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山一脸喜气地问丈母娘:“哎呀!这也就是说你老也要不干了,想要回山城去吗?”“你少说两句,免得上了他的套。”季卫国低声对老伴交待着。
“想留下来挣钱的就把手放下,现在就想走人的举手让我看一下,然后就可以去收拾行李了,我不拦着。”刘青山懒散地靠着椅子背,以无所谓的口吻说道。
大家互相瞧了瞧,纷纷把手放了下来。黄毛犹豫着把手抬了抬,但他最终还是放下了,看来他也不想失去这份省城的工作。
“现在再说说吸烟和吐痰的问题。”刘青山抓紧了时间又接着往下说着,因为他来还要着急要回家看老婆呢。
“你们每个人刚来时我都跟你们说过,不要在操作间抽烟吐痰,可你们就是不听!我经常能看到地面上有烟头和痰迹,多恶心人啊!
这回可要注意了,一定要杜绝这种现象,如果我再发现谁在操作间里吸烟,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正叼着香烟的葛桂兰「哼」了一声,她摇晃着二郎腿说道:“听你这话的意思又像是冲俺说的!可不管你是冲俺还是冲谁,是客气还是不客气的,俺也得说一句公道话,犯烟瘾的滋味最难受了,尤其是干活正累的时候,要是不抽上一口烟的话,那就没精神头干活了!”
“你们犯烟瘾想抽烟我也不拦着,但是记住喽,一定要到外面抽去。你见过哪个正经的操作间里让人抽烟的?
一边叼着烟一边干活,那烟灰不得落得哪都是啊,多不卫生!要是有人给你吃掺了烟灰的饭菜,你愿意啊!”刘青山没给丈母娘留面子。
葛桂兰把两眼一翻,张嘴吐出一连串的烟圈,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第104章
祸起萧墙 03
刘青山对着众人问道:“我刚才说的这些大家都听清楚了吧?”有人领会的点着头,也有人在微笑着,包括了奸笑、傻笑、坏笑和皮笑肉不笑。
“那么操作规范上的要求你们能不能做到?”刘青山想以提问的方式来加以强调。
“能!”几个本地计时工应声答道。
而山城来的人却一齐甩头瞄向了季卫国。成为焦点的季卫国不满的说道:“你们该说话说话,看俺做啥哩?”
散会了,刘青山和几个计时工急匆匆走出了公司,剩下的人立即围在了季卫国和葛桂兰的身边。
“季老板葛老板,俺们可是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才大老远跑这来的,俺们投奔的是你们,不是投奔你们的三姑爷。
你说他像个事儿篓子似的瞎起幺蛾子,又是这事又是那事的,这不明摆着是给俺们下跘子呢!他这么做是不是成心的要让俺们在这干不下去呀?你说说,俺们该咋整?”
“该咋整?以前咋整以后就咋整!咱们该怎么干还怎么干,不耽误生意就得呗!”
季卫国的一句话就让刘青山的会白开了,他回到自己的屋里后偷偷的对葛桂兰说道:“刘青山表面上针对的是他们,实际上是在跟俺们较劲呢!这小子要起坏,俺们得小心着点!”
当天晚上秋月又犯了眩晕症,天旋地转地吐得一塌糊涂。
刘青山和父母干着急也是没用,因为几次去医院检查都没看出个啥毛病,只说可以是贫血造成的,只能慢慢的调养,不能依靠药物解决,否则对胎儿不利。
赵红梅对刘翰林说道:“你说秋月的父母也真是的,当初连饭都吃不上还要那么多的孩子,结果你看看,生个三闺女就是个豆腐渣工程,又是先天营养不良又是贫血的,质量也太……”她长吁短叹地摇着头。
“现在说这些一点用也没有,目前最紧急的任务就是怎么才能把秋月的眩晕症治好,让她肚子里的宝宝顺利出生,母子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刘翰林一面翻阅着相关的医学书籍一面疏导着老伴的情绪。
折腾到了后半夜三点多钟,刘青山才和衣睡着。第二天早晨晕晕乎乎的起了床后他并没去公司,而是又陪着秋月很长时间。
“你那边忙,就赶快去吧,别因为我耽误了生意上的事。我这里有你爸妈照顾就行。”秋月为拖累了青山的后腿而感到不安与自责。
青山安慰老婆道:“那边我已经安排得稳稳妥妥的,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吧!”直到十点多钟,他才出门去公司。
等到了公司一看,刘青山立即就被气炸了。只见除了几个计时工外,山城来的员工们仍是没有按规定着装。
而且员工通道里的东西一点也没动,操作间里的卫生也没按着他的要求打扫出来。
更可气的是地面上乱七八糟的堆放着等待二次加工的蔬菜,甚至生肉和熟食也在没包装的情况下被扔在了地上,被人们踢来踢去的。
不说还好点,一说倒来劲儿了,这不明摆着是在故意跟我对着干么!刘青山被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顾不上换服装就冲进了操作间里。
“这是怎么回事,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我昨天交待的活怎么一点也没干上?都把手里的活停下来,赶紧按我说的做。先去把口罩、帽子、手套都给戴上,然后再把地上的菜都给我拣起来。”刘青山歇斯底里的对着大家命令道。
可是待他嘶哑着嗓子喊过了之后,却发现没一个人听他的,都是该干嘛还干嘛,只当他是个摆设。
这时一个计时工走到刘青山的身边,悄悄对他说道:“我们早晨来了后准备按你昨天吩咐的去做,可季老板不让干。他说不用瞎耽搁功夫,先把正经活儿干了再说。”
“季老板!”刘青山这才晓得原来老丈人已经成功的夺权篡位了。
这时候季卫国走了进来,对刘青山说道:“这正忙的时候,你就别折腾他们干那些没用的啦!先把眼巴前的活儿干完了再说,下午再收拾呗。”
“别等下午了,你赶紧让他们把地上的菜都给搬到垫板上,或是装到筐里面,这么放在地上多脏啊!”
季卫国犟嘴道:“不是还得再洗洗么,你着什么急呀!就你们城里人瞎讲究,俺们老家那边的饭店把吃的都放在场院里,不用垫子直接扔在土地上的也有得是。这都多少年头了,也不见给谁吃死过!”
“现在不是怕把人给吃死了的问题,而是这个公司还能不能存活下去的问题!一旦让人拍了照,抓住了把柄,那我们就有事干啦!”
刘青山正跟老丈人在那掰扯呢,有三个人就突然间闯了进来。
其中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小伙拿着照相机对着地面上的菜就是一阵狂拍。远景的、近景的、俯视的,各个角度都拍了个遍。
“你们是干嘛的啊?谁让你们未经允许就擅自进入操作间的。”刘青山急忙用身体挡住了照相机的镜头,对着这三个人质问道。
其实对方不用说刘青山也知道他们是干嘛的,而且这只是先头部队而已。
果不其然,其中一人满脸正气的向刘青山作出自我介绍:“我们是区质监的,昨天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你这里使用地沟油做为食品加工用油,现在我们依法进行调查取证,请你予以配合,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季卫国一见真的来了检查的,吓得急忙「退居二线」,将掌门舵主的位置又还给了女婿,自己带着老伴跑楼上躲着去了。
刘青山赶紧摆出一副配合的姿态,对这三个人说道:“你们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说着就跑了出去。
不一会,他拿着厚厚的一摞子文件资料又回来了。“这是我们这儿的相关资料,你们也许用得着,请过目。”
他自恃使用的食材全部都是由有资质的供货商提供的,各种证书表格报告齐全无缺,便把这些都拿了出来,想以此抵挡一下。
“这玩儿意没用,拿走!”一个人挥手道。“这——确实没用!”刘青山讨了个没趣,他自嘲的笑了笑,“大哥贵姓?各位都如何称呼啊?”
然而人家没搭理他,又是照相又是记录的,装模作样地四处比划了一阵子,把操作间的边边角角都翻了个遍。
看着这三位不速之客,刘青山忽然来了主意:自己不是一直想要知道那个要搞垄断的同行是谁吗?不是总想着要和主管这方面的人拉上关系吗?
现在人家送上门来了,机会就在眼前,绝不能放过!他正要上前跟人家套套近乎,可对方却先开了口。
刚才说话那人绷着脸对刘青山说道:“你这里毛病太多,问题太大,环境也太差!准备好接受处罚吧!”他也没说究竟是犯了哪条哪规,张嘴就要对这里进行处罚。
“什么处罚,罚什么?”刘青山不知所以,一脸茫然。
“等着停业整顿,或是取缔,另外罚款五千到五万块钱。”对方趾高气扬的说道:“当然,这主要取决于你的认识态度。”
刘青山听他说第一句话时心脏差点没跳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但是第二句话却让他立时安了心,原来这才是他们此行的重点。
不管是谁的态度,反正态度决定一切,金钱又决定态度。
这是查店的与开店的永远也玩不够的游戏,不玩不行,必须玩,想躲是躲不掉的。
“罚不罚的无所谓,交朋友才是最主要的!还没请教各位……”刘青山仍是执着的打听着这三位的尊姓大名。
“哦!你倒挺会说话的呀!”一直打头阵的那个中年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缓和的笑意。
他向刘青山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领导,张哥。我姓郑。”他没有介绍那位照相的小伙子。
“啊!原来是张哥和郑哥,你们好!你们好!”刘青山赶忙点头哈腰的打招呼问好,并讨好的说道:“您们能莅临我这儿检查工作,真是令我这里是蓬荜生辉呀!这就是我的荣幸啊!”
在这种场合下不介绍官衔职务,而是以「哥」来相称,刘青山马上就觉出了此中的奥妙所在。
“用不着跟我们说这些虚头巴脑的,有啥用啊!”姓郑的想要更实惠的东西。
“你们看,这都中午了,也到了饭点儿,你们还不辞辛苦地坚守在工作第一线上,连饭也顾不上吃,这身体能受得了吗?不如这样,我做东请几位「滨海阁」坐坐,如何?”
刘青山在说「滨海阁」这三个字时心里如被小尖刀剜着一样的疼,在那里消费,打底儿也得千元以上,请这三个王八蛋去那,别提心里有多不愿意了。
郑哥面色阴然的说道:“你以为我们这时候来就是为了混你一口饭哪?”
“哪能啊!我请你们吃饭,一个是真心疼你们的身体,再一个也是有事要跟两位大哥商量,咱们边吃边聊,吃饭工作两不耽误嘛!”
“你不要拿饭局来贿赂我们,咱们公事公办,不去!”郑哥一手插腰一手横向挥舞着,颇有五六十年代画报上正面人物的味道。
“哎——只是一顿饭而已,况且吃饭不是重点啊!”刘青山向他们做着暗示,然后又说道:“我这个人不好别的,就好结交朋友,咱们趁这个机会互相认识认识,等处上了你们就会知道,我可不是那种小气的人!怎么样,赏个脸吧!”
张哥一直在背着手倾听着他们的对话,脸上始终保持着高深莫测的表情,只是眼睛看着别处。
等刘青山的话说完了,他才把目光转了过来,对郑哥说道:“这个后生有发展,小油条一个!既然人家把话说得这么诚恳,那我们也别端着啦,就陪他去一趟好了。”
张哥不愧是领导,说起话来也是滴水不漏的。这个「陪」字用得实在是太好了,太到位了!
既彰显了他领导的身份,也指出了这是刘青山上赶着请他们的,而不是他们逼的。
刘青山下血本请客,还要装孙子,这可真是王八掉到灶坑里——憋气又窝火。
“工作再忙也得记得按时吃饭哪,若是经常性的不能应时吃饭,那胃岂不就要出毛病了。身体搞坏了,革命的本钱也就垮掉了,到时候还怎么为人民服务啊!”刘青山一面为两位「哥哥」夹着菜,一面耍着贫嘴。
张哥似乎对刘青山很有好感,可能是觉得这小子很会「来事儿」吧。
在几杯白酒敬过之后,大家貌似将所有的戒备与面具都抛开了,尽情尽兴的喝着聊着,仿佛就是多少年的老朋友在一起聚会一般。其实刘青山的心里非常清楚,这场斗心眼儿的大戏才刚刚开始。
“朴勇哲你们认识吗?”刘青山忽然问张哥。
“不认识,他是谁啊?干什么的?”张哥问道。
“他是我的一个大哥,我姨家的孩子,也是质监的,在经济新区工作。”刘青山答道。
朴勇哲其实是他大嫂李丹姨家的一个亲戚,他现在提这个人,是在为下一步做铺垫。
“是吗?”张哥略微一惊,他问郑哥道:“你知道有这么个人吗?”
“经济新区有这么一个人,好像开会时遇到过,只是不太熟,但是见了面肯定就能认得。错不了,是有这么个人。”郑哥很肯定的对张哥说道。
“哦,这个……想不到我们……啊——”张哥很尴尬的语无伦次着,不知说什么好。他没想到刘青山在本系统内部还有亲戚,这令他很意外。
“有认识人你早提嘛,也不至于还要让你破费嘛!你说这事闹的!”
郑哥理直气壮的挑着理,说话时还不忘了往嘴里一个劲儿的塞着东西,可能是怕吃完了这顿就没下顿了。
刘青山说道:“其实提不提的也无所谓,只是有这层关系大家更亲近一些罢了。”
“那是!”郑哥一边用力的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说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当然亲近了!”张哥很不自然地笑了笑,“亲近,真新近!”他的嘴上在说亲近的时候,心里却对刘青山画出了安全的距离。
刘青山也笑着点着头,然后从兜里拿出了一百块钱,对那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说道:“不好意思小兄弟,我的衣兜里没揣烟,麻烦你跑一趟,下楼去买两盒中华和两盒红塔山来,哥哥先谢谢你了!”郑哥和张哥一直也没介绍这个年轻人,刘青山便知道他是个什么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