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崽这就么隔马斗嘴,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更艳绝者,却当属雕鞍马上那位舒眉含笑的女郎,英姿妩丽,令人不敢远观更不敢近前,纷纷思量汝州何时有了这等神仙人物?
许是城中盛兴清谈的缘故,街上不乏嘉服公子往来。经过一处名为三元楼的旗亭时,有两个书生打扮的青年在酒招下对饮,只听其中一个感叹:
“观星楼倒在万国天枢前,是多大的凶兆!如此跋扈无理之人,汝州偏生在她封治下,愚弟为这清明天地一哭也。”
另一人摇头晃脑接口,“妇人误国,不过如是。”
两骑经过时正听见这两句,宣明珠行若无事地勾勾唇,梅豫却在马上愣了一下,翳然转头,记下那二子的相貌衣饰。
秋闱眼看不远,汝州道下乡、县的考生有赶早的这时便已入城了,梅豫看其举止话风,十有八.九也是秀才出身。
——书却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可知在谁的地盘上说谁的坏话呢,忒大的狗胆!
“阿娘。”宝鸦大蹙眉毛。
宣明珠拍拍她的脑袋,“乖,不妨事。”
人嘴两张皮,这二位骂得既不准狠,也无实据,仗着灌了二两黄汤就先天下忧而忧,比之御史台那帮老头子差得远了,搭理他们才是抬举了他们。
“不。”宝鸦两手抱在胸前,有人说她娘亲不好,她管他是不是无名庶人,就是忍不下一口气,伸出一根指头,“一句话,我就去说一句话。”
宣明珠看着女儿恳求的小眼神,莞尔勒缰回马,将宝鸦抱下马鞍。
梅珩同时蹭下马腹,一脸舌战群儒的架势,拉着妹妹的小手并朝酒招走去。
“殿下……”迎宵有些担心,被宣明珠笑着挥手止了。
“原就是带他们来玩儿的,随他们去。”
那两个书生正在饮酒畅谈家国大事,没留神的功夫,便见两个黄毛小儿气势汹汹来到面前。
二人奇怪,那个看上起斯文腼腆的男孩开口道:
“足下言:妇人误国,必然便知你口中‘妇人’的身份。昭乐长公主殿下,承胤贵重,一者,上京观星台之事,御史台疏奏已被墨太傅回驳,二者,庶人胡乱编派皇室宗亲,以笞刑论,而足下见是生员,并非白身,罪加一等,当剥去入贡院的资格,三年后再试,你服不服?”
那两个书生听懵了,眼前小儿年龄不大,道理挺大,又是长公主又是御史台的张口就来。
看他衣饰,怕有些来头,互相对视一眼,含糊着说“哪来的小儿,认错人了”,抬脚便要走。
“呔!”
另一个竖眉瞠目的小豆丁挡身拦住,猛吸一口气,中气十足道:“尔母婢!”
这三字一出,别人还无何,梅珩听见先愣住了。
这句话换成市井之语,便是“你个小娘贱婢养的”,实在不雅,怎么都不该是妹妹说的。
“宝鸦!”宣明珠也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在马上沉眉。
别的胡闹都可纵,闻此她却真动了怒色,“与谁学的这等话,回去给我抄书十卷。”
梅宝鸦挨了骂,一般的也气恼了,对那两个坏家伙边哭边道:“我抄五十遍,尔母婢!尔母婢!尔……”
她的嘴被一只手轻捂住。
下马而来的梅豫一把抱起小姑娘,同时一脚踹上那个已经傻眼的秀才,把人踢个倒跌。
少年转脸轻声哄,“小妹不哭,与这起子货色置气不值当,哥哥给你出气。”
宣明珠见状轻叹一声,姑娘哭得倒噎气,她自己的心头肉也疼。
原本的,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她没当一回事情,没料想宝鸦会替她委屈成这样。
她命侍卫将那两人拘起了,虽不必剥夺士子身份,惹哭了她家姑娘,便去大牢里吃几日教训罢!
闹出这等动静,也无法继续悠闲地踏马游街,一行便直奔九峰山行宫而去。
宝鸦重新上了宣明珠的马,一路耷着脑袋,还抽抽嗒嗒的。宣明珠低头循循道:
“娘不是凶你,阿娘也感谢你帮我出头,宝鸦很好。但是宝鸦不应说那样的话,折损自己身份,对不对?”
宝鸦点头,“宝鸦知错了,宝鸦抄书五十遍。”
宣明珠笑道,“知道就行了,抄不抄的也没什么所谓。”
梅豫在旁笑着帮腔,“儿子看宝鸦也没错什么,治这样的人阖该一针见血。”
“可是阿娘罚得太轻了,”宝鸦小声道,“依我说,就该敲碎他们的手骨,让他们不能参加会试,眼睁睁看着同窗榜上题名,哼,才叫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