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离梅鹤庭的襟领不过半尺时,崔问略带无措地后错一步,当那枚清隽的喉结暴露在刀刃下,崔问手腕哆嗦,又退一步。
梅鹤庭还在迈步,面色平静如水,仿佛只是夜归的人要去见闺中等待他的妻子。
他得去见她。
得同她说清楚,自己心里一向是有她的,只搁着她一个。
崔问觉得邪了门了,心想对方不过仗着自己肯定不敢伤他,偏就不退了,认定他也不敢一头撞上来。
“崔问!”
侍卫长猛地将这愣头青往旁边一拨,文绣刀刹那在梅鹤庭离颈半寸前擦过,削下一缕发。
侍卫长舌根子都麻了,这位爷真不要命了还是怎么着!
恰此时,迈过门槛的梅鹤庭侧目轻睨,双眸如深井,潜藏不知物。
“他进去了……”
崔问急出哭腔,“他他他进去了,殿下有令的,我我没守住,让人进去了!”
侍卫长心悸过后又是一阵气怒,抬掌削了崔问后脑勺一下子,压紧喉咙,“你当这是什么地界,二庭还有暗卫呢,你小子再蛰蛰歇歇的找死,不用等殿下降罚,老子这就一脚蹬了你!刀,刀,收起你的刀!”
二庭是迎宵和松苔在值守。
“谁?”
迎宵耳目警省,看见梅鹤庭提灯而来,霎那间记起黄昏时殿下吩咐的一番话。
“他入夜会过来,外头的侍卫拦不住,你们掂对着,左右别放人到我跟前儿。”
殿下生性不喜佛道,可迎宵有时候觉得,殿下真是拿驸马当禅来参了,受、想、行、识,体会得分毫不差。
可又怎么样呢,真佛的心高着呢,在芸芸众生,在大乘经法。她的傻殿下哪怕剖出一颗心来作灯芯子,也捂不热一颗无情舍利。
到头来,种种色相,照样成空。
她冷眼上前一步,同时松苔鬼魅般现出纤窈的身形,将一张黄封的批牒递到梅鹤庭眼前。
梅鹤庭眼皮轻跳,有一种预感。
犹豫片刻,接在手内。
冷月昏灯下,通篇笔墨看不全,只隐约辨出“休离”、“褫驸马”几个字样,令人眼前眩晕。
正式的宗府文牒,终究下达。
自此刻始,梅鹤庭不再是昭乐长公主的驸马。
结发七年的妻子,不是他的了……
第20章 .-入v通知~
人影静止如山,忽然,风灯坠地,梅鹤庭面无表情将手中的牒纸撕个粉碎。
迎宵与松苔双双瞠目。
她们预想过梅鹤庭见到休弃书后的种种反应。
唯独没想到,他竟有胆子不敬宗法例律!
迎宵惊疑得一口气提不上来,“梅大人自己身为提刑官,难道不知毁坏牒本,罪同欺君罔上吗!”
松苔的声气儿尚和缓:“宗人署的玉牒白日里便改完了,是碍于梅太太在府上,殿下才没当面拿出来。大人便撕了这份抄本,供在太庙里的玉牒上也已御笔无误,今夜一过,明个儿上京城里便人人皆知了。
“按理,无论是大人您还是梅家太太,如今都不适合住在长公主府,可殿下多少顾念老夫人身体,这才宽容虞下。梅大人,凭心而论,我们殿下对您算仁至义尽吧,大人如此纠缠作为,又有何意思?”
“我是她的驸马。”
梅鹤庭眸中映着一簇灯光,有妖冶的戾气,嘶哑道:“我不同意休离,此事不能作数。”
“她歇下了吗,我去瞧瞧她。”
迎宵见他浑如没事人一般,气得心如筛糠。你不同意,你不同意算个甚!今夜的这份执着但凡有三分用在往昔,何至于让殿下心灰意冷,临了身边都无一个体贴人?
将要失去了,才记起自己是驸马,死扒着井沿子不松手,让她哪只眼睛看重。
她冷笑道:“难不成到了这个时候,大人还妄想与殿下共处一室?”
“我只在外罩间,远远看她一眼……”梅鹤庭望着近在眼前的殿阁灯火,一程一程吐尽胸中的郁气,竭力维持镇定,“请二位通融传报一声,余下的,我面见公主自与她说。”
迎宵呼吸起伏不定,上次在翠微宫他就是这么说的,还“只看看不近前”?她再信是棒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