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病入膏肓后——晏闲
时间:2022-03-16 09:26:56

 

 

28 .烈火寸寸崩塌

  公主府外,梅鹤庭站在台矶的抱鼓石旁,久久不动。

  他听着毕长史在门扇里头对门房交代,“以后这位再来,不必往里传报。”——剜在心上的刀口一层叠一层,竟似不知疼了。

  他忡然走上大街,身后传来两声“公子”的呼唤。姜瑾赶上来,一见公子的脸色,便知他又在长公主面前碰了钉子,无法子,低声劝道:

  “公子,咱们先回家吧?新宅收拾得差不多了,您先攒个缓儿,等过了这阵再慢慢想办法。”

  毕竟长公主才砸毁司天台,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而眼下梅鹤庭身上,还挂着个弹劾长公主的名声。

  上京有多少人赞扬梅少卿大公无私,就有多少人暗戳戳地骂梅鹤庭无情无义,物议嘈嘈,陛下甚至为此辍朝三日,此时又如何是重修旧好的好时机。

  “家?”梅鹤庭突从胸臆闷出一声笑。

  她不要他了。

  他哪里还有家。

  “公子,你别吓我……”

  姜瑾被他笑得直打冷战,梅鹤庭却如若未闻,眼神空洞地拂开他的手,勒令不许跟随,游魂孤魄一般往朱雀长街的建福门去。

  偏生这一日大街上分外热闹,酒楼食肆门前,不时飘来小伙计透亮的吆喝声,伴随着缕缕粽叶的香气,原是端午将至。

  沿街还有不少售卖香囊荷包与五彩丝穗的小货摊。有一对年轻的男女驻足在一面琳琅货架前,貌似新婚小夫妻,女郎的妇人髻上还簪着瓜瓞绵绵纹的艳红绒花。

  小妇人纤巧的小指轻勾郎君衣袖,嘴里哝哝,似在抱怨夫君不舍得花钱哄她开心。

  “几缕丝值个什么,如何比得你开心紧要。”青年郎一面辩解一面无奈道:阿婶,便帮某一色包起几条,管她带到明年去!”

  惘然经过的梅鹤庭迟缓地动了动目光,掉头,循声走过去。

  见那摊子上,铺摆着五颜六色的彩线,有缀宝石玉片的,也有系铃铛小玻璃珠的,皆是便宜的市井玩艺,却也不失玲珑可爱。

  梅少卿拙拙地盯了半晌,选中一条编织精巧的朱砂色素绳,小心地揽入掌中。

  问银几何,答,十文三条。

  “某只要这一条。”

  梅鹤庭哑着声摸遍周身,却寻不出一粒碎银。

  他的衣裳是新换上的,身无分文。

  隔壁郎君已付了账,高高兴兴地帮小妻子系在腕上,铃铛清脆,不敌小娘子的笑音甜美。

  梅鹤庭眸渗霜雪,忽然拽下腰间的独玉佩,看也不看撂在摊上,抬步便走,任摊主在后面连连呼喊。

  他将那红绳当心地收在袖内,便这么面沉如水地一路向前走,走到宫城门,行过龙尾道,含元殿前的黄门侍郎见了梅大人,便又是往常那位圭璋敛艳的四品公卿,别无异样。

  只是今日梅大人未着公服,这一身缟羽白衣,看着好像比平时清冽许多。

  皇帝此时在上阳阙,他为长公主的事烦恼辍朝,诸臣不见,却留了话说若梅鹤庭到了,带他来见。

  黄门郎不敢怠慢,殷勤地将梅大人引上朱阑复道,然后却行而退。

  飞阙重阁间架起凌空的虹桥,自下仰望,便如通天的阶梯一般高宏。

  宣长赐身穿一身明黄地团福纹常服立在其上,面朝南方朱雀楼,听见身后动静,他侧头瞥了一眼。

  只这一眼,令皇帝嗤笑出声:“梅少卿甫立新功,入宫连官衣也不穿了,好,真是名士风流。”

  他口中的“立功”,自然是梅鹤庭上奏章弹劾长公主妄为不德之事。江左梅长生身为南学清流的佼佼者,有他发声,便等于给了皇帝一个发落长公主的由头。

  至于那道奏疏里到底是弹劾还是求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既然把这出大戏唱下去也是皇姑姑的意思,那么皇帝给梅鹤庭脑袋上扣起黑锅来毫不手软。

  谁让他对长公主如此不上心,皇帝对此早已不悦,兼之昨日听闻皇姑姑吐血晕倒的事,一夜没睡,恨不能出宫探视,心头实实压了一团火气,一见到梅鹤庭便不忍住,冷笑道:

  “两阁极力请求朕褫去长公主‘昭乐’之封号,你说,朕应是不应?”

  梅鹤庭神情中闪过一种肃穆的孤骞。

  随即他振衣俯首,行大礼:“长公主行事,事出有因,臣乞陛下,万莫应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