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树里——清途R
时间:2022-03-15 08:53:55

  周摇也没有听清楚他那小声嘀咕,想到了他以前没有要自己的饭钱,在教她游泳和自己反哺这两件事一对比,其实对方付出得远比她多。
  周摇也看着他:“要不要一起写作业?”
  陈嘉措在周摇也前桌的椅子上坐下来了,他看了眼课桌书本封面上的名字,是林溪就没有客气,把自己书包让她桌上一放,朝后坐着去看周摇也那一叠自己打印的题目。
  她都写了,然后把没有淘汰的新题型都圈了出来。
  “这些画圈的你可以拿回去再看看,没有标记出来的不是过时了就是太奇怪,大考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周摇也说完,看见他两手空空光看着,伸手进自己课桌兜里摸了支水笔出来给他。
  陈嘉措接过水笔,视线扫过那一张张纸,随手翻了翻发现她递给自己的那一叠她已经全部都写了,看得出来是今天一整天什么都没有干光写考卷了:“你也太认真了吧。”
  周摇也找了本草稿本给他,语气平平:“不学习我没有安全感。”
  将草稿本递给对面的陈嘉措时,周摇也看见了他听到自己说的那些话时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从幼儿园开始念书就是面试。我学过奥数马术琵琶围棋,学各种能让我学生简历丰富的兴趣班。因为首府最好的五所公办高中一年招收的学生不超过两千个。对你们来说考不好只是考不好,对我来说考不好就是要花十万块钱去参加学习夏令营,去参加第二档高中的八场考试,每场考试的报名费要一万多,没通过还不退钱。”
  这大概是陈嘉措自认识周摇也以来她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面无表情地将他难以置信的学习竞争说了出来。所以对于周摇也来说牺牲掉休息时间就是在赚钱省钱,她不学习的时候别人会学习,这样就被把她甩在身后。
  她习惯了将自己逼上绝路的学习氛围。
  陈嘉措握紧了手里的笔,震惊之余,问她:“所以你想回以前的学校吗?”
  毕竟付出了这么多才考进去的。
  周摇也想回去,但是现实是她没有办法回去,需要在这里进行高考。这里的师资水平很一般,周摇也不确定自己如果仅仅是照着这个学校的节奏走还能有多少希望考回首府大学。
  所以她只能像以前每次升学时一样全力以赴。
  “有时候会和我妈生气,我真的很努力很很努力付出了很多,通过了笔试和三轮面试。结果她把我带回来了。”让她全部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周摇也问他懂吗?
  陈嘉措一时间没有回答,说懂,但是只是能理解她这种感觉。
  感同身受,同仇敌忾,太难了。
  陈嘉措曾经以为哪怕是不能感同身受,就是理解她也够了。
  但不是。
  一个人有时候连自己的某些处于冲动的言行举止都理解不了,又怎么罔论去理解别人呢?她心怀一片死海,是海平面上没有任何一只海鸟能够飞跃过去的死海。
  教学楼里就没有几个人,平时一群人就在教室里学够了,这会儿运动会就是放出笼子的鸟,全在外面。陈嘉措期间问了她一道题目,周摇也不是一个好老师,她适合埋头搞研究。讲解起题目来言简意赅,简单在题目上划了几个重点词,然后指了指图上两个点,就没有了。
  就像是解谜游戏里坑钱的‘提示’功能,陈嘉措问完还需要自己再动脑筋。她这样的指导方式配上面无表情的一张脸,陈嘉措算是知道了:“难怪你们班上的人都要误会你。”
  周摇也抬头:“什么意思?”
  陈嘉措:“虽然你可能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别人真的会觉得你有些不耐烦。”
  陈嘉措说完,突然觉得自己这样直接说出来也不是很有礼貌,想着要怎么把话圆回来,坐在他对面的周摇也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她缓缓开口:“这题目这么简单,我是挺不耐烦的。”
  陈嘉措:“……”
  周摇也:“讲解题目是老师的事情,上课讲过的题目不会是她们自己的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而且还浪费我的时间。”
  话很犀利。但陈嘉措一乐:“那你给我讲题目?”
  周摇也重新集中注意力,开始写题:“因为你教我游泳,等价交换罢了。”
  快乐来得快,消失得也快,陈嘉措脸上喜悦的表情没有了。扁了扁嘴开始思考周摇也如同施舍一般的提示。
  周摇也认不全这里的老师,自己写题写到一半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了,一个地中海的男老师从窗外走过。
  视线误打误撞和窗户外的地中海老师四目相对,那老师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大约一路走过来难得看见有学生待在教室,这一看还是一男一女。对早恋的禁止已经刻在了老师的血液中了,本能地停下脚步,双手背在身后:“你们两个做什么呢?”
  陈嘉措一身坦荡:“写作业,运动会结束就是月考了。抓紧时间。”
  那个男老师半信半疑地扫了一眼两个人,又看见他们桌上,确实是一副好好学习的模样。口头上敷衍了两句,说什么学习挺好。只是心里还是没有那么相信,走后还是一步三回头。
  周摇也看见了老师那个动作有些想笑:“他好像感觉我们在谈恋爱。挺让我好奇,你们这里的老师和学生都主张互帮互助,但是互帮互助的是一男一女好像又是一个错误。”
  言之有理,陈嘉措继续在草稿本上做着演算:“没办法。”
  陈嘉措说完,周摇也突然就语塞了,但看着却像是若有所思,陈嘉措没有想出自己的话里有什么内容是让周摇也沉思。
  她似是自言自语:“难道同性之间就产生不了感情了吗?”
  陈嘉措被问懵了,但她好像也没有指望能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答案。那若有所思的状态仿佛是陈嘉措的错觉,她有变成了平时那幅洞若观火对一切都很有掌控力度的样子。
  她垂眸看着题目,她在图上添了条辅助线,但还没有落笔:“某品牌的计生用品调查了全国各国人平均的初|夜年龄,大部分的国家都在十八岁之前,很多都是十六十七岁。让人性|欲悸动的年纪撞上管制严格的高中,倒是对你们生起了一丝强权下反抗的斗争精神的钦佩。”
  主语是你们。
  陈嘉措重复了一遍:“你们?”
  周摇也开始动笔:“我没有,对我来说我喜欢学习。”
  陈嘉措:“我也喜欢学习。”
  自己说完,他听见对面低头写作业的人笑了一声。
  陈嘉措:“笑什么?”
  周摇也笔不停,想到了那天的更衣室里,但她没有再提,只是随便扯了一个理由:“笑题目。”
  写了三道题之后,陈嘉措的头发都干了,他扭头看了眼黑板上方的时钟,已经到了可以下课的时候了,再一听楼下吵吵闹闹的。
  “回家吗?”
  周摇也正好写完一道题,听罢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放下笔:“回吧。”
  今天最后一个项目是八百米的自由泳,游泳馆里还是有不少的人进进出出。周摇也将书包整理好,橙黄的夕阳在玻璃窗镜面上炸开,有些耀眼。
  陈嘉措还没来得及把自己手里那份题目还给她,周摇也没有要:“你带回去看吧。”
  陈嘉措闻言让包里一揣:“你不需要了?”
  “不需要,我都会做。”周摇也将书包背在身上,把椅子往里推了推,想到了还有手机,手伸进课桌里将手机拿了出来。
  看见了手机屏幕上堆着的信息,周摇也听着对面那人整理书包发出来的声音。
  点开那条信息,发现是陈嘉措在比赛之前给她发的信息。
  ——饭钱不要了,我两点有两百米预赛,你给我送瓶水到游泳馆,行吗?
  周摇也到现在才看见那条信息,抬头看向整理书包的人,他一副像是没有发过这条信息的样子,整理着书包,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将他的眼睛挡住了。
  他在回答自己那句‘不需要,我都会做’,将周摇也那份自己打印的题目放在他的书包里,再拿起她借给自己的草稿本和水笔:“你这次月考肯定能考得特别好……水笔和草稿本放哪里?放你课桌里吗?”
  他正准备弯腰,帮她把东西塞进课桌兜里。
  他大约是周摇也在这里见过脾气最好的人了,她那时候因为躁郁,讲出再不好听的话,他似乎没有生气过。他很包容自己,对自己很耐心,可这些都是周摇也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的事情。
  教室锁门的任务不在周摇也身上,她背着书包走出教室,正准备和陈嘉措解释一句自己没有看见消息,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他跟着自己后脚走出了教室,两个朝着距离最近的楼梯走过去,身后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伴随着林桥愠怒的声音:“我们在体育馆等你,你跑了你不和我们说?”
  陈嘉措闻声回头,林桥这时候已经冲过来了,一把勾住陈嘉措脖子,打闹之间他看见了陈嘉措旁边站着的周摇也。
  一瞬间空气都好像凝固了,周摇也看着他们两个人还有身后站着林溪,原本想解释自己没有看见短信,这会儿话也不想说了。
  周摇也还是周摇也,没有打一个招呼就自己下楼要走。
  西德大街靠海,一艘艘渔船飘在海平面上,船帆在橘色的天边划开一个口子。一路上的学生不多,周摇也脚步很快,这是她以前的生活习惯,习惯了做什么事情都快速、都赶在别人前面。望着一眼就能看到头的西德大街,仿佛大多数滨城人一眼能望到头的人生一样。
  故意放慢脚步,她突然却变得像是不会走路一样。最后还是将步调调整成自己常年以来习惯的那种。
  棕榈树在西德大街旁边种植了一排,有几个小孩在绕着几棵树玩得不亦乐乎,老鹰捉小鸡这种游戏,周摇也只在做秀的幼儿园家长亲子会上和老师朋友玩过几次。
  周摇也不知不觉间停了脚步,看了不知道多久才察觉到自己旁边站着一个人。
  可能看了有些久了,连陈嘉措都追了上来,周摇也的视线扫过他但是没有在他身后以及四周看见林桥他们。他看见周摇也发现自己了,故做出一副有些累的样子:“你走得也太快了,我刚想和林桥他们打个招呼跟你一起走,一回头你人都不见了。”
  周摇也收回目光,站在路边看着在沙滩上玩老鹰抓小鸡的那几个小孩,没讲话。陈嘉措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是一群小孩之后,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玩?
  这话引得周摇也抬头瞥了他一眼,才缓缓开口:“那个当老鹰的人为什么不知道利用惯性去抓尾巴处的小鸡呢?”
  她开始说朝着一个方向加速跑动,让尾部的人跟着习惯了这个方向的跑动速度之后,‘老鹰’在立马反方向跑动,感觉那个老鹰的身体质量肯定会比有些胖的‘母鸡’角色更快调整过来。更别说还有反应速度,作为随时可以发动进攻的进攻方,利用尾部无法立马调整和母鸡无法自己老鹰更快做出调整这一点,应该很快就能取胜。
  陈嘉措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忍不住笑了:“对这些小孩子来说老鹰抓小鸡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她哦了一声,橙黄的夕阳映面,教堂的十字架还屹立在教堂房顶上。周摇也将视线聚焦在一小部分已经落入海中的落日,想到了有一次自己朝着海里走进去,那是常人无法理解的,那天的落日和大海对她很有吸引力。
  或许是那天海妖在歌唱吧。
  最近她总是精力很好,精力充沛却没有得到足够的睡眠,让她脸色看起来很差。此刻看着日落,周摇也觉得身体里那股之前还觉得消耗不完的精力好像在一点点的消失。
  她朝着十九道走了回去,旁边是陈嘉措。他没看路,偏着头在和她讲话,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周摇也听着,但又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似的没有给他任何回答。
  十九道坡上的小卖部前是熟人。周摇也先看见他们,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偏着头和她讲话没看前面的陈嘉措。
  是冯棠,还有之前被冯棠抢了钱包的那个人。
  周摇也看着近在咫尺的自己家房子,坡上的人也很快就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周摇也和陈嘉措。
  冯棠手里拿着不少吃的,结账的是一个看上去瘦弱的男生。他被一个大块头勾着肩,友好的动作之下,那个男生还是瑟瑟发抖,最后用所有的零花钱暂时逃过了一顿毒打。
  冯棠想到了上次被周摇也教训的事情,之前堵她,她结果不走学校后门了,这件事搁了几天之后,他差点给忘记了,这次碰见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周摇也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青天白日的,她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伸手往书包上摸,还没有来得及把书包上装饰的水晶吊坠饰品拿下来,一道身影挡在了她前面。
  一阵风从坡上吹下来,吹起前面那人的短袖,风将衣服吹鼓,棉布带着他身上的杏仁味以及淡淡的药草味道擦过周摇也的鼻尖,她抬头,看不见他的脸。
  周摇也一愣。
  从小到大裴絮总是教她,自己捅的篓子自己要负责。小时候她犯什么错误都需要自己去尽力善后。
  自己当时和冯棠结下梁子,她也想好了自己随时要收拾残局。
  看着那个挡在自己和冯棠中间的人,虽然是南方人,但可能是从小游泳,他个子很高。
  他将周摇也整个人都挡在了身后,看着朝着自己和周摇也走过来的人毫不让步。
  耳边有他的安慰:“别怕。”
  这道声音和国庆时候他教自己游泳时说的话交叠在一起。
  ——有我在呢。
  陈嘉措说完,感觉到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衣摆,陈嘉措不解地回头。
  一道清脆的声音入耳。
  他下意识地找着那道像是宝石相碰的声音的源头,很快就看见了她手中的水晶吊坠装饰品。
  下一秒,狗吠声传来。
  一条酷似狼的狗以极强的跳跃能力从铁门上方一跃而下,听着水晶吊坠的声音朝着他们狂奔而来。
  -
  三个人一狗坐在日落余晖中。
  冯棠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看见饭兜冲过来之后,身体半蹲以守护姿态站在陈嘉措和周摇也面前的时候掉头就跑了。
  被抢的男孩子叫潘杰,潘杰爸爸在外面打工,他妈妈没有念过什么书,干得也是最廉价的体力劳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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