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谢斐的语气难得透着几分欣赏和赞叹,他甚至称这位师弟为「天才」。
当天下午三点钟,谢斐带着他的同门师弟赶回摩市。
见到「天才」本人时,孟温心微微一愣。
这位谢斐导师口中取得杰出成就,并且涉猎多门学科的「天才」,是个华人少年。
而且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他生的十分白皙,眉眼清秀,单从外表来看,怎么都跟成绩杰出的圈内名士挂不上钩。
“温心,这位是我的师弟,夜仑奂。”
孟温心下意识友好的与他握手,少年与她两手交握时,平静漠然的杏眼微微一眨,嗓音清和。
“你姓什么?”
孟温心怔了怔,看了谢斐一眼,浅笑回答,“我姓孟,孟温心。”
少年一脸沉静,没再看她,而是抬脚走进了病室。
病室里,杜溪桦的主治医生和余先生都在,孟温心就和谢斐站在门口,安静听着两人交谈。
看了一会儿,发觉那位主治医师似乎对少年十分礼貌,孟温心忍不住跟谢斐咬耳朵。
“他看着比我还小,这可真是天才。”
谢斐揽住她肩,闻言唇角微勾,嗓音低沉。
“说起来,你爸爸做生意,跟夜家同在H市,应该是相识的,他莫非是不知道这位人物?”
第39章
没想到这么巧,你们小时候认识?
杜溪桦一旦开始沉睡,什么时候能清醒,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主治医生很热情的邀请夜仑奂一起研究杜溪桦的病案,他们的谈话,从病室转移到了办公室。
孟温心和谢斐等在走廊里,屋里隐隐约约传出的交谈声用的是英文,她听了一会儿,就觉得十分生涩,思绪开始渐渐转移。
H市的夜家?生意做到海内外,钱挣到几代人花不完的,大概只有那一个夜家。
她好像明白,以他爸爸的人际圈,知道这位夜家小天才就在美国,却没有去登门造访麻烦人家的原因了。
孟温心看了看身边的谢斐,只觉得,这可真是造物弄人啊,如果她提前知道是这位,那她大概也不会让谢斐跑这一趟。
面对这样一个尴尬的人物,尴尬的历史,现在装傻充愣还来得及吗?
眼下,他爸爸就算一开始拉不下脸,如今恐怕也不得不拉下脸了。
这么想着,孟温心站起身,轻声说道。
“我去打个电话。”
谢斐轻轻点头,然后目送她走到走廊尽头。
电话接通时,孟温心背靠在走廊窗台前,视线时不时看向谢斐,声线压低。
“爸爸,谢斐为妈妈找的专家来了,你一定想不到这个人物是谁,这件事可真是荒诞了。”
“谁?”
“你记不记得七岁那年你带我去参加喜宴,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庄园里,主人家有个漂亮的「小姐姐」,我跟小姐姐在一起玩儿她奶奶收藏的翡翠九连环,她两三下就把那个连环解开了,那我当然不能认输。
所以我把她重新打乱的九连环拿起来摔了,然后十分得意的告诉她,我比她快。
小姐姐被我的气势震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得,然后就哭起来,再后来家里的佣人来了……”
孟温心嘚吧嘚说了一大堆,然后喘了口气,接着往下说。
“事情被拎到大人们面前,也许是因为众目睽睽,也或许是碍于两家有生意来往,主人家很和蔼,不止没有因为我砸了老太太的古董九连环讨说法,还热情的邀请我们经常去他家玩。
不过我后来只去了一次就没有再去,因为我发现我一直以为是小姐姐的那个小姐姐,其实不是小姐姐,而是个装作自己是小姐姐的小哥哥。”
就怕这段久远的记忆她爸爸想不起来,对不上号,孟温心描述的十分细节。
等她说完了老故事,孟度年语气十分平静的问她。
“所以你想说的是,这位来给你妈妈看病的「专家」,是当年被你欺负哭,还被你误认为是女孩子,最后嫌弃人家是男孩子,不肯再跟人家一起玩的那个,夜家的独苗苗夜仑奂。”
孟温心叹了口气,捂着额头哭丧着脸。
“最糟糕的是,你应该也没有忘记,十二岁那年,奶奶跟夜家老太太一起去山里修心,回来后兴致勃勃的告诉我,说夜家的小天才,性格比较孤僻,这些年只跟我一个人玩过,并且对我念念不忘,说她也很喜欢我,所以两位老太太闲的没事做,要定娃娃亲。”
孟度年的语气依旧十分冷静,接着说道。
“我记得,你十分不乐意,并且嫌弃人家像个小姑娘,在你奶奶热情邀请夜家人来大宅做客的那天,故意给人家闹难堪,并且说自己不喜欢像个女孩子的男孩子。”
当然,这些话孟温心就是故意说得。
孟度年似乎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安慰明显有些焦虑的闺女。
“温心,已经过去十年了,大人们之间或许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但你们当年都是小孩子,再说他也已经送出国这么久,很可能已经不记得这件小事了。”
孟温心一脸麻木,“但愿如此,虽然他已经知道我是孟温心,只期盼于他的记性能像我一样,想不起来年少记忆里还有个讨人厌的孟温心。”
“我的记性向来不错。”
孟温心的话刚落,身后突然传来平平淡淡的一句。
她猛地一僵,不知道是该回头还是该不回头。
清秀的少年神情平静,浅色的杏眸古井无波,盯了她一会儿,语气清和平稳的道。
“我有很多事情忙,没有时间计较很多年前的事。还有,对你念念不忘的话,是我奶奶自己编撰的,我当时只是觉得你很有趣。”
孟温心整个人都麻了,谢斐左右看了看两人,清俊的眉眼带笑。
“没想到这么巧,你们小时候认识。”
孟温心机械的转身,对上少年面无表情地清秀面孔,干巴巴扯出一抹笑。
夜仑奂安静的眸子眨了眨,淡淡开口,他的语调仿佛总是平稳的在一条直线上,很难听出一丝的波动,像个没有情感的活人。
“我现在还像女孩子吗?”
孟温心唇角抽了抽,头摇得像个不浪鼓。
夜仑奂微微点头,像是很满意她的回答,继而转头看向谢斐。
“杜女士的情况我已经了解,我会继续跟她的主治医师和那位余先生保持联系,师哥答应替我解惑的那页代码……”
谢斐清浅勾唇,“今天晚上发你邮箱。”
夜仑奂淡着脸点了点头,单手插兜往电梯的方向走,“我先回去了。”
谢斐当即拍了拍孟温心的肩,低声道,“我去送他,晚些时候我们再聊。”
孟温心僵硬的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谢斐回返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半。
余先生替两人预定了离医院最近的酒店,当天晚上,两人一起在房间用夜宵。
将切好的牛排递给孟温心,谢斐丹凤眸带笑,静静望着对面的小姑娘。
“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孟温心的心情已经没有白天那么复杂,闻言鼓了鼓腮,咽下嘴里的意大利面,才低低开口。
“关于夜仑奂吗?事实上是,都是小时候的乌龙,如果不是你提醒,我都忘了我曾经认识这么一个孩子,现在真没什么好说的。”
谢斐嗓音里咽下声低笑,修眉轻挑。
“前有富贵门庭的天才小少爷,后有出身不菲又执掌娱乐圈半边天的华焱CEO,孟小姐的人生可真精彩。”
孟温心抬眼看他,眸子清澈宁静。
“我妈妈跟你聊唐焱了?”
谢斐浅浅勾唇,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孟温心默了默,搁下刀叉,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世界上优秀的人多了,每个人在各自的领域都有不同的发光点,在这些不同里找到能与你契合的人,是件需要跋山涉水坚持不懈地大工程。”
“夜仑奂虽然是个天才,但他缺乏情感;唐焱虽然看起来无可挑剔,但他终究成为了过去。”
“我是个不喜欢在旧路上徘徊的人,所以你千万不要有危机感。”
谢斐听她侃侃而谈,最后笑着点头,轻声问她。
“那我是你的终点,还是你的路程之一。”
第40章
听出一种,准备交底的沉重感
谢斐问这个问题时,清俊的眉眼间透着舒和笑意。
然而孟温心的直觉告诉她,他不是随便问问而已。
于是,她正了正脸色,语气郑重的回答他。
“目前为止,我觉得一切都好,但感情的事情就是这样,无法预知结局。如果我们有一天分开了,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你不爱我,另一个是我发现你不爱我。”
谢斐听罢,颇为无奈地扯了扯唇。
“你就这么自信,会是我的问题。”
怎么就不说,很可能是因为她突然发觉自己并不爱他谢斐,所以导致两人分开。
孟温心往口中送了口汤,一双桃花眸清澈透亮,一脸理所应当。
“我追的你呀,我先主动的。”
“先主动的人,就不会先退出?”
“别人是别人,我是孟温心。”
孟温心想,她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主动改变主意,她向来不喜欢自己打脸的。
谢斐微微颔首,扫视了一眼屋内。
余先生出手很阔绰,房间是酒店内最贵的套间,两室两厅像个小公寓,装潢偏欧式宫廷风,配备设施先进,还免费赠送所有饮食和酒水,包括这顿夜宵。
现在,他已经吃的八成饱了。所以,可以考虑开始睡前的深度谈话了。反正,他今晚也没打算睡个踏实的觉。
于是,他淡淡开口。
“我吃好了,在客厅等你,我们聊聊。”
孟温心看着他说完这句话,然后举止沉稳的站起身,慢悠悠离开餐桌,一时有点懵。
他说聊聊?他们之间,刚才用餐的过程中,难得不是在聊吗?还有什么事需要这么郑重其事严阵以待的?
心里揣着疑问,孟温心再也吃不下去。于是,起身跟在他身后走进客厅。
夜宵送来之前,她们已经简单收拾各自沐浴过。
沐浴后,谢斐换了身浅咖色的针织套头衫,配浅灰色运动裤,他靠坐在米白色的皮质沙发里,配合着屋里古典昏黄的灯光,瞧着十分温和优雅。
见孟温心跟出来,他长腿轻搭,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
孟温心捋了捋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磨蹭过去,挨着他坐下,小声说道。
“为什么我这么紧张?”
谢斐微微侧身,一手搭在她身后沙发背上,一手拿了抱枕,塞到她腰下。
孟温心整个人都是僵的,配合着他的动作,盯着谢斐眉心轻蹙,抿住了唇。
两人靠的近,小姑娘身上沐浴过得清香在他鼻息间萦绕,她肌肤雪白,穿件驼色的针织长裙,栗色的长发如海藻一般,披散在肩头时,衬的那张巴掌大的玉颜,更显稚嫩。
孟温心是个很美丽的女孩儿,这一点,认识她的人都认同。
关键在于,她的美不仅限于容颜清丽,而是从举手投足间带出来的,骨子里的美丽。
通俗一点,就是美貌气质与才华并济。
谢斐眼睫低垂,修长的大手伸过去,将她搁在膝头的手握在掌心。
“温心,我们两个在一起,说到追求这件事,正常观念来说,是我应该主动的。”
孟温心莹润的桃花眸微微波动,小心翼翼地道。
“你如果跟我纠结这个问题,大可不必搞得这么严肃。”
谢斐温浅一笑,漆黑的丹凤眸乌亮柔和,像是润了暖光的黑曜石,专注而认真的望着她。
“阻挡了我产生主动追求你的念想的原因,我们今天晚上来谈一谈,你别说话,有疑问最后再问,先听我说,好不好?”
孟温心在这番话里,听出一种准备交底的沉重感。
她抿紧唇,笑眯了眼,表示自己一定不开口,除非他交代完。
谢斐抬手将她肩头的发慢慢拨到身后,语气温和而平稳。
“我最开始接触心理学,是因为我的心理状况出现了问题,那段时间我成宿成宿的失眠,一旦熬不住突然睡着,就会陷在噩梦里。在梦里,我自责,焦虑,发展到最严重的时候,我甚至想过自杀。”
孟温心被这番话惊呆了,以至于谢斐抱住她时,她僵的一动不敢动。
“小的时候,因为比同龄人学东西快,成绩优异,不被大家接受,不太合群。”
孟温心想,优秀的人都是不合群的,以谢斐优越的成绩,大概是非常不合群。
“十二岁被破格收入B中,身边都是不同龄的人,这种被排挤的现象就格外明显。我遇上了改变我的人,她活泼开朗性格积极,不管怎么碰壁,都会努力拉着我跟大家一起活动。”
“她是我除方时君外,唯一的朋友。”
“她陪伴我度过三年,陪我进入B大,她大我三岁。”
“在我眼里,她跟谢荨一样,都是我的亲人。大约在其他方面表现优越,在感情方面我是比较欠缺的,我不明白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我。”
“我一时没办法想通,所以关系闹的很僵,正在节骨眼上,我提交的留学申请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她为了阻拦我离开,变得有些偏激……”
孟温心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他的力度渐渐开始收紧,紧的她一口气勒在了胸口,不上不下。
“谢斐……你没事吧?”
谢斐语声微微停顿,低「嗯」一声,然后继续开口说下去。
“闹到最厉害的时候,她甚至以死胁迫,不许我离开。相识数年,我那时才知道,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去世了,她寄宿舅舅家,从小就受到欺辱和白眼,升入B大那年,她唯一的弟弟车祸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