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陈棠苑顺理成章地成为谢四小姐的重点邀请对象,收到她提出多要几份邀请函的要求,忙不迭地亲自安排。
酒会上除了世家圈子里的派对动物们,还来了不少演艺界的明星大腕,满簇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这样的场合里,桃色八卦是经久不衰的话题。依誮
陈棠苑挽着表嫂,随意加入了一个相熟朋友们的谈话,听到她们在聊圈子里新曝出的风流韵事。
某位世家小姐三天两头撇下丈夫儿女飞澳洲,讲是舍不得那匹被寄养在墨尔本牧场的退役赛马,实际上是密会海外情人。
某位阔太在纽约为她学生时代的恋人投资了一间艺术酒店,还被人撞见一起逛拍卖展。
说完又各自点评道:“听说刘郑雅芸那位小情人,比她儿子都年轻,啧啧啧,真是好有激情。”
“Lucia的老公大了她有二十岁吧?哎呀,可以理解,成天对着家里的老男人,换我我也受不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说得不亦乐乎。
陈棠苑一言不发地听着,心中某根松懈的弦又被牵拉绷起。
尽管圈中人人都默认婚姻与爱情泾渭分明。前者是维系利益的工具,能够一世稳固地处于高位,后者才能算锦上添花。
可“婚外情”再如何粉饰成浪漫苦恋,也不是一桩光彩事。外面的看客不会细究真相,也无人理会是否有苦难言。
倘若日后八卦主角换作是她,这些人只会更加幸灾乐祸。
素来心高气傲的陈大小姐,手握“千亿嫁妆”,婚姻照样不幸福。
没有什么比这还令人拍手称快。
当着她的面,这些人或许还会有所收敛,可庄律森一定会被人时时拿出来调侃。
扪心自问,以他这样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伴侣没有?凭什么为了她,要去受那种气。
世间安得双全法,至少目前她还想不到可以两全的方式。
陈棠苑失落地垂了垂眼,借口补妆退出去,找了个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闷声灌酒。
可惜满场只有色彩缤纷,酒精浓度极低的小甜酒,实在不适合买醉。
“苑苑?”表嫂在原处久等不到她出现,一路寻过来,叫了她一声。
陈棠苑应声抬头,看到尾随在表嫂身后的大哥。
陈济千一身商务西装,处理公事的电脑还侧压在手里,显然是不太放心,待午后港股一收市便放下工作亲自来陪。
两人交叠紧扣的十指落在眼里无比刺目,陈棠苑捏紧细长的高脚杯,眨去眼中聚涌的水雾。
正愣着神,陈济千上前收了她手里的杯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累了。”
“正好,送你一起回去。”
“用不着你送。”陈棠苑语气不自觉地挂上几分恶劣。
庄律森会过来接她。
他今日的日程安排是要到机场将抵港的梅仑家族成员接回酒店,听说她要去参加酒会,怕她喝了酒行事不便,又坚持说要看着时间赶来。
陈棠苑又伸手去探桌上的酒杯,一边赌气地想,秀恩爱有什么了不起,她也不是没有人陪的。
陈济千无端被迁怒,蹙起眉问:“发什么大小姐脾气?”
“我还没玩够。”陈棠苑闷声道,随意扯了个理由,“你们先走,迟些我再和苏玲玲一起。”
“苑苑。”陈济千还想说些什么,被梁瑾荷暗扯了一下,抛去一个阻止的眼神。
知道她酒量还算可以,陈济千没拦她,转头找苏玲玲交代了一声,领着太太先行退场。
陈棠苑眼巴巴看着,目送一对璧人远去,心中酸楚起伏绵延。
她打电话给庄律森。
他应该是在开车,用蓝牙连着车载电话接通的,隔着电波响起的回音挟着风噪与街市声,有些遥远。
她这边同样嘈杂,乐队的弦音鼓点,碰撞的酒杯交谈的辞令。但他嗓音照样是极具辨识度的,轻易滤过重重喧嚣抵达她耳畔。
她说:“我不是在催你的,只是想听听声音。”
“嗯。”他回答,“在门外等我一下?很快就到。”
尽管看不到他表情,但她知道他是在笑,她于是安下心来。
也是有人,会将她摆在第一顺位,永远以她至上的。
苏玲玲听说陈棠苑要走,想扮一个合格的“准表嫂”,非要亲自将她送出门。
相较梁瑾荷的无措拘谨,苏玲玲对这样的社交场合更游刃有余。
这个圈子里拜高踩低本是常态,人人都知道她正与陈家二少爷热恋,今日又与两位女眷一道亮相,嫁入陈家指日可待,身边讨好她的人都多了许多。
就算不喜欢陈济里,但谁会不享受这样的追捧奉承,就连往日互看不顺眼的死对头都要赔着笑主动来说软话,不是不扬眉吐气的。
苏玲玲花蝴蝶一般周旋于场内,所到之处溢美声四起,比今日的主角谢四小姐还风光,内心飘然着想,联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苏玲玲因此愈发热情地笼络着陈棠苑,亲密地挽着她离开宴会厅,穿过中央花园里半透明的玻璃廊桥,去往大堂出口。
就在此时,一道隐没在树丛里的人影敏捷地从花园长椅上窜起,直直朝两人扑过来。
陈棠苑察觉到一个体格高大的黑影疾速向前压靠过来,只来得及后退避让一步,苏玲玲挽在她手臂里的上肢已经被人整个抽走。
几声尖锐的质问回荡在廊桥内外。
“苏玲玲,为什么打你的电话,总是没有人接?”
“好端端的,为什么躲我?为什么提分手?”
苏玲玲在失控的晃动中渐渐看清突袭者的脸,惊叫声在喉头生生卡住,表情由惊惧转作错愕。
“周家豪,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玲玲认清来人,不安地望向被吓得愣神的陈棠苑,挥开钳制在她肩上的手掌,低声责骂道:“我们换个地方说。”
那人却不肯,偏要当场听个说法,一遍遍痛苦追问:“报纸上说你要结婚了,与恒业地产的陈家,是真的?”
“是不是苏振兴逼的你?是不是陈家逼的你?你如果不是真心,告诉我,我愿意花任何代价,我要同他们拼命。”
“周家豪!”苏玲玲尖叫一声打断,“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们已经分手。”
陈棠苑很快恢复冷静,沉下声音警告道:“这位先生,如果你再不放开她,我马上叫安保。”
“不要叫安保!”这回却是苏玲玲的声音,带了些哀求朝她摇头。
“他只是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他是律师,绝对不会做违法的事情。不要叫安保,也不要告诉其他人,求你。”
那人亦看向陈棠苑,激动到扭曲的五官,满眼布着血红。
“不管你是谁,我告诉你,我与玲玲才是真心相爱,没有人可以逼迫她嫁给不喜欢的人。”
“别说了。”苏玲玲神色凄惶,全然没了前一刻的风发意气,滚落下恐惧的泪水。
她近乎卑微地向陈棠苑乞求:“苑苑,我会处理好,我一定会处理好,拜托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她尤其害怕陈棠苑作为陈家的一员,会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长辈。这些只手遮天的上位者,想要毁掉一个人的前途,轻而易举。
那人似乎也在苏玲玲汹涌砸落的泪水里镇定下来,一脸茫然地傻站着。
陈棠苑同样陷入震惊之中,连手机在手心里疯狂的震动都未察觉。
半晌,她缓了口气,尴尬地移开眼。
“你……”她退开几步,匆匆扔下一句安慰,“我不告诉其他人。”
*
陈棠苑恍恍惚惚地离开突发现场。
庄律森拨给她的未接来电已经挤满整个屏幕。
他已经急到顾不上掩饰身份,在大堂入口处来回转了几遍,又怕她照约定地点走出来找不到他,才折回车内,这下见她好端端地出现,总算松了口气,神色也软下来。
抬手替她将颊边凌乱的长发理向耳后,陈棠苑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却仍然感受到这丝异样,动作顿了顿,轻声问:“玩得不开心?”
“没有。”陈棠苑仍有余悸,心神不宁地说道,“开车吧。”
闹市里灯盏盏,与尚未晚去的天光交错得浮浮离离。
海岛城市走到哪里都容易望见海,阔浪里起伏的渡轮在海面上拖出逶迤的长涟,隔岸眺去蒙着拨也拨不散的白雾。
苏玲玲发来信息,向她解释那位突袭者的身份,解释事件起因,末尾是长长一段道歉,用上各种谦卑的词汇,希望她没有被吓到,希望她不要告诉任何人。
陈棠苑没有看完,思绪复杂地关了手机。
起初她的确是被吓到,可随后只感觉悲哀,这不过是又一对无疾而终的有情人。
她侧头去看专心开车的庄律森。
他在满街高饱和度的霓虹光映衬下,肤色仍是冷冷的白,平展的眉目硬朗深刻,霁月清风的容姿与车窗外纸醉金迷的陆离感格格不入。
她不禁有些好奇,也不知道那种伦敦天气般忧郁的气质,是不是那座城市赋予他的。
实在很难凭此想象他某天极致失控的样子。
路过金钟时,陈棠苑终于开口道:“要是还有其他事情,你先去忙吧,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他放低车速,回道:“不忙。”
陈棠苑拆穿道:“我知道今晚恒业地产集团会在云虹酒店为梅仑家族成员办接风宴,舅舅们都会去,你怎么可能不忙?”
他静了片刻,没有问她怎么会知道,只是笑笑:“送你回去再说,我晚一点过去也没关系。”
他在她面前总是展现得不紧不慢,总是把各种明明更紧急的事情排在她之后。她却忍不住来气,她需要他为她做到这样的地步?
“有必要这样吗?除了陪我,你难道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
陈棠苑语气冷硬地质问,一时不知道是生他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可话音才落便后了悔。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凶他,为什么朝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明明知道他一定很累了。
“我……”
她张了张口想要道歉,他已经将车停在路边,转过身来面对她。
“怎么了?这么不想看到我。”
她睁大眼,急忙否认:“不是。”
“那为什么心情不好?”
他试探着碰了她一下,没有感受到抗拒,索性松开安全带将她整个抱过来。她顺从地软下身躯,把脸贴在他怀里,眼眶红了一圈。
“我怕你太累了。”陈棠苑小声解释,“不是故意在凶你。”
“傻。“他手指抚揉着她后颈的一小片皮肤,细腻的触感如最上乘的丝绸,“见到你才不觉得累。”
“苑苑,不是我在陪你,是我需要你。”
他认真说完,垂下头想要寻找她的唇。
她却再次躲开,捂着脸拒绝道:“不许亲,我喝酒了。”
她的头蓦地一偏,他的吻于是落在侧颈上,唇顺着细腻的肌肤纹理一点点向下游走。他闻到她身上似有似无的酒气,不是辛辣醇厚的烈调,甜丝丝的,酿着回甘。
他的语气蕴上迷离的笑意,问:“喝了多少酒?凶成这样。”
为了参加宴会,她打扮得偏正式,复古的祖母绿缎面短裙,领口是一字坎肩,露出锁骨与肩胛处一大片晶莹的白。
他的唇不受控制地游弋下去,近乎报复性地在那片无瑕的白上轻吮。
陈棠苑被酥痒的触感轻扫,指节微微收紧,回神时,细薄的肩胛皮肤被染出几抹冲撞性的润红,对比艳烈。
“你干嘛???……变态?”陈棠苑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他却笑得更恶劣,被她称作变态好像是种嘉奖。
“还看?”她恼怒地瞪他,伸手将衣领扯了扯,当然遮不掉,只能用手覆挡住他的视线。
他仍是笑,显然被愉悦到。于他而言,见到她从来都是最好的休息。
看她似乎没了方才的积郁,他又问:“为什么不开心?”
他能察觉出她这几日的不对劲,但她什么都不愿说,这回同样如此。
陈棠苑还是摇头。
她抿着唇默默不语,还想等土地竞投结束之后再与他沟通。
但他这次显然一定要得到一个回答,单手控住她交叠的手腕,将汽车往前开了一些,找了一个长时停车位,熄火停好。
他在与她相关的事情上,固执程度非比寻常,陈棠苑眼看逃不过,只能随口扯了个理由,推脱道:“可能是,那个要来了。”
他愣了一愣,问话比反应更快,很傻地接了一句:“哪个?”
陈棠苑还没来得及无语,下腹竟非常应景地传来异样的沉坠感。
随后,一阵绞起的抽痛袭来,寒凉的湿意顺着脊椎一路往上,令她下意识地皱起眉。
陈棠苑揪紧他的手指,有气无力地喊他:“庄律森。”
她的声音虚颤,脸色在皱起的眉头里渐渐泛白,他无比紧张,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陈棠苑脸颊垮掉,呜咽了一下:“真的来了。”
他无措地愣住,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焦急地问:“……那怎么办?”
她被他茫然的反应逗笑,连涨起的酸痛感也没那么难忍受了。
其实她往日通常不会有这么严重,大概是方才喝了太多冰酒,还吃了一份浸着浓缩咖啡的焦糖雪糕。
“没事。”她安慰道,“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示意他开车。
庄律森拧了拧眉,想要从脑海中搜罗出一些与女生这方面相关的信息。最后试探着问:“是不是需要买什么回去?”
陈棠苑摇头:“不用,家里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