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折腾已经一个小时过去,外面的天黑漆漆,只有高悬的冷月还如往日依旧。
处理好伤口,两个人并肩往医院外走,傅寒时垂眸看一眼她垂在身侧的手臂,又往下看到她微微发粉的手指,大手动了动,屏气往她手上贴了贴。
贴时还小心看她面色。
很凉。
他犹豫片刻,张开手掌要握住她暖暖,刚碰触到那瞬间,她就非常机敏地将手抽离理理右肩上的包带,笑意微凉地嘲讽他,“傅总,差不多得了,现在都缝完针了。”
言下之意,她刚刚没有挣扎都算是大发善心,是人道主义援助。
现在已经没那待遇了。
傅寒时落寞抿唇,又垂眸凝她一眼。
里面涌动的情绪几乎要凝为实质,安锦看着一愣,随即撇开视线。
她不打算和他重归于好,所以不打算给他一点希望。
“要回哪?”他从善如流地转移话题。
“回办公室,最近安湛不在家,也不用回去做戏。”
安锦非常坦诚,把他当作工具人这事一点都没有避讳。
安湛最近忙疯了,几乎是吃住都在公司,前两天她见他一次,那两个黑眼圈,已经变成名副其实的大熊猫。
于是安锦心安理得地摆手拒绝,“不回安家了吧,省得安弼怀和岳梦看到我再喘不上气。”
再说了,不恋爱脑之后她还不知道傅寒时打的什么算盘?
没有必要她是真不打算跟他在同一个空间里相处。
说罢安锦侧眸上下打量他调笑,“不过你去行,他俩要看到你肯定特别开心。”
听到这话傅寒时不禁拧眉低声嘟囔,“你不去,我自己去有什么意思。”
安锦装没听着。
眼看要离婚了,他们两个才开始对对方坦诚,不过是南辕北辙的两个方向。
真有意思。
“那我送你回办公室。”
“不用”,安锦拒绝,“我打车就行,医院外面一排出租车呢。”
“这么晚,出租车不安全。”
听到这话,安锦脚步微顿,侧眸很是意味深长的睨他一眼。
如今这一眼里已经没有愤怒与失望。
傅寒时看着心痛,也觉得脸热,瞥开眼不看她,但是强势握住她手臂带着她往停车场走,“别的都听你的,就这个你得听我的。”
男人腿长步子大,带安锦走跟闹着玩似的,安锦见他如临大敌这副模样深觉好笑,“傅寒时,你不觉得你这关心有点晚吗……”
被他拉着上车,他又跟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暖手贴给她。
安锦失笑,“你现在是兼职当哆啦A梦吗?”
傅寒时觑她一眼,给自己系安全带时温声说,“只当你的哆啦A梦。”
安锦:“……”
一下给安锦干没电了,她选择死亡。
医院离安锦办公室不远,再加上晚上不堵车,一会儿就到了。
因为安锦上车就闭目养神明摆着没说话,傅寒时今天晚上见好就收,也没得寸进尺。
但是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让安锦态度软化一下呢?
即使傅寒时再不舍,目的地也到了。
停车之后,傅寒时没有打开车门也没叫她,只是安静地坐着。
安锦似乎真睡着了,调皮的发丝耷拉在眼皮上好像扎得她有点不舒服,她鼓着脸颊抬手糊弄那,像只小奶猫。
爪子扒拉好几下都没弄好,眼看眼睫颤抖的厉害,马上要醒过来了。
傅寒时俯身过去,抬手小心将她那缕发丝拨回耳后。
待弄好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离她有多近。
车里微弱的白光打在她脸上,将她脸颊上细密可爱的小绒毛打出一层阴影,她那双漂亮精致又带着对他排斥的双眸就隐在阴影里面。
那双眼眸闭着,她乖巧地窝在副驾驶陷入梦境,这副场景恍惚让他回到过去。
曾经她来接他下班的每一个夜晚。
傅寒时出神地凝望着她,眼睛不禁发热。
身体每个细胞都叫嚣着亲近她。
拥抱她,吻她,离她近一点,才能感受到鲜活的她。
离她越近,好闻的香味擦过鼻尖又钻回鼻腔,熟悉的让他想哭。
他胸膛里已经纳不住汹涌的情绪,傅寒时盯着她的红唇微微俯身,想吻一下她。只有三厘米时,他硬生生停住,偏了偏头。
他已无法承接她更多的怒火。
无法宣泄的、令人无措难安的情愫终于化为一滴泪落下,滴在她的额头上。
安锦动了动,傅寒时瞬间被惊醒回到座位上坐好,待他擦完眼角时,安锦刚好睁开眼睛。
刚睡醒的她神情懵懂,双眼没有聚焦,呆呆的看着前面。
“我能上去跟你谈谈投资的事吗?”他趁机低声祈求。
安锦揉揉眼睛,唔一声很是困顿,“下次吧。”
抬头看一眼外面,“到了啊,那我走了。”
然后连句再见,连个摆手都没有。
安锦下车裹着大衣往办公楼走。
他目光幽幽地望着安锦的窈窕背影,心想,他该怎么发起凶猛又低调的攻势呢?
谢衍非常不对劲,又每天跟安锦一起工作,马上又要一起进剧组拍戏。
日日夜夜泡在一起,这让傅寒时非常没有安全感。
他不能再等了。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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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遭事一闹,安锦他们去怀城的准备工作只好往后拖几天。
谢衍和卫也都受了不大不小的伤,总要休养一下。
用卫也的话说,我可是第一次当导演,不能顶着熊猫眼吧?
惹得安锦直想翻白眼瞪他。
这时候知道要脸了,早干嘛去了?怎么就那么存非得让眼眶子挨一下呢?
这两天谢衍不知道怎么回事,深入浅出,躲着安锦就是不跟她碰面。美其名曰,再把剧本最后调整一下。
也不在办公楼的休息室住了,早早跑回家里去,还说是顺便要收拾一下行李。
卫也悄悄跟她告状,说英明神武的师兄是不好意思了,觉得给她带来麻烦,然后脸上又受伤有伤口,估计得回去缓几天面子。
“……”
安锦不懂,但是她选择尊重。
不过她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就不愿意再折腾了。
就在办公室上面的休息室窝着,这两天倒是偶尔听到隔壁有声响,还能闻到食物的香气。
隔壁终于来人住了?
安锦出去扔垃圾的时候好奇看了几次,可那扇门一直紧闭没有开过。
她耸耸肩,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听物业说,旁边那间房子的房主要价很离奇,所以一直没卖出去。
她寻思也是,往市场价双倍那么要,估计是卖不出去。
暗自腹诽完,她就将这件事扔在脑后。
因为她要开始准备出发事宜,除了编剧,这次她还准备学习做制片。
制片么,说好听点是统筹。
说难听点就是剧组最大的老妈子。
剧组其他工作人员谢衍已经联系好并且安排妥当,等他们三个到怀城把各种许可都弄好之后其他人再过去。
所以第一波就他们三个人。
不过即使是只有他们三个人,行李也出奇的多。
卫也那辆车根本放不下。
最终安锦本着精打细算的原则,只能租了一辆GL8。
别克GL8就装他们三个人有点大材小用,可谁让他们行李多。后面两排加上副驾驶上挤满了行李箱。
翌日他们终于顺利出发,没再起什么幺蛾子。
安锦这才放下一直悬着的心。
卫也开车,安锦和谢衍坐在后面那排。
坐下之后谢衍就默不作声地摸出剧本开始看,安锦瞥他两眼,最后还说没打扰。
要回家了,安锦心里直冒快乐的小泡泡,跟往心里扔了一个橙子味的泡腾片似的。
一路紧盯着前面,明明就是高速公路,也没什么可看的,可她就是静不下心看别的东西。
这次拍《仙境》,要在祖父祖母和她的家里取景,对她来说意义重大。
日后风吹日晒,那座房子可能会不堪重负日渐倒塌,可被刻在电影里之后就不会,它会以另一种形式活在她心里,活在许多人心里。
她小时跟祖父祖母憧憬过的梦想渐渐成真,安锦特别开心。
“你眼睛不疼吗?”谢衍突然出声。
一路上她都前倾着身子直愣愣地望着前方,腰背挺得笔直,它看着就累。
安锦一愣,侧眸看他手里的剧本好奇反问,“师兄看了一路剧本,不晕车吗?”
谢衍:“。”
他可没看剧本,他是状似看剧本,不过被安锦这么一怼,他把卫衣帽子扣在头上心累地摆摆手,有气无力道,“你看吧,看吧,我睡会。”
安锦嗯一声,小声嘟囔,“要是副驾驶上没行李就好了,我去那看得更清楚。”
卫衣下面,谢衍悄悄勾唇。
刚下高速口,安锦就想起来要给王叔换灯泡的事。
上回走的匆忙没给换成,也不知道王叔自己换没换。
“卫也,一会儿到中环路的那个十字路口停一下,等导航快到的时候我提前提醒你。”
她跟卫也说一声,卫也连忙说一声好嘞。
她扭头看向车窗外。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春节了,路上渐渐热闹起来,路上挂上红色灯笼,还有工人站在施工车的长梯子上往树上挂霓虹灯。
一副热气腾腾的市井生活象。
她好喜欢啊。
一踏入怀城,她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熟悉的街道,像回到家一样。
她让卫也把车停到路边,下车之后像只灵巧的小鸟钻进巷子里,等一会儿又欢快的小步跑出来,跟后面摆手。
卫也:?
扭头跟谢衍吐槽,“你说她能不能把咱俩骗走给卖了?咱这细皮嫩肉的,能卖好几万呢。”
主要是他一眼看过去这条窄巷,哪有门啊?!
她钻哪去买的东西啊?
还跟人打招呼,人在哪啊?
上次跟她来怀城的印象太深刻,卫也有点害怕,他总觉得一到怀城安锦就开大了,变化特别大!
卫也还不知道,安锦这种不同以往的活泼叫做回家后的如鱼得水。
谢衍低哼一声没理他,抬手摸了一下额角的伤口,呲牙咧嘴又放下手。
完了,他引以为傲的脸,破相了。
悄悄往安锦那看一眼,等她身影从挡风玻璃那晃过来之后他忙收回目光,又侧身往里躲躲拿起剧本看。
五,四,三,二,一。
上车了。
安锦欢快地跑回车里,一上车就看到谢衍又在看剧本。
她歪头看一眼收回视线跟卫也扬声,“出发!去二院后门~”
等到地方停车之后,安锦拎着东西就下车。
谢衍不知道这段,好奇问卫也,“她干嘛去了?”
卫也想一想,把上次跟她来怀城的事挑挑拣拣把能说的都告诉谢衍了。
谢衍安静地听着,眸光微闪。
哦了一声之后说,“那我下去看一眼,说不定她要帮忙。”
说完起身理了理衣服,垂眸看一眼身上颇为休闲颓废的黑色卫衣,犹豫片刻俯身向前将卫也搁在副驾驶上的驼色呢子大衣薅过来套在身上。
“外头冷,借哥哥穿一会儿。”
卫也:“?”
纳闷地回头看一眼谢衍座位上的白色羽绒服,陷入疑惑。
-=-
怀城高速口。
助理眯眼看一眼导航,“老板,马上到了。”
傅寒时嗯一声,若有所思。
今天来怀城路上,正好安弼怀给他打电话。
虽说之前在病房里闹得不太好,但是安弼怀真心实意想让傅寒时能跟安锦这段婚姻安全稳固,别管从什么角度上。
于是安弼怀告诉傅寒时,每回安锦回怀城都会先去一家在医院对过的殡仪品店。
特别好找,牌子最旧的就是。
安弼怀还说,如果他过去找安锦,最好陪安锦去祭拜一下她祖父祖母,她跟祖父祖母感情特别好。
最后一块遮羞布已经被扯掉,安弼怀也没啥顾及的了。
把能告诉傅寒时的都告诉他了。
于是傅寒时准备下高速就往那去。
他刚刚去办公楼见人去楼空,保安说他们刚走不一会儿,他一路急追,说不定在那还能逮着人。
傅寒时眯眼看一眼天空不远处翻腾的乌黑云团突然有种不妙之感。
他扭头问助理,“滨城的房车预计什么时候到?”
助理一愣,忙答,“得晚上。”
“晚上可能来不及,一会儿到滨城去租新的先应付一下。”
黑色宾利在高速路上呼啸而过,终于下了高速口。
此时,安锦正在殡仪店里跟王叔的聊天,刚进去就被王叔拉到柜台那热情说话。
“丫头你不是结婚了?啥时候带你家那口子来给叔看看啊?”
说话间,门口铃铛叮铃一声,谢衍推门进来。
跟王叔点头致意,而后转向安锦,“我来帮帮你。”
“哎呀!姑爷来啦!”王叔激动地直拍安锦肩膀,“小丫头长大了还知道给叔惊喜啊!”
王叔眼睛瞪的溜圆把谢衍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满意的抚掌大笑,“英俊潇洒英俊潇洒!跟我们丫头郎才女貌,你俩站一起跟那金童玉女似的。”
“以后肯定能生出漂亮的年画娃娃!”
王叔可激动,把他能憋出来的好词都甩出来了。
本来谢衍还挺沉着淡定的,一听最后一句,漂亮的年画娃娃什么的,耳朵可疑的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