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侧身给他让了路,表示请他到屋里坐。关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进去了。其实屋里没地方坐,他也并不想进去,但为了不让人家多心,他还是进去了,并且入乡随俗,很随意的就地坐了下来。
展开信件,关沙看见了稚嫩的字体,之所以说稚嫩,是那上面的字横平竖直,越写越大,一看就是出子小孩之手。他当着女人的面,正儿八经读了起来:“思念的母亲,不知道你是否收到这封信,如果收到,那我想告诉你,请你不必担心我,我已经长大了,也想出去走走了。请你放心,虽然我不习惯,可能会有点想家,会觉得不自在,但慢慢地会习惯地。可能还要在这里三四年才能回去,请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我们在这里打电话,三十块钱一分钟,所以可能很少打电话给你们,希望你们不要担心。不管在哪里,我都会加油,时间不多,就此停笔。”
关沙刚开始念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念着念着就忘了身边有人,他一边念一边理解着信的内容——小孩子报了个平安,说自己长大了,请母亲不要挂念他。虽然语句不太通顺,很零碎,但关沙还是感到了心酸。当信念完以后,他才想起对面女人的存在,扬脸看她时,发现她眼中有泪,憋了很久,最终泣不成声。
女人情绪失控,哭得很无奈。关沙想安慰她两句,但是找不到合适的话。他很清楚,未来的三四年,这个女人是见不到自己儿子的。不仅陈发子不能回来,她也没法出去。军营在七百多公里外,不仅路况不好,沿途还要经过缅甸政府军的重重关卡,手续繁多,去看望儿子,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关沙不再久留,放下信件以后就默默离去了。他心情非常沉重,但也没有多耽搁,骑着骡子到处去看罂粟的种植情况。现在不是农忙季节了,这里的人都很懒,地里一个人都没有。
罂粟是很省劲的作物,种下去以后就不用管了。其实管也没法管,勤劳没什么用,横竖也没得工具浇地,风调雨顺就收成好,不下雨就收不成,算是看天吃饭吧!
漫山遍野的土地还泛着斑驳的焦土黑色,烧山开荒的痕迹还没被完全洗刷掉,看来今年雨水不多,而且种下去的罂粟还没露苗。关沙算是完成了任务,又悲伤又轻松地回去给他的少将军复命去了。
回到军营的当天,关沙给沙雪汇报了情况,心里想着等会要去找支教老师一起吃饭,摸着兜里的小礼物盒子浮想联翩。可是沙雪并不放他走,要留他一起看纪录片。
大帐内不知道何时挂了一片电影幕布,很有放映厅的感觉,关沙局促地挨着沙雪坐了下来。他心想:今晚这饭吃不成了。
大荧幕上放映的是沙海阅兵的纪录片,关沙看的兴致缺缺,但沙雪看的热泪盈眶,所以他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强撑着精神瞪大眼去看。
沙雪这几天一直在看他爹生前拍的纪录片,那是沙海年轻时,身边一个副官想的点子,说是要保留军座的黄金时代,将来留作纪念。
那时候的沙海确实年轻,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戎装,风采过人,昂首挺胸地带着一大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向前走去。
纪录片非常长,未经剪辑,有点没头没尾的意思。关沙欣赏了军阀的表面风光之后,还参观了他丰富的私生活。场景转移到了他起居所在的院子里,沙海已经换下戎装,穿了常服。他身旁的婴儿床里坐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在哭,扶着婴儿床的栏杆站了起来,对着沙海嚎啕。但是沙海在冲奶粉,无暇顾及,只好随手从旁边拿出一个洋娃娃,扔进了婴儿床里。女孩一看见洋娃娃,立刻不要爸爸了,腰板笔直的坐在床上抱着洋娃娃玩。沙海冲好奶粉,把奶嘴朝下,滴了两滴奶在小手臂上试了试温度,似乎是正好,然后才收了洋娃娃,把奶瓶递到了女孩手里。
冗长的纪录片结束之后,关沙偷偷看了沙雪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这小女孩是您啊?”
沙雪露出一丝微苦的笑:“是啊!”
关沙真心实意地发出一声感慨:“军座当年能一个人把少主带大也是不容易。”
沙雪表示赞同,抬手拍到了他的大腿上,拍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迟疑了一下。
气氛有些凝固,关沙一惊,以为她误会了,立即站起来掏出盒子表明实情:“少主,您看,是盒子。”说着还把盒子打开,里面规规矩矩的躺着一条丝巾。
沙雪漫不经心扫了一眼,然后随口夸了句:“好东西,是莲梗丝吧。”说完她左右转了转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看来这两天没少看纪录片。关沙看她显然很疲惫,便自告奋勇要为她按摩。
沙雪听了他这个提议并未犹豫,理所当然的答应了。大帐里有一张行军床,沙雪趴了上去,关沙捋一捋袖子,开始做起了放松spa。一手摁下去才发现,少将军真是个少女,小细脖子小肩膀,床也平,她也平,两平相遇,她在床上趴了个踏踏实实。关沙竭力想按摩得舒服些,把她按睡着了好出去找支教老师。
按摩了大概二十分钟以后,关沙探身往她脸上看,她的脸偏在一边,睫毛长长地覆盖着,呼吸非常平稳,看样子像是睡着了。关沙收了手想走,高抬腿,轻落步,生怕吵醒了她。但他刚转身走了一步,沙雪的声音就响起了:“继续按啊!怎么停了?”
关沙回头看见她仍旧一动不动地趴着,盯着她的后脑勺说:“我以为您睡着了。”
说完认命了似得回到床边,要继续为她按摩,但是沙雪坐了起来:“算了,不用按了,已经好多了。你这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关沙得了令,恨不得立刻飞出去,但嘴上还是客气了一下:“我再给您按一会吧,我看您最近好像都没休息好,黑眼圈很重。”
沙雪没有说话,很累似得,只向外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关沙没再耽搁,如释重负地离开了。大帐内重新归于平静,沙雪坐在行军床上,看着关沙离去的方向,冷笑了一声。
荧幕还在亮着银白色的光,画面定格在沙海年轻的脸上,沙雪跟父亲对望着,隔着生死和十几年的光阴,她告状似得抱怨了一句:“一个个的,都他妈变心了!”
两天前她接到线报,有人在茵莱湖见到了林风眠。
第1章 气氛诡异的车厢
外面吞钦的声音响起:“少主。”
听到吞钦的声音,沙雪晃了晃脑袋,把回忆赶走之后略正了正身,声音无情无绪的向外应了一声:“进来。”
她不抬头也知道进来的是两个人,吞钦和丹拓总是形影不离,沙雪看着他们,有一种奇异的温馨感。
丹拓:“少主,确定了,他人就在茵莱湖上的浮村,我们什么时候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