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美丽——姬流觞
时间:2022-03-16 07:19:27

  “谢谢,你说对了。我现在急需案源。感谢关照,回头请你吃饭。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苏醒打起精神,让自己开了句不那么合适的玩笑。

  “不需要。只不过觉得你可能比较能理解他们。你要是方便,我把联系方式给你,你自己联系吧。”

  “谢谢。”苏醒准备挂断电话,佟子斌忽然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没事,怎么了?”苏醒有点纳闷。

  “没什么。”佟子斌挂断电话。

  身边是来来往往的同事,佟子斌从没想过要给苏醒介绍客源。但是看到丛近月的父母殷殷期待的目光时,他第一反应就是苏醒。

  物伤其类?还是自己想多了?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看到苏醒一个人站在栏杆外面对着尸体发呆,可能他和相当一部分人一样,以为苏醒就不是一个女人。所有女人的敏感与羞涩,在这个女人身上是不存在的!

  高崖和苏醒刚开始谈的时候,曾经问过他的意见。佟子斌当时自我感觉非常客观的给了三个字:“不要脸。”

  这不是羞辱性的形容,而是一句发自内心的客观陈述。

  佟子斌向高崖解释,苏醒没有什么女性的自觉,或者说我们认为一个女人应该感到丢脸的东西,在苏醒的观点里是不存在的。她只在乎财富,名气,荣誉或者社会地位。性别,对,就是性别。男性和女性各自应该是什么样的,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在苏醒那里并没有特别显著的差别。

  高崖听了哈哈大笑,并没有评价。佟子斌觉得高崖可能不同意自己的想法,不过这并不重要。大家都很忙,有事说事没事时间就那么流水似的滑走了。

  可是,那天晚上他看到了苏醒的另一面:恐惧、茫然、无奈、愤怒,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绝望。不知道这些一股脑出现的负面情绪是因为丛近月,还是苏醒为了她自己?但是当丛近月的母亲哀伤的看着他,喃喃自语着说:“我家小月是不对,可是、可是——我们赔不起!”时,佟子斌本能的觉得,丛妈妈说不出来的话,应该被苏醒补充出来。

  院子里一辆警车闪着灯冲了出去,不知道哪里又有警情?应该不是苏醒吧?她已经答应接丛家的案子了。

  佟子斌犹豫了一下,收回准备离开的脚步,拨通了高崖的电话:“高崖,苏醒没事吧?我刚才有点事找苏醒,可是这都中午了,她才醒。听那意思,好像还是被我吵醒的!你不是说她每天五点就起来健身工作什么的么?今儿怎么了?”

  高崖正在看卷宗,昨晚也没睡好,卷宗上的字都像蚂蚁在跳高,一蹦一蹦的连不成句。听到佟子斌没头没脑的提到苏醒,没好气的说:“谁不能偶尔睡不好呢?我也没睡好,你怎么不问我?我说,你最近怎么老提她?”

  佟子斌赶紧撇清:“我可没别的意思!苏醒发现丛近月的尸体就是在凌晨,口供里面就提到她在大街上溜达了一晚上,原因是失眠。现在又到中午了还没睡,会不会是有什么毛病?现在她就在我的辖区,我可不想在我手里出事儿。”

  高崖愣了一会儿,才叹气道:“我真不知道。她现在对我意见很大,看见我就跟刺猬似的。有一点你说的没错,她至少心理有问题。”说到这里,高崖也露出深思的表情,顿住不再说下去。

  “那你赶紧带她去看看。碰到这种事,好多女的再出事都是因为心理问题。”佟子斌加了一句,“你媳妇的案子有舆论影响,上面非常不喜欢。我们现在都努力压着,该删的删该停的停。但是真架不住你家苏醒能折腾,反手就接了邹金生的案子,她是真当自己看热闹么?我们现在专门有人盯着这块的舆情,不能再闹了。要是这个节骨眼,苏醒自己再出什么毛病,我都不敢想。”佟子斌忍不住嘟噜嘟噜冒出一大串的抱怨,最后脱口而出,“你以为我想关心啊?她要是肯离开我这个辖区,我给她开绿色通道,越早离开越好!”

  高崖一愣,这话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佟子斌也觉得有点不对劲,赶紧补充:“不是,我的意思呢,反正就是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你俩分没分手的终归在一起过,咱俩又是同学,至少你帮我盯着点苏醒,平安就好,啊平安就好。”

  听筒传出长长的忙音,高崖呆呆的举着:这熟悉的话是因为史志远对他讲过。在他得知苏醒接下邹金生的案子之后,就去找了史志远。史志远说本来没想让苏醒接,只是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处境和所里的无奈,但是没想到苏醒会这么固执。现在,佟子斌也说,苏醒这么能折腾!

  折腾?

  苏醒这样做是——“折腾”?

  这个词,似乎更多的是用来形容那些无理搅三分上访闹事的家伙的,现在居然用到了苏醒身上!

  高崖轻轻的放下电话,仿佛那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苏醒做了什么,怎么会变成大家眼里无理取闹的人?

  仔细想想,似乎也有些道理。便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自己昨晚那些想法那些话,不也是在说:苏醒,你在折腾,你让大家都不安宁!

  高崖深深的叹了口气,靠向椅背缩进椅子里。一直以来,他从原则上是赞同苏醒的做法的,也从理论上和理智上努力的支持和理解苏醒,甚至在他的情感出现不同的声音时,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判定情感是错误的。所以,他从没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他只是要求一点时间去缓一缓情感上的冲击。

  然而今天,史志远和佟子斌的话让高崖不得不面对一个他不曾考虑过的问题:苏醒对这件事的处理,难道是错的?

  所有人都想让这件事翻页,所有人都想让这件事被翻到土里压下去。在沉默和口水中被分解、风化,最后湮没成笑话而消失在事实里。要实现这样的结果,需要一个条件——苏醒的沉默和消失。

  但是,苏醒却带着伤口站在原地,固执的不肯离开。她甚至像过去一样,大声的对人们新开始的生活指手画脚,积极参与。这让大家无法忽视她的存在,也就无法忽视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丑事”。

  这件事对人们有什么伤害呢?其实什么都没有。它只是触犯了一个禁忌的领域,它让我们的丑陋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暴露无遗。所以,为了正常的秩序,这件事必须沉默。就好像发现了一只苍蝇,你把它打死了,但是苍蝇的尸体必须被扔进角落埋进土里一样。如果谁一定要把这只苍蝇放在桌子上,所有人都会指责那个人。

  就是这么简单!

  高崖闭上眼睛,对自己的结论并不满意。良久,他才发现问题出在哪里——

  苏醒被侵犯这件事里,谁是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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