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老丈母娘和老丈人口口声声希望自己的儿女都能得到幸福的婚姻,实际上他们是希望借助儿女的婚姻让自己更幸福。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别到头来丢了银子又丢了人!”
香君的妈妈也是不停地提醒着青山:“你娶回来的,不仅是秋月一个人,她的背后还有一大家子,有些事情一定要把握好。”
齐香君则在一旁咧着嘴,她始终没有说话,而是时不时地用一连串呵呵的笑声给了发小最大的嘲弄。
刘青山像个罪人一样,默默地将所有的训斥、告诫与批评统统接收下来,不敢再乱说乱动一下。
经过了这场「热闹」的婚宴,刘、季两家彼此的成见与隔阂已经牢固的形成,这也为刘青山和季秋月日后的生活埋下了祸根。
豆子并没安慰自己的好哥们,反而气急败坏地喷了青山一脸的口水。
“刘青山哪刘青山,你说你怎么就迷了心窍,非得要娶这个山城的乡下妹!我以后要是出书立传给人上课,你特玛就是现成的反面教材!”
“我倒霉你不安慰一句也就罢了,咋还落井下石?”
“谁特玛落井下石了,我这是替我大爷大娘教训你!替香君还有玲玲教训你!”
“哎等等!”刘青山一个闪念。“我爸我妈被气病了,这里面的因素确实是有我一份儿,你替他们出头也有情可原,可香君跟玲玲关着你什么事儿了?”
“咋不关我事儿!”豆子见刘青山已经跟秋月结了婚,也就不再隐瞒心中藏着的秘密了,那个秘密他憋憋屈屈地藏了十来年。
小的时候,豆子通过青山结识了香君和玲玲,那时他就对这两个女孩子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等再长大一些,他明白了,那是来自于异性间的吸引,是存在于世间万物的普遍规律。
既然是规律,那么就要遵从。于是他就做好了准备,要奏响属于自己的恋爱进行曲。
然而在尝试了几次之后,心明眼亮的豆子最终还是无奈地选择了放弃。
因为他与香君和玲玲之间,还隔着一座大山。而那座大山正是自己的好哥们——刘青山。
刘青山和香君,刘青山和玲玲,每一个组合都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他不好插手,也不能插手。虽然青山和这两个姑娘之间似恋非恋、似爱非爱的,并没明确什么关系。
但他一插手就成了插足,这种不仗义的事情是他豆子绝对不可能干出来的。
原以为青山会和两个大美女中的一个能有个结果,可到头来怎么样?
玲玲跟着家人移民国外,而乔香君也稀里糊涂的成了单飞燕。
其实说她是单飞燕也不准确,这丫头后面总是乌泱乌泱地跟着一大群,手头上也是走马灯似的换着男朋友。可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还不是因为刘青山这个天字一号的大呆瓜。
豆子现在的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是这么个结局,倒不如先下手给自己抓挠一个。
在他的眼中,无论是香君还是玲玲,都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家境也好,学历也够。
他就想不明白了,刘青山凭什么就放着这两朵鲜花不去摘,偏得上赶着去薅那根让人看不上眼儿的狗尾巴草。
现在要不是有个「胸怀博大」的洪博降着自己,豆子就很可能会觉得是刘青山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不过憋气归憋气,好朋友还得交着,青山往下的步伐怎么迈,他还是要主动的指点一二。
刘青山在豆子家喝得烂醉,这两天来的信息量太大了,他根本就消化不下来。
现在豆子又说出了藏在心里十多年的心里话,这使得他无地自容,干脆来个一醉解千愁,直接睡过去了。
顶着「厂办主任」的头衔,刘青山结婚的消息随后在单位里传开了。
无论与他是否熟识,厂部大楼内所有的人都主动送来了红包,这令他很是尴尬。
于是又临时找了个大酒店摆了八桌,这才算是保全了脸面与礼节。
不过季秋月这边就没那待遇了,除了两个小妹之外,她没接到任何工友的任何祝福与红包。刘青山倍感诧异,季秋月在工友中的人缘怎么会混得这样差?
第44章
隐藏在丈母娘身上的秘密 01
在经历了婚宴风波之后,季秋月就好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似的,每天下班回家后便躲在角落里不敢见人。
五月二号一大早她就跑回单位去主动加班,好不容易盼来的小长假就这样在委委屈屈中度过了。
她真希望在生产线上就那么永不停歇的一直干下去,直到世界末日,宇宙毁灭。
这样自己就可以不用回家,不用去脸对脸的面对刘青山和他的父母。
但是令人烦躁的刺耳铃声还是一次次惊醒了她陷于自我催眠的意识,麻痹的神经开始复苏。那讨厌的铃声告诉她该下班回家了,而那铃声又曾经是多么的悦耳动听。
茫然之中,秋月努力地将所有的动作延迟、放慢。她认认真真的拖沓着每一个可以抻长的节拍,尽情的挥霍着每一分每一秒。
她先是细致地整理好工作区,接着打扫卫生,边边角角无一遗落,工作台和地面上被她擦拭得纤尘不染,就如一块干净的玻璃镜片。
然后她又缓缓地走向卫生间,在洗漱区认认真真反反复复地清洗着手和脸,最后再一步步踱向更衣室。
在慢慢地换好衣服后,还要再呆呆的坐上一会儿。她如电影中的慢镜头般消磨着漫长无尽的时光,等到走出厂门时,距下班的铃声已然过去了两小时。
尽量拖延着步伐迈出的频率,秋月不想这么快就回到那个令她无颜面对的如审判庭一样的新婚之家。
尽管两位审判长对她依旧和颜悦色,但那位原告老公仍然是一直在对她进行着冷战,并大有欲将她打入冷宫的决心。
最后还是赵红梅看不下去了,对小儿子说:“秋月是秋月,她娘家人是她娘家人,不要因为她家人的过错而迁怒于她嘛!”
秋月也曾一度想着要和刘青山研究再搬出去租房子住,但是每当看到自己老公那张铁板烧似的脸,她又不得不选择了沉默。
在沉寂中独自舔舐着心灵创伤一个多月后,秋月才斗胆向刘青山提出了一个请求:“我想姥姥了,你能不能跟我回去看看她,好让她也知道我已经嫁人了。”那感觉就如她是被拐卖来的一样。
刘青山去问父母,要征求他们的意见,没想到老两口当场就拍板同意了。
“家有一老,好比一宝,你们现在还能看见隔辈的老人,那更是宝中之宝了。”
刘翰林很支持儿子跟儿媳去看姥姥,并特意交待青山和秋月要代他们向老人家问个好。
“这样,你们临走前先去趟商场,多买些营养品带过去。”赵红梅也特意对青山嘱咐着,“还有,钱也要多带些。”
刘青山不清楚母亲为什么要让他多带钱,心说还要给秋月姥姥钱么?
我们新婚,她应该给我们钱才是啊!再说了,我给秋月的娘家都拿了两万多了,还要再给他们钱,这不是自己找病么,于是随手揣了一千块钱就出发了。他想着,无论再怎么样,一千块钱也是足够此行支配的。
葛桂兰一般每年都会回老家看望老娘一次,可秋月因为工作的关系却做不到这点。
她上一次回来看姥姥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时隔这么长时间,不知老人家现在的情况会是怎样。
一路之上秋月无语,青山更是无话。俩人就如在车上偶遇的陌生人,各怀心思的奔向目的地。那是一个比刘青山曾去过的「疯人沟」还要偏远的大山里。
当看到季秋月的亲姥姥,这个传说中的「宝中之宝」时,刘青山立即泪崩了,同时他又不得不佩服母亲的预见力是多么的高明。
在一处山脚下的村落里,一间用土坯茅草与砖瓦混搭的小屋逐渐呈现在视野当中,把他们一下子带回到只有在电影中才能看到的旧时岁月,时间仿若倒退了六七十年。
小屋的房顶因年久失修而呈现出起伏曲折的线条,外墙皮上的黄黏土大部分风化脱落,一块块倔强的残片像风铃一样悬挂在墙面上,它们拼命地死咬着缕缕麻刀不放,在破碎前做着垂死的挣扎。
刘青山小心翼翼的拉开那扇破烂的木门,生怕用力过大会把它从门框上给薅下来。
屋里没人,糊在墙与棚上的报纸漫反射着昏黄的光线,年代的久远使得它们变得脆弱不堪。
一条明显的裂缝霸气地隔着窗子上下贯穿而过,在墙壁上留下了一道难看的疤痕。
一个炕柜、两个木箱、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是这个家里全部的家具,且都已脏破的面目全非。
几个煮熟的土豆和红薯就扔放在那张破木桌上,可能是因为放置的时间太长了,甚至有两个小红薯都已经抽巴成了地瓜干。
一个豁了齿的大瓷碗里盛着半下几乎就要干成块儿的黄豆大酱,两根半截的大葱杵在酱上,一群苍蝇在酱碗里面嗡嗡地进进出出着,想来这些就是姥姥的饭食。
也许是烧柴的原因,也许是四处漏风的缘故,灰尘从外间的灶台一直铺洒到内屋的土炕上,让来者无处歇身。
“姥姥!姥姥”秋月一边呼喊着一边哭着向外跑去。青山从窗中看到了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太婆正挎着一个柳条篮子往这边走来。
她佝偻着瘦小干瘪的身躯,让人觉得她很快就要为自己的人生画上句号。
老太婆很惊讶地看着奔向自己的姑娘,费了很大的劲才认出来是自己的外孙女秋月。
姥姥坐在炕上,一面慈爱地用干裂的手掌轻抚着秋月的秀发,一面劝着外孙女不要哭了。
她说自己过得挺好的,有吃有喝,村上和镇上有时还会帮衬救济一些,没什么可值得心疼的。可秋月依旧是伏在姥姥的腿上泪雨滂沱。
姥姥又握着刘青山的手,用浑浊的双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后生。
“一看这小子就知道,这孩子是个老实人,是个好人,能照顾俺秋月一辈子,能对俺秋月好一辈子!”
姥姥不是在说客套话,她说的是真心话。不过接下来她的一句话却把秋月跟青山都给逗乐了,“秋月福份哩,能找到这么个白俊的后生,恁俩真个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刘青山心里明镜儿的,但凡是眼神稍好点的都能看出来,自己的肤色真的跟白无关。
“您老住的房子这样破,咱舅舅咋也不给修修呢,再说这样的房子住得不舒服,它也危险啊!”青山以前曾听秋月说起过,姥姥是和一个舅舅生活在一起的。
“唉!别难为恁舅了,他住的屋院也跟俺的一个样,破破烂烂的,也是没修呢。他们两口子攒了一辈子的工料钱,都给儿子娶媳妇用了。
村头东边那间新起的大瓦房就是恁舅给儿子结婚盖的,可惜也没住上几天,就给空上哩,小两口刚结完婚就全出去打工咯。那丫头的工作可不咋好,听说每天就能睡上一小会儿……”姥姥嘟嘟囔囔着,又扯到了舅舅家儿媳的工作上。
秋月指着旁边院里的一个破屋子对青山说,那间就是舅舅和舅妈的房,姥姥住的这间以前是仓房。
“姥姥,舅舅家咋也没人呢,他们都去哪儿了?”
“恁舅和恁舅妈也去城里打工啦。”姥姥摇着头,“能走的都走了。”
秋月叹了口气,“都五六十岁的人了,还打什么工,能干动么?”
姥姥苦笑道,“傻孩子,不干他那一大家子怎么办,吃什么,穿什么,怎么个活法?等他的孙儿生出来,还得要花费好多的钱呢!”
青山纳闷了,问姥姥:“农村不种地吗?不种粮食吗?种了粮也可以卖钱呀!听说还有补贴,这些收入还不够生活吗?”
“上哪儿去种粮?以前的大地都被人给圈上了,不让种了,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剩下的地面都是大沟,山上也都是石砬子,没多少土,咋个种法嘛?
能耕种的地不多,每家每户的,也就是能分个巴掌大的地块,俺们现在要是光想指着种地活命,难去咯!”姥姥虽然年纪一大把,但思路还是很清晰的。
“那也没个人照顾您?这么大岁数了,身边得怎么着也得留个人呀!”
“用不着别人照应,别看俺老婆子八十多岁了,身板可硬朗着呢!另外恁舅他们每隔个十天半拉月的就回来一趟,他们只能给人打短工,毕竟也是老了么!”姥姥说到这里有些黯然。
刘青山不再言语,他打开钱包,留下了一张一百元的整票和几十块的零钱,这是他返程时要用的,然后把剩下的九百块都掏出来给了姥姥。他这时才后悔没听母亲的话,看来钱真的是带少了!
看着眼前的九百块钱,姥姥被惊着了,这笔钱大大超过了她的几个儿女每年孝敬给她的总和。
整整九百块,可以说是老太太这辈子见到的最大一笔捐赠,在此之前的个人最高纪录也不过就是三百块钱,那还是秋月给的。
“这,这可使不得!”姥姥急的又把钱推还给青山。“俺怎能要恁的钱哩,应该是俺当姥的给恁们钱才对呦!”
老太太局促地在身上摸索着,又慌慌张张地起身去打开炕柜翻了翻,可是满打满算的也就凑出了二十多块钱。她尴尬地看着手里的一堆毛票,懊丧地一声叹息。
心疼!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季秋月浑身抽搐地恸哭起来,她用袖头使劲地擦拭着眼睛,咬着牙止住了从嘴里喷涌出来的呼号,可仍是止不住绝了堤般的泪水。
刘青山跟姥姥劝了好半天,秋月终于不再哭泣。她又将钱塞到了姥姥的手里,“你收下,你收下俺就不哭。”
姥姥这才激动的收下了钱,然后她小声的对两个孩子说道:“可不敢对人说出去哩,那个讨债鬼要是知道了准来,跟个日本鬼子似的全都得给扫荡走咯。”
“讨债鬼!”刘青山一愣,“谁是讨债鬼?”
“嘿嘿,除了月的舅妈,还能有谁!”姥姥像个五六岁的孩子似的做着鬼脸。
在把钱往炕柜里藏稳妥了后,姥姥才又和小两口絮叨起来。
唠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该做饭了。于是就对秋月说:“月呀,恁拿上篮子,自己去山上找找,让恁对象陪俺多唠一会儿嗑,他可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俺是越看越喜欢!”
“上山找什么?”秋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