起来的海胆。
“嗯,我在。”陈喃应声抬头,目色温柔。
后面又都没有说话。
灼热的夏日,病房里面冷气开的很足,每人身上都罩着一层寒意。
日子依旧如以往一般平淡,仿佛陈律璋制造的那场事故只是每个人的臆想。
但南澄知道不是,耳道偶尔的刺痛,无不是在提醒着她这一切是多么的真实。
“走吧。”陈喃给南澄拿了顶硕大的渔夫帽,旁人从远处看,只能看见她瘦削的下巴。
南澄浅浅应声,许织伶在旁边提醒早点回来。
人刚至门口,跟陈喃他爸撞了个满怀。
陈喃下意识把南澄护在身后,这样不信任的动作,惹得陈父频频皱眉。
许织伶也见状过来下逐客令,南澄又被她拉在了自己身后。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们家的人出现在这里,请你立刻离开。”许织伶板着脸,维持着仅有的礼貌。
陈父没理睬这句话,独独看着陈喃。
“你妈妈现在在抢救,就在对面那栋楼。”陈父沉着脸,一语惊人。
陈喃身形一滞,不可置信看向他。
他又继续说:“医生说早些年移植的心脏,现在出现了衰竭。”
“因为你妈最近心里郁结。”陈父特地点名主旨。
“所以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是想做什么?”饶是担心陈母的身体,但陈喃依旧对他爸提着警惕性。
“你妈妈她进手术之前都还在说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舅舅。”陈父见陈喃的态度强硬,开始打起柔情牌来。
他当初得知这件事后也觉得荒唐,奈何妻子整天以泪洗面,儿子也迹无所踪,这么多年的夫妻情谊,就算没有了感情,总归还是念一点旧情的。
陈父转念对藏在人群身后的南澄开口:“我已经从医生那里了解到了你的身体状况,我向你保证,我会竭尽全力保证你的身体恢复正常,不论多少资金。”
“只要你愿意撤诉。”陈父终于说出他的目的所在。
陈喃站在双方中间,只觉得心底悲凉,这种糟糕透顶的家,确实不应该被涉足。
他心里残存的那点念想,化为泡影。
许织伶听到这番话气不打一出来,正准备上前去理论,旁边的陈喃率先出了手。
他双手攥拳,抓住陈父胸前的衣物,眼尾发红,身体因为极度气愤和压抑而发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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