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病入膏肓后——晏闲
时间:2022-03-16 09:26:56

  七年一觉黄粱梦,一朝梦醒,余下的每时每刻。

  自当及时行乐。

  *

  开在城南兴化里的宜春乐坊,曲子新颖乐伶水灵,颇受达官贵人的青睐。

  此间坊主更是个奇人,前身为翰林院杨大学士杨素的千金,因家道变故,沦落红尘。

  少有人知,她与昭乐长公主是总角莫逆的交情。

  当年杨家受先永德太子中毒案连坐,杨府男丁皆配岭南为城奴,女眷则发在教坊司成了官奴婢。

  后来几乎靠长公主的一己执意,不惜背上后宫干政的恶声,多方调查才寻找到证据为杨家平反。

  看尽世态炎凉的杨小姐踏出教坊司大门后,却死活不愿脱奴籍从良,说甚么,“我便要以此考验男子心性,若有哪位郎君不在意奴家出身,我宁自备妆奁嫁与此人。

  众人啧舌不已,宣明珠道是扯淡。

  她知道这不过是杨珂芝不想嫁人的借口,却也有一妙用——成了许多薄情男子的照妖镜。

  悬挂雾紫描金纱帷的厌翟车停在乐坊门前,一位唇如朱丹,发挽凤髻的妙龄女郎扶着侍婢手背,搴裳而下。

  她身上那件殷桃红的曳雾绡褶裥裙在阳光下五彩潋滟,非但不艳俗,反为主人渡染一身华彩贵气,令来往行人不敢直视。

  路人纷纷猜测,许是哪家贵人内眷出行,又何以来这男人寻欢地界?

  宣明珠何曾在意旁人议论,目不旁视。至于天子令她闭门思过的敕旨——真当昭乐长公主修身养性这些年,就是好摆弄的了?

  彩漆雕梁的牌楼下,宣明珠漆瞳微缩,望向那块久违的额匾。

  “宜春”二字,还是她亲题。

  替好友昭雪那日她豪气地说,你想开乐坊就开乐坊,哪个敢嚼舌,本宫剪了它凑出一桌子,给你送来做贺礼!

  吵掰那日杨珂芝说,你这糊涂蛋为一个男人就不登我这个门,好,怕惹闲话就一辈子别来!

  当时宣明珠愧疚难当,低头狠狠噙着泪,却不曾让步。

  她道,“鹤庭在翰林,经不起攻讦。除非我与他分道扬镳,绝不再来……请小芝姐多多保重。”

  多年之后,宣明珠站在这座牌楼底下。

  一个年轻女郎趋步自乐坊中迎出,长公主掩住怅惘神色,只见女子上身穿着一件束袖的松花纱襦,由一条鞶带扎在腰里,下头一条墨青地洒腿裤子,脚踩一双小鹿皮靴,来到牌楼下叉手见礼。

  姑娘打扮得利索,话也说得爽利:“小人恭迎殿下。先前接到殿下的贵帖儿,敝坊主道柴门有幸,本当奉箕帚相迎,只是我们坊主近日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宣明珠已瞥见门扇后那一片翠色的裙角。

  她眉间闪过一片黯然,转了转小拇指上的翡翠戒指,故意笑道:“什么奉箕相迎,怕不是想拿着扫帚撵我吧?她不见我,我就立地不走了,你不妨去问问你主家,从小到大,她何时耍赖赢过我?”

  话音方落,一道人影刮风似的出了小楼。

  来到宣明珠面前,劈头便道:“殿下几尺厚的脸皮?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小芝姐姐。”

  宣明珠红着眼开口,轻唤她儿时的昵称。

 

 

4 .~“荒唐,殿下置气也要有个分寸。”……

  杨珂芝注视着和记忆中几乎没变的那张脸,神情几经变化,双眼也闪出水光来。

  “作大死的……”嘴里仍是不饶人,“要么好几年不露面,一来就青天白日恁大阵仗,生怕别人不晓得长公主学坏怎么着?”

  听她犹肯骂自己,宣明珠松了一口气,同时心口窝顶上一种涩涩的疼。

  她鼻子发酸地挽住火冒三丈的老板娘,“你我少年时,被我那些个没正事的亲王叔伯往教坊司里领的还少么,赏舞听曲而已,有甚了不得。

  “姐姐别骂了,昭乐心里疼。”

  她安静地抿唇,朝昔日的密友娇然一笑,杨珂芝心底最后的那点火气便也熄了,咬齿道了声冤家。

  乐坊中的装潢古韵盎然,又不乏从西市淘弄来的胡风物件。

  譬如一楼围屏间铺着一方旋纹波斯毯,几名赤足的舞伶正在上面练软功。其中有个新来的胡姬,栗发高鼻,面覆红纱,腰肢若秋药拂风,别有一番风情。

  宣明珠心情轻快起来,“坊中近来可添了行首啊,本宫不捧角儿听曲,洛阳美人皆寂寞了。”

  “听听,这风流未沫的德行就是你的狐狸尾巴,再藏多少年都藏不住。”杨珂芝笑话她一句,领着人上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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